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四百五十一章 徐黨

「跑起來,快,別像死了老子娘似的,給老子打起精神!」

十二團營果勇營的大校場前,此時雖是烈日炎炎,卻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隨著旁邊的百戶總旗等等嚷嚷了起來,一個個精壯漢子都在那卯足了勁頭往前沖,越過各式各樣想都不曾想過的障礙物,只為了能在規定時間內到達終點。雖說過了這一關也並不一定能被編為精銳,但至少有了無限的可能性。而且,這一回並不單單是名頭好聽,而且因為那兩位左右總兵大人向皇帝請命,被編入左右官廳的軍士,不用再承擔營造等等各種雜役。

儘管京營和十二團營比京衛和其他各衛所的軍戶待遇優厚,可也是有限的,而且一旦遇到造宮殿造陵墓亦或是修水利等等,他們因為調動方便,往往是第一批拉上去頂包,久而久之那些老乾這事情的更幾乎搖身一變成了工程兵。這些差事不但又苦又累,而且也談不上什麼貼補,按照一句通俗的話來說,那就是寧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也不想在泥水裡刨食吃。

所以,現如今既然有了這麼一個可以脫離苦海的機會,自然人人奮發向上。就連管帶果勇營的涇陽伯神英,見下頭這麼一副人人爭先的樣子,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來。在烈日底下巡視了一圈,他才回到搭著大棚的高台上,就發現徐勛已經回來了,正捧著一個水壺大口大口灌著水,到最後隨手把水壺扔給旁邊的親兵就走到了他跟前。

「怎麼這麼快?我還以為皇上必定要留你到晚上的。」

「惦記著這一頭,把那兒解決了我就緊趕慢趕回來了。」想到那日頭底下揚起的漫天黃沙,徐勛低頭看了看身上那一身土,隨即就無可奈何地說道,「這大夏天來回跑還真是受不了,身上的衣服幹了又濕,濕了又干。對了,這邊情形如何?」

「已經篩選出了三百餘人,都是一等一的好兵!」既然是先從自己舊日麾下選起,神英對於這樣的結果自然滿意十分,面上自然而然就笑了起來,「至於那些落選的,也有不少人撞木鐘撞到了我的面前,聽說絕不通融,這才怏怏走了。」

「沒關係,日後還有機會。」徐勛笑了笑,終究耐不住在這隻搭了一層席棚的高台上杵著,看了一眼下頭那些兵卒,他就對神英說道,「既然他們都上了正軌,有遴選的標準放在那兒,咱們就不用一直杵在這裡了,到樹蔭底下去說話,我有事和你商量。」

儘管論年紀做徐勛的祖父都有餘,可幾次三番的事情下來,神英對徐勛已經是頗為服氣,這會兒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等到兩人到了校場邊上的一棵大垂柳下站了,七八個親兵散開來四下警戒,徐勛斟酌片刻就對神英說道:「今日我進宮的時候,恰逢劉公公才剛到御前。他說楊邃庵既然暫時脫不開身,那就不如調了宣府大同山西三邊總督劉宇回來接任兵部尚書,讓楊邃庵掛著兵部尚書的銜繼續總制陝西三鎮。」

「啊?」

神英和楊一清畢竟曾經同舟共濟打過一仗,再加上知道這位文官在兵事上是有真材實料的,他對於其人出任兵部尚書自然是十萬分的同意。此時驚咦了一聲,他見徐勛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一時心頭竟有些發沉,不禁喃喃自語了起來。

「劉公公這是何意……」

「涇陽伯可不要告訴我,你真的不明白。」

神英見自己那點子心思被徐勛看了個一覽無遺,頓時更加尷尬。然而,他算是大半個劉瑾的人,當初之所以被徐勛三言兩語鼓動著一塊帶兵出塞,還是劉瑾從中牽線搭橋。可自此之後,他的功業卻都是靠徐勛得來,此次越過那麼多公侯伯得了右總兵的位子也是如此。此時此刻,他左右為難了好一陣子,終於忍不住囁嚅道:「莫非劉公公是想和你相爭?」

「都說夫妻共患難易,共富貴難,放在盟友當中也是如此。」徐勛見神英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那兒,他就淡淡地說,「司禮監戴公公就要去南京任守備太監了,陳寬已經告老,李公公估摸著也撐不了一兩個月,劉公公自忖這司禮監掌印鐵板釘釘,自然心思就更活絡了起來。至於我么,也不得不多做一些預備。事到如今,非此即彼,我知道這於涇陽伯來說有些突然,可也談不上意外。」

神英見徐勛那黑亮的眼眸彷彿深不見底,雖沒有再盯著自己,可偏生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威懾,他一時陷入了兩難。論親疏遠近,他和徐勛走得近不是一兩天了,劉瑾那人最是多疑,就算他如今選了那一邊,日後但使有人挑撥起了如今這一遭,他也沒什麼好果子吃。倒是徐勛頗有大將風度,名聲也比劉瑾這閹宦好。更重要的是,相比五十開外的劉瑾,徐勛和朱厚照年紀差不多,和小皇帝的親近不下劉瑾,如今就是伯爵,那日後呢?

斟酌良久,他才有些艱難地開口說道:「我能有今天,也是平北伯幾次三番提攜舉薦。只是劉公公畢竟於我有香火情分……」

「放心,我不會讓涇陽伯出什麼投名狀。」徐勛微微一笑,見神英面色釋然,他又意味深長地說,「涇陽伯應該知道我這個人的素來行事,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今晚若是有空,涇陽伯可到寒舍來一商要事。」

一日的遴選過後,果勇營的營地漸漸安靜了下來。換了便裝的徐勛帶著一眾親兵疾馳回城,卻沒有從阜成門進城,而是先繞到了城南。經過一年多的營建經營,童家橋附近已經很有些京城副中心的樣子,傍晚時分熱鬧喧嘩,甚至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婦正在集市上逛。而那些巡邏其間的幼軍早就被人習慣了,走過路過甚至還能得到不少店主亦或是小販的招呼,街頭秩序竟是極其融洽。看到這一幕,徐勛大為滿意,但卻沒有微服到裡頭轉一圈的意思,而是撥轉馬頭徑直轉往了南邊的府軍前衛營地。

自從當初徐勛定下錢寧司宮內,馬橋駐南城的格局之後,兩人就這麼一內一外地各守一邊。之前因為百官伏闕的事,他們倆同時吃了好一通教訓,因而乍然聽說徐勛來了,馬橋原本正在直房中接見剛從延綏回來上這找徐勛的曹謐,這會兒慌忙叫上人一塊迎了出去。

「大人。」

知道徐勛並不怎麼喜歡被人稱作伯爺,馬橋自然是絕不會犯了稱呼上的錯誤。見徐勛搖搖手吩咐勉力,本待單膝跪下行軍禮的他自然順勢站起身來,滿臉堆笑跟在了後頭,心裡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徐勛不愛被人叫伯爺,可是覺得這稱呼不夠威風,異日變成侯爺公爺才好?

曹謐年少,卻沒馬橋這麼多小心思,等進了直房徐勛坐下,他終究還是一絲不苟行了軍禮,起身之後才朗聲說道:「回稟大人,卑職此前到宣府、大同、延綏、甘肅、寧夏,按照大人的意思先後設了五處分司,以此次帶去的五小旗為主,又在當地招募了精幹的軍士若干,算是把框架給搭起來了。卑職還按照大人的話去見過楊總督,楊總督聽說只司軍情不管民事,也不監察官員,並沒有說什麼。另外,家父讓卑職帶了一封信給大人。」

雙手呈上信給徐勛,見徐勛拿了信在手卻不忙著看,他猶豫片刻,臉上竟是微微一紅,隨即才囁嚅說道:「家父還派了卑職的大哥給大人送來了七夕節的禮物。」

此話一出,別說徐勛愣住,就連馬橋也呆了一呆,旋即就忍俊不禁地別過腦袋去偷笑了好一陣子。這誰都知道,七夕是女人過的,而且還是沒成婚的姑娘們過的,用腳趾頭想也猜得出來,曹謐的老子曹雄不過是找個由頭送禮而已。笑歸笑,他須臾就轉過腦袋來,那模樣要多正經有多正經。

儘管如此,曹謐的臉上仍舊漲得通紅。而徐勛早反應了過來,卻是笑呵呵地說道:「讓你爹費心了。不過,你大哥此來京城,就只送我一個的禮?」

「是。家父說,此來一是節禮,二是多謝大人對卑職的提攜栽培。」曹謐見徐勛並未發笑,心裡總算是好過了些,話語也順溜了,「卑職的大哥受業於楊總督,讀書能文,機略武藝都遠勝於卑職,如今在家父身邊效力,試職百戶。」

「哦,未曾實授?如今人可已經到了京城?」

「已經到了京城,就在城南童家橋暫住。」

得知曹謐的兄長曹謙居然是楊一清的學生,徐勛頓時大感興趣,等曹謐說人竟是住到了童家橋附近,他更是笑了起來:「也罷,既如此,你去見你大哥,今晚到我家裡來,我倒是要見識見識你這位機略武藝都遠勝於你的兄長。」

「啊,卑職這就去通知大哥……多謝大人!」

見曹謐歡天喜地行禮答應,徐勛暗嘆這兄弟二人倒是齊心和睦。等人出去之後,他就看著馬橋說:「這些天城南可有什麼異動?」

「回稟大人,沒有。」馬橋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見徐勛面無表情,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他頓時捏了一把汗,良久才試探著說道,「倒是卑職打聽到一個消息,刑部大牢裡頭已經關了許久的江山飛,數日前越獄了。因為這是之前焦尚書離任,屠尚書尚未上任之間的事,因而天牢中的獄卒串通一氣,沒稟報上去。」

江山飛?

徐勛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麼一個人來。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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