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寒光照鐵衣 第四百九十章 君臣義氣

自從重活一遭來到這個世上,徐勛知道自己心目中的親人只有寥寥那麼幾個。無論是太平里徐氏的那些人,亦或是岳家沈家的那些人,都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親人,至於如今興安伯府的那些族人就更不用說了。就連徐邊,在他看來也不過是有一層血緣的陌生人。至於真正的親人,老爹徐良和妻子沈悅,就算把如今在宮中的瑞生一塊算上,總共也就是四個,連一隻巴掌都沒有。

看似逍遙自在了,可在如今這種以親族為基礎,同鄉同年為擴展的交際圈子中,他本身的這一層核心圈子就顯得很狹隘了。不可否認,聯姻這一條路子儘管自古以來就證明並不是一勞永逸,但畢竟是加強彼此之間關係的最好辦法。

此時此刻天已經大亮,已經是起身的時間,他卻少有地沒從床上起來,而是依舊躺在那裡看著頭頂的帳子,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頭。當察覺到一隻手突然按上了自己的眉心時,他才轉過了頭去,卻發現枕邊的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得炯炯的,正盯著他直瞧。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聽出這語氣中的溫情和寵溺,沈悅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這才輕哼說道:「早就醒了,就看你什麼時候發覺,結果你倒好,就這麼一發獃就是許久!大前天晚上回來的時候,你不是心情很好,這幾天也一直樂呵呵的,怎麼現在偏生這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我只是想到,可憐我沒有弟弟妹妹,唯一的孩子也還沒出世,否則真不想便宜了別人。」

「什麼東西你怕便宜了別人?」

「曹家兩兄弟都是人才,料想能教出這樣的兒子來,女兒也差不到哪兒去。要是我有弟弟或妹妹,不論是把曹家千金要來當弟媳婦,還是把妹妹嫁給曹家老二,都是好選擇,哪裡會便宜了張宗說這個臭小子?」

撲哧——

沈悅終於忍不住了,使勁在徐勛的胳膊肉上擰了一下,這才嗔道:「哪有你這樣的人,看著人好收到身邊還不夠,而且還想直接往家裡拉?又不是好男兒就必定是好丈夫,好姑娘就是好媳婦,幸好你沒有弟弟妹妹,否則他們非得被你算計死不可!」

「我這不是說說么?」

徐勛說著就坐起身來,迴轉頭給沈悅掖了掖被子,他突然又俯身在她面頰上親了一記,這才支撐著床板輕聲說道:「在家好好保養身體,別逞強,我等著你給我生十個八個女兒,日後也好夠我網羅天下英才俊傑!」

「生你個大頭鬼,我偏給你生十個八個兒子!」

沈悅氣咻咻地抱起一旁的枕頭就想去扔徐勛,見人已經敏捷地竄下床去,須臾就趿拉著鞋子撈起衣裳到了外間,她這才放下了手中那個沉甸甸的枕頭,可再躺下卻怎麼都睡不著了。前任興安伯徐盛因為無子,導致這爵位落到了旁支手中,而現如今公公徐良是打定主意為已故的婆婆守一輩子,她這一胎便尤為重要了。她不知道能不能為徐勛生上十個八個,可眼下這一個一定要平平安安生出來!

想到這裡,當如意掀開帘子從外頭進來的時候,她就招招手示意其近前來,隨即低聲說道:「回頭你把魏國夫人送來那兩位媽媽請來,再去一趟鍾家去見一見乾娘,她若是能夠,請她來看我一看,我有些話要對她說。還有,太醫院昨天開的新藥方,你再拿出去讓人仔仔細細看一遍,別出什麼差錯。」

徐勛自然不知道妻子罕有地因他的話而動了細密心思,這一日早上,他還不及出門,宮中便來了一個小太監,道是皇帝宣召。儘管這種事一個月沒有十次也有八次,可他仍不好怠慢,換過行頭之後就匆匆趕往宮中。

此次召見卻不在西苑,也不在文華殿,而在很少見的乾清宮。當徐勛跟著那帶路的小太監進了東暖閣的時候,就只見不但朱厚照這個小皇帝在,張太后竟然也在,一旁則是壽寧侯夫婦。當著太后皇帝母子的面,壽寧侯夫人自是謹慎得很,而壽寧侯則沖他打了個眼色。

這禁宮重地,素來少有男人能長驅直入,就連內閣首輔都不行,因而早先徐勛憑著隨時進出宮闈這一點,就蓋過了所有文武大臣,甚至連張鶴齡這個正經外戚都不及他。張鶴齡今早要進宮,還是在西華門外讓人通報,足足耽擱了大半個時辰這才進來的。

「徐勛,壽寧侯和壽寧侯夫人說,你說鎮守固原總兵曹雄的女兒不錯?」朱厚照有意把腦袋扭得誇張了一些,又連連對徐勛眨巴了兩下,「母后對曹家的事情不甚瞭然,所以召你來問一問。」

張太后也不在意朱厚照反手就把自己賣了,等朱厚照一說完,她就鄭重其事地問道:「聽說曹雄是西安左衛人,膝下有兩兒一女,兩個兒子如今都在你的麾下?」

「是,曹雄起自卒伍,但早年就為上司本衛指揮使器重,許以其妻,之後屢立戰功,年不滿五十就已經升任都指揮僉事,為延綏副總兵。此次因延綏寧夏甘肅三邊總督楊一清舉薦,擢升都督僉事,升鎮守固原總兵。其長子曹謙,曾師事楊一清,有秀才功名,此前偵查塞北有功,剛剛擢升十二團營左官廳千總。其次子曹謐,此前識破擅闖宮闈圖謀不軌的奸人王璽,因此被皇上親自拔擢為府軍前衛千戶,如今領府軍前衛軍情局,正在外公幹。」

這一番話說得卻比張鶴齡更加詳細。張太后雖覺得曹家不是什麼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可父子三個都是真才實學的,次子曹謐甚至還是此前一舉了卻了鄭旺王璽那樁案子的功臣,她的心裡就首肯了五分。沉吟片刻,她又問道:「壽寧侯說已經合過了八字,兩個人倒是般配。只是不知道曹家姑娘性情品貌如何,卻也不好倉促之間決定。況且從西安嫁到京城,終究有些遠了。」

「回稟太后,曹謐此前入府軍前衛,就是因為他在京城舅舅家住,機緣巧合前來應徵,所以,曹家在京城是有產業的。」說完這句話,見張太后已是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徐勛才又徐徐開口說道,「至於曹家姑娘性情品貌如何,可以讓曹家人進京來。如今他們一家人,父親在固原,兩個兒子都被我差遣得滿世界跑,那母女二人守在西安卻也難為,不如搬到京城來,如此至少一家其餘四口人也能團聚團聚。」

「這事情好辦,朕回頭就下旨意,讓曹家母女上京來住。」朱厚照突然迸出了這麼一句話,但隨即就覺得事情不妥,連忙又搖搖頭道,「還是徐勛你讓曹謙寫封信去,讓他母親妹妹上京。這一樁婚事朕看很好,曹家兩兄弟都是俊朗英武,妹妹肯定長得不差。等她們上了京城,壽寧侯夫人你相看想看,差不多就趕緊定下來,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小皇帝的嘴裡熟溜地迸出了這麼一句話來,見張太后已經是瞪了過來,他趕緊乾咳一聲,又一本正經地說道:「總而言之,這樁婚事若是成了,那真是天作之合,壽寧侯和壽寧侯夫人回去斟酌斟酌,也好好選幾個日子……」

聽朱厚照竟然是連選日子的話都出來了,張太后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鶴齡,娶媳不比嫁女,該有的預備都預備齊了。另外,畢竟是結姻親,曹家的事情也多打聽打聽。不要光是想著其官聲前程如何,平日為人處事待人接物也多多打聽打聽,寧缺毋濫。」

說到這裡,張太后也察覺到自己最後那個成語用錯了,立時又飛快帶了過去,這一次卻是看著徐勛說的話:「徐勛,皇上身在宮中,對外頭事情畢竟沒這麼留心,這一次事情若是成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功勞。你平日也多多留意留意,建昌侯的兒女比皇上小几歲,但也都差不多快到年紀了,如今有個準備,將來就不會急急躁躁毛手毛腳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難道是職業紅娘么?

徐勛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可見張太后滿臉的不容置疑,他縱使再無奈,也只能勉為其難答應了下來。不多時,張太后就站起身來,徐勛忙隨著壽寧侯夫婦一塊行禮,誰知道張太后經過他身側的時候,竟是輕輕張嘴說了一句話。

「皇帝做起事情來不顧後果,他身邊的人也都一個德行,倒是你年紀輕輕做事還牢靠些,能者多勞,你多辛苦吧!」

這種事情也能歸在能者多勞這四個字上?

等到張太后一走,壽寧侯夫婦自然也是一塊告退,見只剩下了徐勛一個人,朱厚照頓時按著胸口長長吁了一口氣,隨即心有餘悸地看著徐勛說道:「母后對你說的話朕都聽到啦,這種事情朕干過一次就不想幹了,費力不討好,婧璇當時覺得她家男人天下第一無人可比,別說你了,就是朕也比不上,可成了婚之後卻不時有埋怨。幸好有你,否則母后日後再責成朕去干這種拉縴保媒的事,朕都要頭疼死了!」

「皇上別提了,臣又不是沒事幹的閑人,這種事哪裡幹得過來?」

「少說廢話,這一樁婚事要是能和和美美,日後你不想干也得干!」蠻橫地堵住了徐勛之後,朱厚照這才輕咳一聲說道,「朕對母后說,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所以么,有些事情得撕擄開了,否則再拖下去,禮部那邊就得啰啰嗦嗦了。擇日不如撞日,你陪朕走一趟吧。」

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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