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寒光照鐵衣 第四百九十四章 扮豬吃虎,憐香惜玉

谷大用終究還是在朱厚照面前替自己瞞住了!

劉瑾原本已經如釋重負,可當聽到谷大用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他不免就生出了深深的不快來。然而,這人情終究是人情,他見徐勛亦是沖自己含笑點頭,想想光是銅管地聽,朱厚照興許會覺得好玩,可再加上玉堂春舉發的那些人命案,小皇帝到時候怒髮衝冠,自己處心積慮方才經營到如今這樣兒的內行廠難免聲勢一落千丈,他終究還是服了軟。

「老谷,還是你仗義,到底咱們幾十年交情……」

「不止是我仗義,徐老弟還不是看在他那心腹愛將的份上?」谷大用斜睨了一眼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錢寧,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說錢寧,把眼線派到青樓楚館去,並不是什麼新鮮招數,可你也得找幾家牢靠的,不把人查一個水落石出你就敢把這東西布進去,你就不怕回頭人家拿著這麼個把柄要挾於你?看你當年跟著徐老弟打仗的時候何等膽色精明,怎麼做起這種事情就突然少一根筋了!」

儘管一個是提督西廠,一個是提督內廠,但錢寧如今行事需仰劉瑾鼻息,又得看徐勛臉色,當然比不上谷大用已經是掛了御馬監太監銜,在八虎當中亦是靠前的角色。於是,雖被谷大用纏槍夾棒狠狠排揎了一通,錢寧竟只能強笑聽著,甚至還得不時應是。等終於捱到谷大用這一番話說完了,他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卻看到徐勛沖自己招了招手。

「大人……」

拖著沉重的腳步上前,他才開口說了兩個字就被徐勛擺手打斷,緊跟著,他就聽到耳畔傳來了一個聽似不高,卻重若千鈞的聲音:「你自己好好吸取教訓,不要再有下一回!另外,趕緊回家去,否則若是你那個小樓明月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有些話就不好說了。」

錢寧聞言渾身大震,一下子想到自己先頭把尚芬芬交待出來,便是為了事有不諧,可以一股腦兒全都推到這女人的自作主張上頭,而且還對潘氏何彩蓮都暗示過了……此時此刻,他再也不敢猶豫,慌忙應聲告退。他這麼一走,劉瑾更覺得今夜這樁好沒來由,捱了片刻就窩著一肚子火告了辭。眼見沒了別人,谷大用就拍了拍如今越發凸出來的肚腩,嘿然笑了笑。

「今兒個我原本只是想挑唆玉堂春鬧一鬧,讓這案子犯到我手裡,沒想到徐老弟你面子大,竟是把皇上也招惹了來,這一齣戲真的是再精彩也沒有了!」

此話一出,不止是徐勛大為錯愕,就連慧通也大吃一驚。看到兩人如此光景,谷大用便笑呵呵地說道:「錢寧那小子急功近利,一味撈過界不知道鬆手,我不得不給他個教訓!只許他在花街柳巷布設銅管地聽,就不許我在裡頭安插幾個眼線?正好一秤金那院子裡頭傳來消息說玉堂春那姑娘倔強執拗,對一秤金逼死人的事一直耿耿於懷,我便設計了這麼一出,沒想到她竟是如此剛烈,打算血濺五步來陳情,幸好徐老弟你帶了個曹謙出來!」

「老谷啊老谷,誰要是小看了你,真是活該倒大霉……」

徐勛忍不住感慨了一聲,暗想錢寧這一趟還栽得真是不冤,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結果偏偏落在了人眼中。而慧通在輕輕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笑著奉承道:「谷公公這一招真是猶如神龍擺尾,了無痕迹,人吃了個啞巴虧還只以為是巧合。」

「別拍你家公公馬屁,那兩個人都精明著呢,一時半會興許不會覺察出來,可要是左想想右想想,保不準會想到別的。」谷大用哂然一笑,隨即才誠懇地看著徐勛說道,「聽說你要離開京城一陣子,所以我不得不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省得人以為我老谷是好欺負的。你儘管放心大膽地走,別人既然知道老谷我不是吃素的,做事總得掂量掂量。只要你讓你的那幾位老大人小大人們說話做事都悠著點,至於什麼別的事,我都能扛得住!上一次險些叫劉健謝遷他們給算計了,我可不會再這麼大意!」

「那就全都靠你了!」

徐勛笑著伸出手去,見谷大用亦是把肥厚的巴掌伸了過來,兩個人緊緊一握,同時相視一笑。儘管要說方便,錦衣衛徐勛也自可指揮得動,但畢竟葉廣不如谷大用在御前的寵信,而張永這一趟也要跟著他一塊走,有這樣一個面憨實精的盟友在京城坐鎮,自然抵得上千軍萬馬,更何況涇陽伯神英還留守左右官廳,不虞有失。

慧通見這兩人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心裡也覺得異常熨帖。他能夠有今天,靠的是徐勛,但也離不開谷大用的重用,要這兩位鬧出什麼齟齬來,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煩。於是,心中大慰的他很是高興地摸了摸自己好容易學著那些文官蓄出來的一丁點鬍子,暗自感慨了一聲。

跟對人就是好啊,看錢寧今天那糾結模樣,想當初別那麼野心勃勃不就好了?

這麼一場鬧劇到這兒完全結束,等徐勛回到了家裡,已經是夜半時分。他平日里並不是早出晚歸的人,因而西角門到這會兒雖還沒落鎖,可門上等候的下人卻已經都是強打精神卻依舊掩不住滿臉睏倦。等西角門落鎖,徐勛便沖親自迎候在那兒的金六問道:「曹謙可回去了?」

「少爺,老爺說今天太晚了,索性就留了曹千總在家裡住,另外也給那位玉堂春姑娘安排了住處。」金六想想那玉堂春竟是家中留宿的第一個女人,而且還是那種煙花之地的女人,雖知道今夜這事情多有不單純,可也不免覺得異常古怪,頓了一頓方才陪笑問道,「另外,今天傍晚還有好幾個書生登門自薦,其中還有一個大言不慚聲稱若大人辟他為幕賓,必定能讓大人所向披靡,正巧唐先生不在,小的就沒理會他。」

說起這事,金六還有些不安,此刻見徐勛沒說話,他就更是心裡七上八下了。老半晌,他才終於等到徐勛開口說了話。

「日後若是還有這樣人毛遂自薦,讓他們留下自己的墨卷,至於耍嘴皮子功夫的人,直接不理會就完了。若是還吵吵嚷嚷,就轟出去。」

儘管徐勛知道劉瑾身邊有個頗為倚重的張文冕,其人只是個秀才,卻深得劉瑾信賴,據說出謀劃策以及文案功夫都是一等一的。而對於他來說,文案功夫唐寅可以代勞大部分,另一小部分還有曹謙這麼個幫手,至於出謀劃策,天知道那些毛遂自薦的人身上有沒有各種可疑的背景?再說,如今又不是亂世,他有養那麼多幕僚的功夫,還不如多積蓄幾個人才,集思廣益,總比聽一個幕僚滔滔不絕的好。

金六聞言立時大喜,連忙答應道:「是是,少爺這麼一說,小的就有底氣了!」

一路回到自己的屋子,徐勛卻發現西屋裡頭還點著燈,兩扇門正虛掩著。他輕輕推開門,還沒跨過門檻,那咿呀一聲就驚醒了裡頭的人。隨著一陣輕輕的說話聲,如意就親自掌燈迎了出來,替他除去外頭的大氅這才躡手躡腳退下。

「都三更天了,你怎麼還不睡?」

「你還說,我一覺睡醒正是二更不到,結果就聽說你讓張大人和曹謙護送了一位姑娘回來,自己卻不見人影,如意這丫頭特意跑到那裡去打探,這才告訴我那是本司衚衕今天剛剛出道的玉堂春,拼著一死告了她家裡的媽媽,而你那會兒則奉著皇上跑到西廠去看案子進展了。緊跟著我又是一覺睡醒,發現你還沒個影子,當然就翻一會書看看你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沈悅打了個呵欠,見徐勛胡亂脫了衣裳就要上來,她忍不住伸手一推,滿臉嬌嗔地說道:「在那種又是酒氣又是脂粉氣的地方混了一晚上,今晚你睡別處去!」

「我說娘子,過幾日我就要冒著風沙去西北了,你就好歹心疼心疼你家相公!」

徐勛見沈悅但笑不語,自然無可奈何地出去洗漱了一番,等到換了一套乾淨的中衣進來,他卻發現床上的妻子早已經睡著了。只不過,他才小心翼翼伸過手去給她蓋上了被子,她卻突然一下子又驚醒了過來,卻是睡眼惺忪地說道:「那個玉堂春首告的案子怎樣了……」

「好了好了,你閉上眼睛,我說給你聽。」徐勛直接用手捂上了她的眼睛,這才低聲將事情原委簡短說了一遍,末了便嘆道,「雖說是谷大用出了個激將法,可若不是玉堂春終究有那心思,也不至於把事情捅得這樣大。谷大用說了,回頭就讓人把本司衚衕勾闌衚衕演樂衚衕全部梳理一遍,至於那些私窩子也是一樣!」

「這要得罪多少人?」沈悅雖已經是極其睏倦,但忍不住驚咦了一聲,「我還在家裡的時候,這種地方都是不入姑娘家耳的,但乾娘曾經帶我偷偷溜去過秦淮河上的燈船。乾娘說,這是世上最光鮮,但也是最骯髒的地方,可背後卻都是一雙雙最有力的手握著。不管是誰要衝這種地方下手,都會碰得頭破血流。」

「你說得沒錯,所以只是整治,並不是說要把那些院子都關了。青樓楚館這種地方,自古以來絕大多數朝代非但無法禁絕,甚至還有鼓勵的,一來食色性也,二來則是生財之道,三來,在這種地方掙扎的人,離開之後未必就有更好的活路。然而,那些把幼童幼女拐賣到這種地方的,那種手段酷烈乃至於把人逼死的,這些卻非禁止不可!所以,我對谷大用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