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寒光照鐵衣 第五百零一章 烽煙乍起,歌舞疾

天下十三布政司,錦衣衛也在這十三個布政司各設有衛所,以千戶總領一地偵緝事宜。至於其他各式各樣領著錦衣衛銜頭的百戶千戶甚至指揮使等等,往往都是和當初錢寧似的只領一份俸祿,絲毫沒有任何實權。這榆林雖然是延綏鎮的治所,可又不是陝西布政司的首府西安,在這兒管事的不過一個百戶,下頭卻沒有一百號人,總共也就是十幾個人聽吩咐。

如今京城裡又是東廠又是西廠又是內廠,錦衣衛治小兒夜啼的名聲早已經是過去式了!

這會兒百戶葉全便無精打采地和幾個手下玩著葉子牌,當他隨手丟下一張牌時,其中一個總旗突然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將面前的牌一推道:「頭兒,多虧了你這張好牌,我成了!」

一聽這話,其他兩人頓時罵罵咧咧,而葉全瞪著眼睛盯著對方那一副好牌看了老半晌,嘴裡罵了一聲晦氣,隨即卻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三人作為心腹,都知道上司是費盡心機想要調到西安府去,卻一直都沒成功,剛剛那胡牌的總旗便勸道:「頭兒,聽說朝廷派來巡邊的那位平北伯剛剛到咱們延綏鎮。這是天子面前的第一紅人,您與其在西安那一頭使勁,不如在他上頭下下功夫?」

「那一位前頭有多少人逢迎,你沒見總兵府的門前有多少軍官圍著想要遞手本入見?」葉全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隨即意興闌珊地說道,「再說,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有多少斤兩你們也都知道。人家少年得志,要的是有本事的人,我只是想著回西安府那邊混著養老,騰出的位子來讓祁老三頂上去。到總兵府去湊熱鬧,沒來由讓那些人繼續取笑咱們錦衣衛!」

「唉,聽說就連咱們葉大人在京城也不大得意了,遠不如東廠西廠內廠的聲勢。」葉全屬意接位的祁老三也跟著嘆了一口氣,「頭兒,聽說你還是葉大人的本宗親戚,當初怎麼就沒想過走一走那門路調回京城去?」

「葉大人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別說早已是出了五服的同宗,就是嫡親兄弟,他照樣不讓人染指北鎮撫司,我算什麼!」葉全隨手把面前那一堆臭牌一推,旋即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總而言之,錦衣衛在別的地方名頭好使,在這延綏鎮是個軍官都比我大!與其如此,錦衣衛還不如撤了這延綏鎮的分所,正好省兩個錢!」

話音剛落,背對著門口的他就覺得其他三人面色有異。他突然一個激靈轉過身來,卻發現一個陌生的年輕人站在門口,而外頭派著看守的那個校尉腦袋垂得低低的了,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此時此刻,他想到自己四人剛剛說的話興許都讓人給聽去了,一時只覺得頭皮發麻,好半晌才訕訕地上前兩步,拱了拱手後就低聲下氣地問道:「敢問尊駕是……」

「看來,這錦衣衛設在榆林的分所,倒是挺悠閑的。」

曹謙和王景略帶著十幾個人從延綏鎮出長城之際,楊一清和鎮守延綏總兵官張安商量調兵事宜,徐勛卻是輕車簡從地來到了錦衣衛設在榆林的分所。他只瞥了葉全一眼,就把目光移到了其他三人身上。又掃了一眼桌子上那一副葉子牌,他這才淡淡地向葉全問道:「剛剛聽你們幾個說話的口氣,這兒話事的人是你?」

「正是卑職。」葉全此時已經品出了滋味,知道來人身份不凡,說話一時更加小心了些,「這位大人有什麼吩咐?」

徐勛見四下里沒有什麼別的椅子,索性就在剛剛葉全那張凳子上施施然坐下了。這時候,其他三個人方才恍然醒悟,慌忙一個個站起身來。而他沉吟片刻,就隨手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片丟在了桌子上:「看看這個。」

儘管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但葉全仍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捻起了那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他方才將其展開了來。然而,內容如何他尚來不及看到,那一方北鎮撫司的銅印就一下子讓他駭得頭皮發麻。

誰都知道,儘管如今掌北鎮撫司的是李逸風,可凡事都不會越過葉廣做主。更何況,這一方銅印下頭,還有那個龍飛鳳舞的葉字!

於是,他根本沒有去看上頭的內容,直截了當地奉還了那張紙片,又屈膝下拜道:「卑職參見上差!」

葉全這個頭頭都跪了,剛剛玩牌的另三人也好,那門口的軍士也好,全都慌忙一塊跪了。這時候,徐勛方才直截了當地問道:「寧夏鎮錦衣衛分所的情形,你們誰知道?」

這位不知根底的貴人居然在延綏鎮錦衣衛分所問到寧夏鎮那邊的事,一時眾人不禁面面相覷。然而,察覺到氣氛彷彿有些僵冷,葉全連忙抬頭說道:「回稟上差,寧夏鎮錦衣衛分所比咱們這兒的人還少,統共也就是不到十個人,百戶萬流芳年前病死了,至今還未有人遞補百戶。那邊宗室藩王極多,總兵府和寧夏鎮的軍官素來又桀驁,日子素來很不好過。」

沒想到素來名聲在外的錦衣衛,在延綏鎮寧夏鎮這樣的邊鎮,卻是如此吃不開!

徐勛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他建立軍情局,旨在軍情而不是偵緝官民,本意是他手中還有錦衣衛和西廠能用,用不著重複浪費資源,可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是派不上用場。

他這臉一陰,葉全卻是更加戰戰兢兢了起來,猶豫了好一會兒就硬著頭皮說道:「啟稟上差,當年王越王總制經略陝西的時候,曾經用咱們分所中的校尉和衛所中的一些老軍為間者,剪除虜寇偵騎,還有截獲他們的輜重等等。後來王總制壞事的時候,因為卑職的前任和幾個下屬那會兒擔心為他連累,所以多有向巡按御史科道言官等等提供王總制冒功的罪證,一度還連累了不少衛所軍官,所以延綏鎮也好,寧夏鎮也好,咱們錦衣衛素來不受待見。」

竟然還有這樣的過節!

徐勛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沉聲問道:「王總制已經去世多年,如今陝西三鎮仍是敵視錦衣衛?」

「是……」說到這個,葉全只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可聯想到萬一這位貴人要辦的事情卻辦不成,到時候遷怒於自己,他索性一五一十地說道,「要說王總制當年在陝西的時候,勝仗打了不少,又是不拘一格用人才,但使為他賞識的,從一介軍士直接提拔為千戶的都有,打完仗向朝廷請功時亦是不遺餘力。如今三鎮總兵府中的不少百戶千戶,都是他麾下出來的。自打他走了之後,軍中軍紀敗壞,冒功糜餉,操練怠惰……而那些軍官因為都是他提拔上來的,之後升遷之路很不順利,所以不少深恨咱們錦衣衛的同時,也都對朝廷頗為不滿。」

真是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啊!

徐勛在心裡感慨了一句,隨即想起幾個人已經在地上跪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起來說話吧!」

有了這麼一句話,葉全方才心頭稍安,謝了一聲後扶著有些僵硬的膝蓋起了身。偷覷了徐勛一眼,他又低下頭畢恭畢敬地說道:「上差若是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卑職。雖說卑職麾下人少,但一定儘力而為。」

徐勛正要開口,就只聽外頭傳來一陣響動,緊跟著,卻是一個護衛親兵快步進了屋子來,按著刀柄一低頭後朗聲說道:「大人,總兵府來人,楊總督請您立時回去!」

一聽是楊一清讓人來請,徐勛知道必然有什麼大事,收好此前離京之前向葉廣討來的這一張紙便往外走去。臨到門口時,他方才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回頭你把這些下屬都收攏了,然後你自己到總兵府來一趟,我有要緊事情吩咐你!」

「是是是!」葉全連聲答應,眼見徐勛提起腳要邁出門去,他陡然之間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節,慌忙開口問道,「敢問上差尊諱,卑職到總兵府該如何說?」

「就說是平北伯徐勛讓你來的!」

直到那一行人已經都出了屋子,葉全方才如夢初醒。眼見其他幾個下屬都看著他,他才使勁拍了兩下臉,很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剛剛他自稱……是平北伯徐勛?」

「頭兒,你應該沒聽錯,我也聽見了!」

「我也聽見了……」

「老天爺,原本就聽說這位主兒年輕,誰知道竟然能年輕成這個樣子!」

就算再年輕,就算是別人口中的暴發戶,可那身份天差地別擺在那裡,剛剛葉全答話的時候,只覺得腿肚子都有些抽筋,此時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他反而釋然了。然而,想到徐勛並非錦衣衛的正管上司,自己卻吐露了那麼多要命的話,他忍不住又生出了幾分惴惴然來。

而徐勛一路快馬加鞭趕回總兵府的時候,卻一直都在思量葉全所說的那些話。

陝西三鎮一直都是虜寇入寇的重災區,幾乎大仗小仗年年有。而由於秦漢唐幾代都是把國都定在這附近,無數砍伐早已將這片昔日的沃土變成了如今的黃土高原,土地貧瘠不適合耕種,每年轉運陝西的糧食要耗費的人力物力便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字。越是這樣的地方,就越是需要一個手腕高明才能卓越的人總領全局,也難怪那些軍士會懷念王越。

楊一清固然才幹出眾,在戰事上頭也因為先前急率大同軍往援他和神英,之後打了一個大勝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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