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人心不足可補足,罰米肅貪送大貪

都是從舊日東宮起就隨侍朱厚照的太監,隨著朱厚照登基,群臣們連番累牘地上書,八虎的稱號不但在朝堂上深入人心,就連在民間也是廣為流傳。然而,相對於差事顯眼體面的劉瑾張永谷大用丘聚,還有自弘治年間就一直排名居前的老高鳳,羅祥魏彬馬永成就顯得不那麼起眼了。雖則是朱厚照極其念舊情,一個個封賞了他們的兄弟子侄,在宮裡也都各管一攤子,看似得意,可他們三個自己卻實在沒法滿足。

劉瑾掌司禮監,張永掌軍,谷大用管西廠,丘聚管東廠,再加上如今操持皇帝大婚事宜的高鳳,唯獨他們仨看似左一個名義右一個名義,可根本就是空架子!所以,當馬永成好容易打聽到小皇帝聽了劉瑾的建議要立內行廠,正打算去活動活動的時候,上頭立馬又是一根大棒子砸了下來——劉瑾徐勛李東陽,這一個宦官一個武官一個文官,異口同聲薦了錢寧!

「這日子沒法過了!」

宮裡的眼線多,這一天馬永成便邀了魏彬羅祥出宮,包下了一家常來常往的清凈茶館,點了一壺香茗就憤憤不平發起了牢騷。他這一起頭,魏彬自然重重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擱,隨即氣咻咻地說:「可不是?皇上面前咱們三個看似說得上話,可只要老劉說一句話,徐勛說一句話,咱們就全都得靠邊站!老劉當年比咱們品級還低些,徐勛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現在都爬到咱們頭頂上去了!」

羅祥冷哼一聲,隨手將一杯滾燙的茶水徑直潑到了地上:「徐勛且不說,他管的是外頭一攤子,這次的事情就是沒他推波助瀾,也輪不到咱們頭上。可老劉未免太不厚道了!司禮監又不止單單一個掌印的位子,那麼多秉筆太監,他硬是死死摟著一個都不讓出來,除了高老鳳那個老不死的,其餘的秉筆現在還都空缺,聽說他是拿這個當誘餌,讓下頭隨堂們對他惟命是從。再這麼下去,這宮裡遲早都是他一手遮天!」

如今大敵已除,幾個人本以為接下來就該是自己的好日子,可沒想到好位子一個都沒輪上,心底自然是越想越是憤憤然。你一句我一句抱怨了好一會兒,羅祥又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這才緩緩說道:「要說也是咱們當初太謹慎沒眼光,老劉且不去說,老谷和老張和徐勛走得多近?他們兩個想當初也就和咱們差不多,可皇上登基還沒多久,老劉連個內官監太監都還沒掙上的時候,老谷就已經管了西廠,老張更是升了御馬監太監!那小子年輕歸年輕,可對人沒差,你們知不知道,宣武門再往南邊那塊如今喧鬧繁華的地,是誰的?」

馬永成和魏彬對視一眼,同時問道:「是誰的?」

「是徐勛和老谷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大體比例我沒打探出來,但約摸差不多!」見馬永成和魏彬滿臉錯愕,羅祥方才低聲說道,「想當初童家橋那兒稀稀拉拉沒幾個人,到處都是菜地豬圈,現如今卻是大變樣了。單單一個閑園,每月戲園子裡頭的收入就不得了,這還是他們不曾沾手那些青樓楚館,否則進項更多。我都打聽過了,老谷是被徐勛拉著入伙的,怪不得他在西廠里對下頭大方得很,有這進項,他還怕沒錢?」

魏彬知道羅祥在東廠西廠錦衣衛都無甚門路,聽著聽著不禁有些狐疑:「老羅,這些消息應當都是捂得緊緊的,尤其是閑園,那兒文人雅士常去文會亦或是講學,若知道有老谷的份子,只怕轉瞬間就會鬧騰起來,你怎麼打聽到的?」

見馬永成也是盯著自己,頗有些不信,羅祥頓時有些著惱,放下杯子就冷笑道:「怎麼,你們還信不過我?信不過我拉倒,你就去守著司設監那些冷衙門吧!」

「誒,老馬不是好奇嘛,老羅你生個什麼氣!」魏彬連忙拉住了起身要走的羅祥,陪笑說道,「我就是想,老谷把西廠的人調了一小半在城南守著,顯見是早有定計。只是這消息實在要緊得很,我和老馬問你個出處,這總是不冤吧?」

「就是就是,咱們這就是想要個准信。這京城裡頭的消息渠道都給別人把持著,我們這不是怕你被人糊弄么?」

羅祥不太情願地坐下了,見面前兩人都放軟了身段,他眯著眼睛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才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們可知道,如今京城下至黎民百姓,上至達官顯貴,最信的不是道佛,而是如今才剛興起的一位無極聖祖?」

「無極聖祖?」

宦官們雖說是無根之人,可對於道佛卻素來篤信。生前往佛寺道觀砸下無數的錢,死後往往還要建造墳寺,為自己擇定的有名僧人請封僧官,然後度自己的家奴為僧,護衛自己死後的墓地。所以,羅祥一說無極聖祖,魏馬二人立時來了興緻。馬永成甚至若有所思地說:「聽倒是聽說過,宮裡也頗有幾個信徒,老說什麼真空,什麼家鄉,聽著讓人糊塗。」

「不糊塗,這一門修的是來世富貴,和佛家雖有些相像,可沒那麼多清規戒律,而且隨時隨地可以修鍊,不比佛家又要打坐又要念經又要吃齋又要做善事。」

羅祥說著就神秘兮兮地說道:「不說別人,當初壽寧侯倒霉的那會兒,壽寧侯夫人就請人推過休咎,緊跟著壽寧侯就放出來了。而老張據說也悄悄讓人看過,人說他是因徐而昌,賴徐而貴,你說這話準不準?如今京城裡相信無極聖祖的人不計其數,據說善男信女甚至有獻金箔供奉的,那位和我同姓的羅大士卻堅持不收,光是這份操守就比那些佛寺道觀上乘多了!他下頭信徒多,所以有些消息瞞不過他,這閑園的事,就是我從他那兒打探來的。」

話說到這份上,既是魏彬和馬永成仍有些將信將疑,可已經頗來了幾分興緻。等問過羅祥,得知他悄悄讓人拿著自己的生辰八字去算過,人道是他近來會有財運,他自己親自去見,尚未開口,對方就直呼他為貴人,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心動。

「要說起來,咱們不是商量過在皇上面前進言調邊軍嗎?到那時候,只要有個監軍的名義,這上下的好處能撈到多少?那羅大士算得不錯!」

雖則還沒在朱厚照面前提過,但三人無不堅信以朱厚照對於帶兵練兵的喜愛程度,此議必然會輕輕巧巧通過,因而不禁都對視笑了起來。於是,魏彬馬永成便起意叫羅清來給自己瞧瞧,而羅祥則是滿口答應,叫來外頭守著的小廝,言語幾句就打發人去了。

三人在茶館中沒等多久,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陣響動。魏彬眉頭大皺,站起身往店門外頭一看,就只見起頭被他們趕了出去的那掌柜正五體投地俯伏行禮,正詫異間,他們便發現一個鬢髮銀白,梳理得整整齊齊的老者到了門前。雖沒有想像中的仙風道骨,可乍一看去卻顯得極為平易近人,尤其是當魏彬瞧見人稍稍低下身子,雙手將那掌柜攙扶了起來時,那掌柜赫然滿臉的感激涕零,彷彿是多大恩寵似的。

倘若今天不是魏彬親自定的這茶館,他幾乎要以為這一幕是別人特意預備好的,這會兒卻已經有些信了此人神奇。尤其是那掌柜亦步亦趨地隨著羅清過來,隨即親自去備辦了往日從不拿出來的珍品好茶奉上,哪怕在宮裡什麼好茶嘗不到,三人也同時讚不絕口。

「咱們在宮裡這麼久,怎就不曾喝過這樣好茶?」

那掌柜已經知道面前三個都是宮裡大璫,聞言便戰戰兢兢地說道:「好教三位公公得知,進貢宮中的東西都是一個理兒,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倘使這種香氣太濃重的茶,萬一引得皇上或者貴人們喜歡了,下次還要,來年卻未必還有這樣品質的東西供給。所以,歷來貢品也都是取得中正平和四個字,免得宮中照此例,大人們為難。」

三人都是人精,聽聽大覺有理,羅祥就又斜著腦袋問道:「你剛剛在門口迎拜又是為何?」

「回稟公公,小可這茶館是羅大士指點開的,如今生意興旺,就連久病的婆娘也有錢醫治,小兒更是啟蒙讀了書,自然感激羅大士。」

歷來傳教,大多不是用撒豆成兵這樣的異端邪說,就是用符水刀槍不入亦或是治百病這樣的靈異傳奇,因而羅祥三人本以為會聽到這些,此時這一出意料,他們頓時更加詫異了起來。馬永成便是大感興趣地說:「羅大士都指點了你什麼?」

「羅大士指點的如何選地方店面,如何僱人,如何調和花果茶……」那掌柜口才極好,林林總總說了好幾條,見羅清淡淡地掃了過來,他才慌忙噤若寒蟬地說,「小人去後頭灶上伺候茶水,三位公公和羅大士且在這說話!」

見羅清一個眼神便讓人住了口,馬永成眼神閃爍,隨即便似笑非笑地說道:「不想羅大士居然對這些俗務還有如此見識。」

「既入我門中,當解其困厄,談不上見識。」羅清合十念了一聲,隨即從容說道,「不知道三位貴人見召,有何吩咐?」

馬永成當即嘿然笑道:「你僧不僧,道不道,在京城如此招搖,就不怕人以蠱惑人心為由,抓了你下獄?」

「小可早年間曾經出家為僧,奈何佛祖不能解小可身上苦痛,更不能解心頭困厄,所以小可便在數年皈依之後離開了佛祖,雲遊天下尋求大道。歷經幾十年漂泊,這才感悟大道到了京城。至於蠱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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