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四百五十三章 母子,站隊

不管是達官顯貴,亦或是尋常百姓,沒了丈夫的寡婦日子都是最難過的。縱使張太后貴為太后,上頭沒有正經婆婆時時挾制,下頭卻有嫡親的兒子孝順看顧,可仍舊覺得一日日過得極慢。更架不住的是朱厚照這個皇帝兒子心思飄忽,她根本捉摸不透。因而,上一次從徐勛口中好不容易撬出了一丁點消息,這一日她終於忍不住了,事先沒露出任何風聲,便坐了鑾駕從仁壽宮徑直出了西華門往西苑去了。

儘管張太后已經覺得自己這行蹤夠保密了,可她怎會料到身邊最信任的容尚儀早就成了朱厚照的密探,再加上沿途那些太監又不是擺設,因而她才剛過司禮監經廠,就看到一行人疾步迎了上來。她起初還以為是朱厚照身邊那些人得了信,可須臾就認出了前頭那人來,一時這一驚非同小可。

「母后……」

「六月里這麼熱的天,你居然就光著腦袋在日頭底下走,連傘蓋都不張,而且就帶這麼幾個人,萬一過了暑氣可怎麼辦?」張太后沒等上了前的朱厚照把後頭半截話說出來就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句,見兒子不以為然,她頓時又氣又急,待要板起臉時,她心裡想到什麼,一時眼睛又紅了,「你父皇年紀輕輕,就是一丁點不注意,這就丟下我們娘倆去了,你要是又有什麼閃失,讓我怎麼辦?」

見張太后把話題上升到如此高度,又是垂下淚來,朱厚照這才著了慌。所幸就在這時候,旁邊的徐勛湊上來低低言語了兩句,他立時醒悟過來,放軟了口氣:「母后恕罪,兒臣今後改了就是,再也不敢啦!您還說日頭毒呢,怎麼就親自這麼跑了過來?不說西苑上下沒得消息,將士們閃避不開,您自己萬一熱壞了怎麼好,兒臣也是要傷心的……」

徐勛說讓他關心關心張太后下死力哄一哄,朱厚照既然腦袋轉過了彎來,說幾句甜言蜜語還不容易,須臾就哄得張太后破涕為笑。他把手放在背後沖徐勛豎起了大拇指,旋即就越發討好地問道:「母后這來西苑是想要游湖,五龍亭那邊荷花開得不錯,要不兒臣領您去那兒好好遊玩遊玩,亦或者咱們去太液池上划船?就是這天氣湖上曬得很……」

張太后雖是心情好轉了些,可想想自己今日找來這裡的目的,她哪裡那麼容易就給朱厚照糊弄了過去,當即板著臉道:「別想拿這一套糊弄我,平日你到仁壽宮總是這樣打太極,回回我都饒了你去,今天你若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去奉先殿里哭先帝!」

朱厚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張太后把已故的弘治皇帝拿出來。他趕緊討好地抓緊了張太后的手,可憐巴巴地說:「母后可千萬別,兒臣這才把朝中那些老大人們給得罪狠了,您要是在去奉先殿里哭父皇,他們那些奏摺還不得把兒臣給淹死……啊,您看四周圍已經這麼多人了,咱們去五龍亭說話,兒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是去奉先殿哭先帝,但張太后也不過是言語說說,見不遠處果然有些太監跪在道旁,卻是有些張頭探腦,她便打消了在這兒質問的打算,輕輕點了點頭,又招呼了朱厚照上鑾駕來和自己同乘。然而,這鑾駕才剛再次起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利眼在人群中一掃就發現了帶著幾個人躡手躡腳要溜的徐勛,當即喝了一聲。

「徐勛,你給我回來,皇帝的事情也少不了你一個!還有劉瑾那幾個,全都給我叫來!」

張太后一道吩咐,無論是如今總算有了些權臣氣象的徐勛,還是漸漸開始露出權閹本色的劉瑾,抑或是現如今漸漸抖起來的八虎中人,不消一會兒就全都齊集在了五龍亭中。然而,面對著張太后那帶著惱怒的審視目光,眾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吭一聲。

「皇帝就要大婚了。」用這麼一句話作為開場白之後,張太后便砰地一聲將那精緻的成化窯青花瓷盞往旁邊的石桌上重重一擱,絲毫不在意是否磕破了一星半點,只是瞪著包括朱厚照在內的一眾人怒聲說道,「可皇帝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一直到如今都還沒把人選定下來!我平日也懶得理會你們究竟帶著皇帝在幹什麼,但今天你們若是沒有個交待,甭管是伯爵,還是什麼司禮監太監御馬監太監,全都給我去遼東放馬!」

此話一出,朱厚照都站不住跪了下來,更不要說其他人。而劉瑾斜睨了一眼和自己並排跪下的徐勛,心裡恨得牙痒痒的。雖說人是他安排到仁壽宮,之後安置到太素殿也是他經手,可歸根結底,那都是徐勛帶著朱厚照乾的好事,怎麼如今他也得一塊背黑鍋!

朱厚照見八個太監都是大氣不敢吭一聲,便拿眼睛去斜睨徐勛,見其抬眼對自己眨了眨眼睛,他把心一橫,便抬起頭說道:「母后,這事兒他們就是知道也不敢說,兒臣就給您說實話吧……兒臣是有意中人了!」

儘管徐勛曾經在張太后面前信誓旦旦地這麼說過,張太后也差不多信了,可此時真的從兒子口中說出來,她在如釋重負的同時,卻又生出了幾分緊張來。她伸手往旁邊一扶卻落了個空,這才想起這是在五龍亭不是在仁壽宮,這椅子又沒有扶手,幸虧旁邊的容尚儀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她便厲聲問道:「從前給你人你卻不要,如今卻偷偷摸摸的成何體統!究竟是誰?」

「這個……」朱厚照猶豫片刻,訥訥說道,「這話兒臣對母后單獨稟奏可好?」

張太后留著其他人,不過是為了給兒子施加壓力,這會兒自無不從之理,點點頭就示意眾人退下。等到自己身邊容尚儀和幾個宮女也都束手出了亭子退得遠遠的,她才看著朱厚照道:「現在可是能說了?」

五龍亭之外無遮無擋,在大太陽底下站了才一陣子,劉瑾就有些吃不消了。他畢竟已經五十開外,比不得年輕力壯又常常在校場和將士們打拚在一塊的徐勛,一面抬起袖子擦汗,一面就半真半假地對張永抱怨道:「太后問皇上,卻把咱們這麼一堆人都給捎帶上了,這還真是無妄之災。老天保佑皇上別說錯了話讓太后生氣,又把咱們捎帶上一塊陪綁。」

大熱天的,人人都恨不得在屋子裡多擺幾個冰盆,更何況八虎中人現如今水漲船高最得意的時候,這會兒被人撂在太陽底下曬,自然不一會兒都蔫了。此時此刻,丘聚就有氣無力地說道:「誰說不是呢……我說平北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勞煩您老人家給大夥通個氣。」

「我也想通氣,可太后連我也一塊捎帶上了,我哪裡還有能耐給大家捎信?」徐勛張望了一眼亭中那對至尊母子,見兩人說得還算融洽,總算沒有立刻犯擰,他心頭微松,眼珠子一轉就對眾人說道,「再說,皇上大婚那是何等重要的事,且不說日後冊封了皇后娘娘,那便是後宮之主,若和咱們這些人一丁點淵源都沒有,甚至還瞧不慣咱們,咱們的日子就難過了。而倘若皇上能遂了心意,今後就不用擔心後院起火,豈不是省了心?」

他這話音剛落,谷大用就立刻連連點頭道:「對對對……」

「對什麼對,從前萬貴妃的事兒你們都忘了?就是太后不答應,有皇上寵著,冊了貴妃,將來皇后娘娘也不能怎麼樣!反倒是今天皇上和太后說開之後鬧翻了,咱們全都得落個不是!」說到這裡,馬永成就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徐勛道,「咱們沒多大好處卻惹了一身騷,那又是何苦?」

「馬公公這麼說,莫非忘了當年汪直是憑著什麼掌管西廠睨視司禮監的?」

徐勛哪會怵一個八虎之後排名靠後的馬永成,不緊不慢地說出了這話,見馬永成立時為之語塞,他就笑呵呵地說道,「總而言之,我徐勛什麼時候害過諸位?這麼著吧,今次要是大夥平安過關,那就罷了;要是不能,我給諸位引介一個賺錢的行當賠罪如何?」

中官愛錢,放眼宮中幾乎無一免俗,因而此話一出,哪怕劉瑾這樣想著煽風點火的,也都立時閉了嘴,而資格最老的高鳳少不得打趣徐勛是財神爺。而張永立刻笑吟吟地說道:「我說徐老弟,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

徐勛嘴裡才剛迸出這麼四個字,他就注意到五龍亭中的張太后站起身來,忙輕輕咳嗽了一聲。眾人都是警醒的人,一時間鴉雀無聲,一個個站得整整齊齊,哪有之前被太陽曬蔫了的模樣。而張太后和朱厚照一前一後出了五龍亭,路過眾人跟前時,張太后的目光就在徐勛臉上停留了好一陣,旋即一一掃過眾人。

「皇上大婚在即,你們一個個都有了職司,也不便丟下……這樣,這些天高鳳你隨我回仁壽宮,你年長資歷深,這些事你經歷得多,正好給我拾遺補缺!」

張太后選中了高鳳,眾人並不奇怪,當即齊齊答應不迭,而高鳳自是隨了張太后一行離去。朱厚照行過禮後,伸長脖子送走了那太后鑾駕,他立時長長吁了一口氣,眼見得眾人全都盯著他臉上瞧,他立時眉開眼笑道:「母后說這事兒得讓她好好想想,約摸是成啦!」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劉瑾一嗓子搶在前頭,眾人自是圍著朱厚照好一陣恭賀道喜,而徐勛當然不會和他們去搶這麼一個先後,等眾人都恭祝完了,他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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