第七卷 寒光照鐵衣 第五百零五章 雷厲風行,殺一儆百

黑山嘴上的哨馬營自明朝立國之初,因為黃河泛濫和守御不便,從宣德八年開始,就歷經了數次遷移。如今的黑山城是成化年間重建的,用的是石塊和黃土混合夯築,倉場之中可屯糧數百石,哨馬營亦有軍士三百餘,但那不過是在冊的數字,實際人員不過一百五六十個。

因總兵姜漢之託,仇鉞前一日半道上讓幾個屬下帶徐勛先去鎮遠關,自己則是緊急先趕回了寧夏平虜千戶所調糧,徐勛爬了長城的這一天傍晚,他才終於得以趕回黑山營打點。儘管已經猜到倉場虧空積欠恐怕非同小可,然而,當他強令掌管倉場的聶大使打開糧倉大門時,看到那一袋袋怎麼看都有數的糧食,他仍是瞬間面色鐵青。

「仇大人,這黑山營歷次搬遷,賬面上的存糧和實際的原本就相差極大,如今這情形我從上一任接手的時候就是如此了。」

聶大使如此解釋了一句,他和駐守黑山營的陳副千戶彼此對視了一眼,後者也不慌不忙地開口補充道:「沒錯,仇將軍,咱們不敢有半句虛言。不信您可以去打聽打聽,這鎮遠關的糧食咱們是每個月都運上去的,並不敢少了他們的口糧。」

「不敢少了他們的口糧?按照規矩,這倉場存糧六百石,夠鎮遠關上的在冊軍士支領四個月,可鎮遠關上究竟有多少人,光是這一筆相差多少,想必你們心底最清楚!」

即便姜漢已經讓人緊急轉運糧食上來,可從平虜千戶所原本就是糧草吃緊,而從寧夏城中轉運,這二百四十里路並不好走,至少也得七八日才能運送上來,徐勛這一來探查必定原形畢露。儘管此次徐勛突然到來,已經看到了寧夏鎮的不少亂象和弊病,可能少一樁總是少一樁的好。可結果就是,如今這邊竟是連一百石的糧食都沒有!

「仇將軍,話不是這麼說!」儘管仇鉞乃是寧夏遊擊將軍,論品級比自己一個副千戶多了去了,但陳副千戶自忖自己的妹子乃是如今寧夏鎮守太監李增的夫人,面對仇鉞自然有幾分硬氣,「這運糧上來的損耗歷來就大,再加上糧食存放久了少不了腐蝕發霉,這壞掉的陳糧就不是一個小數字,再說了,這也不是卑職一個人的虧空……」

「夠了,這話你到時候去對奉旨巡邊的平北伯解釋!」

發霉?去年年末到現在,寧夏就沒怎麼下過雨,哪來的發霉?

面對那兩個巧言令色的混蛋,還有那個短時間內根本填不上而且解釋不清的窟窿,仇鉞再也懶得看陳副千戶和倉場的聶大使那副嘴臉,索性徑直帶著人馬匆匆趕去了鎮遠關。他這麼一走,陳副千戶頓時沒好氣地哧笑了一聲。

「不過是一個小卒出身,運氣好才爬到了如今的秩位,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耍橫?欽差平北伯,這是嚇誰呢,人家堂堂天子近臣,出來巡邊也就是抖抖威風,不在寧夏城裡享受上上下下趨奉的滋味,跑到黑山營鎮遠關來吹風吃沙子,吃飽了撐著!」

聶大使終究是有些心虛,忍不住開口對陳副千戶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總兵府不會沒事派仇將軍來找我們這個碴,還是有個準備的好!」

嘴裡說不信,可陳副千戶躊躇片刻,還是點點頭道:「也好,這樣,讓下頭人預備兩百條麻袋,明天一早去附近裝上兩百包土來,混在最底下,差不多也就能矇混過去了,就算平北伯真的過來,這一路上鞍馬勞頓,頂多掃一眼就得走。對了,這位爺要是真的來了,他見慣了富貴,肯定不會稀罕尋常東西,把咱們腌的臘肉找些最好的出來,還有賀蘭山裡特產的枸杞那些野生的藥材,找些好的泡茶,卻比咱們那些茶葉末子強……」

當仇鉞帶著幾十個軍士趕到鎮遠關的時候,夜色已經深了。虧得這些都是跟著他走慣了夜路的親信,一路上絲毫沒有任何馬失前蹄的意外。叩開鎮遠關門,他便徑直先去見過了徐勛,得知這一位今天竟是從鎮遠關往西直至長城接賀蘭山那一段的盡頭,他忍不住心底咯噔一下,越發覺得這一位此次巡邊不是嘴上說說,竟是來正經的。一時間,對於黑山營那邊的狀況,他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暫時先不稟報,待徐勛親眼看到再說。

次日一大清早,韋勝見仇鉞帶著幾十個寧夏鎮的軍士簇擁了徐勛一行人往黑山營的方向而去,不由得嘿然笑了一聲。一旁一個老軍深知其中就裡,忍不住開口問道:「韋爺,黑山營每次送糧都是短斤缺兩,聽說倉場中亦是根本沒多少糧食,這一回平北伯過去看見此番情景,豈不是那邊上上下下要一大片人倒霉?」

「關我什麼事?那些黑心種子,咱們在前頭流血流汗,他們在後頭剋扣咱們的糧餉,這麼多年他們一任任都吃飽了,現在都得給老子吐出來!」韋勝惡狠狠地哼了一聲,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那位平北伯雖說年輕,可也是明白人,任由仇鉞那個寧夏遊擊將軍先去黑山營打前站,就是讓他有機會彌補這些缺口。但若補不上,那就說明是大亂子,他再祭起自己的欽差身份來,那麼誰都不敢再說半個字!嘿,別說仇鉞,除了咱們這些知根知底的,恐怕就連總兵府那些官老爺也沒想到,黑山營的缺口那麼大!」

黑山營的倉場虧空也不是一兩天了,陳副千戶和聶大使雖說把話都吩咐了下去,二百條麻袋也都已經準備齊了。可這一日上午,他們還來不及點齊了人用麻袋裝土放到倉庫里去裝樣子,一個年輕軍士就驚慌失措地衝進了陳副千戶的籤押房。

「陳爺,不好了,外頭……外頭來了幾百號人,說是……說是欽差平北伯來了!」

「這怎麼可能!」

陳副千戶噌的一下子站起身來,見聶大使亦是面如死灰,他這下子方才明白仇鉞一個游擊將軍,為什麼偏要急急忙忙趕到黑山營來,顯見是為了粉飾太平,讓這兒能夠平平安安度過這位欽差的訪查。他一面暗恨仇鉞話只說半句,讓自個一丁點準備都沒有,一面發愁這會兒連裝土都來不及,眼下這一關要度過只怕不容易,可下一刻眼睛瞥見了驚惶不安的聶大使。一瞬間,他腦海中就迸出了一個主意來。

「老聶,你先去倉場那邊去安排安排,造出些失竊的模樣來,能不能糊弄過去,就看這一遭了!」見聶大使仍有些猶豫,陳副千戶便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派兩個小子過去幫你的忙,前頭有我拖延著。放心,只要能大概糊弄過去就行,仇鉞畢竟是沒什麼根基,他不會拆穿這場戲的。回頭就算拼著降級罰俸,只要我那妹婿還在,總有復起的機會!」

「那好,我且去安排一下!」

聶大使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別的好機會,只能咬咬牙答應了下來。他這一走,陳副千戶便喚來了兩個心腹親兵,對他們耳語了幾句,他便整了整衣衫,對那剛剛前來通報的軍士說道:「出去點齊了兵馬,到營門去迎接欽差!」

之前在鎮遠關盤桓了一天兩夜,徐勛此次乍一來到黑山營,見上下人等的穿戴雖說遠比鎮遠關整齊,至少年紀上頭,二三十歲的青壯很不少,可卻沒有那種樂天知命的精氣神。他卻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這念頭在心裡轉了一圈便暫時壓下了。不多時,一個四十齣頭的軍官跑上前來軍禮參見,緊跟著,一大堆軍士都參差不齊地上前行下禮來,他忍不住再次比較了一番。

鎮遠關那些至少四五十的軍士,論氣勢至少完勝眼前這批黑山營的傢伙!

「都起來吧!」

徐勛見一幫人亂糟糟地起身,緊跟著那軍官就滿臉堆笑上了前來,拽著韁繩的他不等其開口就直截了當地說道:「倉場在哪,帶路!」

陳副千戶打疊了一肚子的逢迎話,可誰想到一句話都沒出口,徐勛便徑直堵住了他的話頭。雖是心裡發苦,但他還是滿臉堆笑地說道:「平北伯不辭勞苦到咱們這地方來,總得容先喝口茶再去倉場吧?黑山營這地方沒什麼其他出產,卻是有最好的枸杞,縱使比不上那些極品的貢茶,但配上本地的山泉水,卻最能生津止渴解乏……」

「那就讓他們預備好,回頭從倉場回來再喝!」

眼見徐勛竟是油鹽不入,陳副千戶不禁咬了咬牙。可眼見徐勛已經策馬往裡頭去了,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拔腿飛快地追了上去,隨即陪笑道:「那平北伯您請稍等,負責倉場的聶大使一會兒就來。他年紀大了,步子不免慢些……」

之前趕到鎮遠關,因為天黑之後也沒什麼可看的,徐勛不過是叫來韋勝查問鎮遠關的兵備駐守以及歷年來接敵狀況,韋勝卻是信手拈來熟悉得很。此時此刻陳副千戶既然說要等一等倉場的聶大使,徐勛思量片刻便點了點頭,隨即卻開口問道:「聽說,這黑山營原本不在此處?」

「這個……」陳副千戶當年願意到這個苦地方來,還是因為李增對他說過此地不用受上司挾制,出息也不少,哪曾打聽過這個。此時此刻,他見徐勛目光犀利地盯著自己,一時只覺得後背心冷汗滲滲,突然靈機一動,立時手一指旁邊一個老軍。

「回稟平北伯,徐總旗是這黑山營呆的時間最長的人,這古今淵源他都知曉。」

見陳副千戶竟然把自己拉上去頂缸,那個頭髮鬍子都已經霜白一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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