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四百七十八章 塞北,塞北!

民間一次山匪響馬盜的火拚,除了始作俑者徐勛放在了心裡之外,並沒有在朝中引起多少響動。然而,畿南一帶的反響就大不相同了。商旅們固然發現走那幾條官道的時候,比從前安靜了許多,就是不得已要抄小路的小商小販,也都覺得這些道兒沒從前那樣危機四伏了。而在綠林道上,大刀馮原本這個誰都不記得的名字猛然之間傳了開來,尤其白溝河附近又一股頗有勢力,人數足有一百二三十的小股響馬盜被吃掉之後,更是有一追楊虎和張茂的勢頭。

眼看快要過年,原本是這些強人撈一票過節的大好機會,可突如其來遇到這種少有的搶地盤情況,即便是相隔遠的,也多半留心觀望,更不要說相隔近的,無不是提高了警覺,生怕那大刀馮打得興起,連自己的地盤也端了。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節,反倒是楊虎丟開山寨里那一大攤子,悄悄來到了京城白瑛的住處。

「先生,我就是來討個主意。畿南道上,我和張茂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那個扇子吳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我平常也看不上他,可就這麼放著不理會,讓底下的兄弟們怎麼看?而且,那個大刀馮我也讓人打探過,往日就是個扶不上檯面的貨色,現如今一下子多了這樣的膽子,我懷疑……」楊虎倏然一頓,眼神中竟是寒光畢露,「我懷疑背後有人撐腰!」

白瑛雖說一直在低頭用雙手給花鬆土,但聞聽此言,他的動作一僵,隨即頭也不回地問道:「那你懷疑背後有誰撐腰?張茂的名頭雖響,可真正勢力還及不上你。齊彥名倒是有些勢力,可也就是在白洋淀一帶。要說窮獨山那一頭,素來並不是什麼值得用心的地方,誰會在大刀馮那種貨色背後撐腰?」

「如果是朝廷……」楊虎說著一頓,見白瑛扭頭看他,他就嘿然笑道,「先生,我不說這話,你就顧著照料花,我這不是急嘛!不是我危言聳聽,我覺著,會不會是如今在京畿一帶大肆傳教的那個羅清?他到處鼓吹什麼無極聖祖,聽說不少達官顯貴也是座上客。要是他顧忌您這個白蓮教聖主,因而在背後朝我捅刀子,這大有可能!」

這話儘管離奇,但白瑛使人悄悄盯著羅清,知道楊虎所謂的羅清結交權貴並不是虛言。倘若此人一方面結交權貴,一方面動搖白蓮教好容易才積攢起來的武力根基,那麼,羅清以新派教祖的身份擠占白蓮教的地盤,便明顯是可能成功的。想到這裡,他終於站起身來,踏著方磚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問道:「除了羅清,難道不可能是此前威逼我們做那件事的人?」

「也有可能,可那些傢伙捏著咱們的把柄,若真的有心再讓咱們做什麼事,只和從前那樣要挾也就罷了,何必去動我的人?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那些個狡猾的傢伙肯定不屑於去做。」說到這裡,楊虎就握緊拳頭追上白瑛說道,「當然,若是先生有令,京城裡還有我幾個兄弟,立馬打聽這些人的下落,也能夠查得出來。」

「不必了,不必節外生枝。」白瑛搖了搖頭,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要親自出馬,看看窮獨山周邊有什麼人,設法挑唆一股人,讓他們再去試探一次。若再大敗虧輸,到時候再作理論。趕在下雪的時候,打一個措不及防。大刀馮那樣的軟蛋,兩次大勝再加上下雪天,必然疏於防範,這才是最好的時機。」

才過十月不久,京城就突然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這時間比往年早得多,但由於前些日子一直都還暖和,儘管大雪連下了兩天後就放了晴,可天氣卻比之前冷了許多。檐下都是一條一條凍得結結實實的冰稜子,而樹上也結了厚厚的一層,儘管地上都已經清掃乾淨了,可登高放眼望去,竟是四處雪白一片,深深呼吸一口就是冰冷的空氣。

雖說夏天也同樣難熬,但對於練兵來說,冬天卻是最痛苦的時節。且不說那些兵器往往容易凍手,就是大冷天在天寒地凍的演武場上站上一會,就足可叫人從頭冷到腳。因而,徐勛把從前最重視的隊列摒棄不用,取而代之的則是跑步行軍和各種套路。這都是軍中群策群力精簡下來的,拳法八招刀法八招,雖然簡簡單單,可勝在簡單容易上手。而神機營中則是派了幾個最擅長火器的將校,和軍器監選出來的幾個能工巧匠商議著新軍器,這也是徐勛向朱厚照提出的。

他雖說比別人多幾百年見識,可真正要說到創造發明大躍進,那是半點本事也沒有,別說改進火器,就是讓他造個玻璃水泥,那也是要難為死人的。

下雪天從西山回城不便,化雪天里又難免路上結冰,再加上軍營里劉瑾派了兩個監槍內官來,因而徐勛已經在軍營里泡了整整八天。直到這一日天放了晴,這條下山的官道上又墊了煤渣子,那兩個內官被他拿到了短處捏在手裡,他方才在傍晚時分帶著二三十個親兵騎馬回城。才到阜成門,他卻發現前頭正有一行人在等著入城,俱是蓑衣斗笠,顯然從西邊過來的時候,那邊仍在下雪。他擺擺手示意從人放慢速度跟在後頭,可突然前頭就有人回過頭來。

「大人!」

徐勛微微一愣,這才認出是此前剛從西北回來不久,就又被自己加派了一堆人手,重新上了大同去的曹謐。見曹謐飛馬疾馳了過來,到了面前滾鞍下馬,一板一眼就要單膝行軍禮,徐勛便笑道:「這是城門,又不是其他地方,你這麼正經做什麼!快上馬來,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不是說趕在冬至前回來嗎?」

「我在大同見著了楊大人!」曹謐這才站起身,才說了這麼一句,見徐勛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他便上馬之後徐徐過來,幾乎緊挨著徐勛低聲稟報了起來。

「楊大人匆匆趕到大同和庄總兵商量事情,正好遇著我,擔心如今廠衛太多,路上捎信說不清楚,遭了事反倒不好,所以讓我提早回來面稟大人。韃子內亂已經快差不多了,那小王子雄圖大略,竟是壓服了那些蠢蠢欲動的部落,一鼓作氣對永謝布用兵,亦不剌兄弟已經先後幾次大敗。而小王子第三個兒子巴爾斯博羅特繼任濟農之後,在眾將之中威望極高,直指火篩推出來的烏魯斯博羅特是假貨,還說即便不是假貨,打了這樣的敗仗,便無顏再為黃金家族的子孫。火篩大敗而歸,現如今已經靠近了大同。」

聽到這消息,徐勛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相比蒙元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個雄才大略的英主,大明朝自從開國那幾位皇帝之後,接下來基本上都是被動挨打居多,佔據主動的少。前一次好容易才鑽了那樣一個空子,倘若是真的讓蒙古人重新捏合在了一起,那麻煩就大了。

想到這裡,他立時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走,回府說話!」

及至進了城,他便沖著後頭的護衛吩咐道:「去請御馬監苗公公,請吏部尚書林大人,都察院張都憲,張西麓大人,另外,回西山大營,看張公公和涇陽伯陳大人哪個人抽得出空來,儘快請到興安伯府來。」他原本還想去叫一聲謝鐸和屠勛,可想到這樣的軍國大事,並不是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主意,思來想去還是放下了。

入夜時分,雖說已經是滴水成冰的時節,但室內燒著火炕,火盆里燒的是宮中御賜的紅籮炭,不聞半點煙火氣。被徐勛請來的幾個人團坐一塊,聽曹謙轉述了楊一清的口信之後,曾經一塊經歷過前次一戰的苗逵和神英都是眉頭緊皺,林瀚張敷華和張彩雖是沒有輕易露出愁容,但心裡卻都是沉甸甸的。

「小王子崛起於成化年間,火篩卻是從景泰、天順、成化、弘治年間,一直活躍到現在的大將,他是先頭那位大汗的女婿,不能說對小王子忠心耿耿,所以我才會把烏魯斯博羅特交給了他。」說到這裡,徐勛頓了一頓,隨即便聲音晦澀地說,「只是,我剛剛聽曹謐所說才突然想到,我或許忘了一件事,火篩老了,而且他兒子早死了,更談不上孫子!」

朝中大臣對於蒙元的情形素來是了解極其滯後,有道是我國虛實韃虜盡知,而韃虜虛實我一無所知,雖說得誇張了些,可也基本上道盡了如今的尷尬局面。因而,在南京時就連年一直聽到火篩進犯的林瀚張敷華,忍不住認認真真向曹謐打聽了幾句,待得知火篩如今已經七十齣頭,膝下無子的他正有眾多部族頭人在爭著繼承領地人馬,就連小王子巴圖蒙克本人也曾經有意把自己的兒子推出來,而火篩自己看中的,則是女兒所出的一個外孫。林瀚忍不住就開口說道:「那如今火篩退到大同邊上是何意?」

「楊大人說,火篩興許是做兩手準備。如果小王子暫時不追,他就打大同,以此確立他在韃虜中間的威望,以示廉頗未老。但如果小王子窮追不捨,他也可能表示有意臣服,但其中不乏借我之刀退敵的意思。」

曹謐一字不漏地轉述了楊一清的判斷,隨即才說道:「只不過,在我啟程之後,大雪就已經降下,這是天助我也,小王子應該不會再繼續窮追不捨,而大雪天率兵進犯大同,火篩也是聰明人,不會做這樣的蠢事,所以如今多半是兩邊退兵。可火篩兵員全都遠遜於小王子,過冬所用的存糧也未必充足,今冬就算平安度過,接下來會如何也說不好。」

得知這場讓順天府和大興宛平二縣的官員忙碌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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