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磨刀逐君側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喜

儘管元宵佳節曾經毫不避諱地和徐勛一塊出去看燈,由此還惹來了一場老大的風波,但等到婚期定了二月初八,沈悅就立刻從興安伯府搬了出來,挪進了父兄同在西城買下的金城坊水車衚衕一座四進的宅子,也是她日後的陪嫁之一。

她到京城已經一年多了,先是開著一家小店,然後聽徐勛的打點閑園事務,和谷大用一塊合計著閑園所在童家橋附近的商圈開發事宜,對於這京城買房置地的行情自然清楚得很。京城西貴東富,也就是說,東城的房子至少砸下大筆錢還拿得下來,西城的房子卻是千金易得一房難求,更何況是這樣的四進規制。搬進去的當天,得知這兒曾經住過一位僉都御史,她就忍不住向父親追問起了這座宅子的價錢,可得到的卻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錢不過是阿堵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一直都是打算把那些家私二一添作五讓你和你大哥平分,也和他說過了。你不要管這些多少錢,只管在家裡安安心心備嫁,別的什麼都不要理會……這都是你該得的,爹和你娘只恨再不能多給你一點。」

「可是……」見父親那眼神分明是不容置疑,沈悅只得解說道,「可是爹,我到京城這些時日,該預備的已經都預備好了,嫁衣也好,木器家什也好,擺設瓷器也罷,林林總總至少能有六十四抬緊實的,放寬絡些就是一百二十八抬也有。就是田地宅子,祖母當初給我的錢,我也都拿出去置辦了,您這些錢還是留給哥哥和未來的孫兒孫女們。」

沈光卻搖了搖頭:「你祖母給你的,是她的心意,我現在給你的,是爹娘和你大哥的心意,你就不用再說了。虧得有你及早備辦的那些,否則臨時去打木器辦瓷器怎麼也來不及,這些開銷少了,房子田地爹怎麼都不會虧了你。句容的田莊獻了上去,可沈家在南直隸和浙江還有不少良田,你大哥說了,給你一千畝松江水田陪嫁。」

哪怕日後夫妻倆有什麼齟齬,女兒守著陪嫁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

徐勛當然不知道未來岳父還在那操那些閑心,倘若知道,他必然又要暗嘆一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儘管他離京還沒有什麼確切的消息,但官場之中已經有了些跡象,因而他雖是自導自演了這麼一幕,可也不想真被人看輕了。於是,因沈家在京城並沒有什麼根底,添箱的時候需不好看,他少不得去對朱厚照提了一提。結果到了二月初五添箱的那一天,宮中不但張太后賜了一匣南珠,小皇帝賞了一對龍鳳呈祥玉佩,就連深居清寧宮如今已經不理外事的太皇太后王氏,亦是賞出了四端表裡,竟是簇新的大紅蟒緞。

這樣的風光讓沈光歡天喜地的同時,卻也完全忙不過來。文官當中雖是幾乎全都對這樣一場喜事冷漠以對,但勛貴們就現實多了,英國公定國公保國公三家都派出了媳婦一輩的婦人來添箱恭賀,其餘次一等的侯爵伯爵也不少,壽寧侯夫人乾脆是親自走了一趟捧場。饒是水車衚衕的這座四進宅院本來就大得很,可到最後也顯得有些騰挪不開身子。

等到了迎嫁妝這一天,場面就更加盛大了。水車衚衕在阜成門大街南邊,只隔著一條衚衕,而武安侯衚衕就在阜成門大街北邊,隔著七八條衚衕,這第一抬嫁妝送到興安伯府的時候,最後一抬嫁妝尚未出門。沿街看熱鬧的百姓張頭探腦,再加上早有傳言沈家是傾盡全力嫁女兒,早先那些指摘昔日沈氏曾經嫁過一次的流言自然就不那麼有市場了。

就連那些腰粗身圓的市井婦人也會搬出金陵夢裡頭的劇情說:「沈家當初是被逼無奈方才應了趙家,那種婚事哪裡能算數……再說了,當老子的知道虧欠了女兒的,如今拚命想彌補了當初舊事,還有什麼好值得拿出來說的?」

就連受了徐勛之請,跟著王世坤一塊前去催妝的徐延徹也和齊濟良私底下竊竊私語,不外乎是說哪怕這麼個媳婦嫁到別的公侯之家,有這些嫁妝做底子,公婆也多少會和軟些相待。畢竟,如今去開國已遠,勛臣貴戚有的依舊家底豐厚,有的卻已經淪落到要靠媳婦嫁妝貼補的境地了。因而在那些殷羨沈氏嫁入豪門的人之外,也有人嫉妒徐勛輕輕巧巧發了一注大財。

等到了成婚的那一日,興安伯府自然是一大清早就忙碌了起來。門前到中庭那條路自然是掃了又掃,又洒水防著揚塵,上上下下都換上了簇新的衣裳,有頭有臉的管事更是連走路都腆著肚子神氣活現,而之前過年時才被徐勛壓榨了一通,將興安伯府四下里廳堂樓閣全都貼上了龍飛鳳舞新春聯的唐寅,這一天也無可奈何地被徐勛拉上去沈家迎親。

走在路上,見人人關注他前頭那位風華正茂少年郎的同時,也有不少人沖著他指指點點,他不免有些恍惚,一下子就想起初中解元進京趕考會試的情景。那時候,春風得意馬蹄疾的他何嘗想到,這一蹉跎就是整整六年,一度甚至看不到一絲曙光?

「那是唐解元!」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起鬨似的叫了一聲,一時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在那嚷嚷。唐寅甚至能聽到有人扯開嗓門說道:「唐解元是誰都不知道?太孤陋寡聞了,之前寫了那部《金陵夢》的姑蘇第一才子!聽說先帝爺還在的時候,被奸人糊弄奪了他的功名,當今皇上派了刑部焦尚書重新複核了不少舊案子,這才還了人的清白!」

「啊,就是七年前的那位南直隸唐解元?」

「不是他能寫出《金陵夢》里那樣多的好詞來?聽說唐解元如今還是單身……」

聽到無數讚美之語,面對無數好奇目光,許久沒有面對過這種場面的唐寅不覺有些失神。更讓他始料未及的是,路旁圍觀的甚至還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那些赤裸裸的眼神晃得他簡直眼暈,直到發現自己幾乎快趕上徐勛的馬頭了,他才恍然醒悟,趕緊放慢了馬速。

「是我有意放慢了速度等你一等。」徐勛笑眯眯地看著唐寅,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如今伯虎再一次名滿京華,這名頭可是絲毫不比我差啊!我聽說你這些年都是孑然一人,等把令嬡接到京城,不妨也謀算一下今後。不再考會試不要緊,可其他問題卻得考慮考慮。天涯何處無芳草,看今天這光景,如果你住在外頭,怕是就有人要仰慕尋上門去了!」

打趣了唐寅,徐勛便輕輕在馬股上不輕不重抽了一鞭子,見那馬兒四蹄撒歡似的疾馳了出去,他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他本就不是拿著唐寅當幕僚參贊用的,有這麼一個文壇才子在身邊,有時候遠遠比那些精於謀划算計的老油子有用!既然如此,為對方揚名,也是為自己揚名,那種只圖讓人為己所用而死死壓著人的沒氣度事,他是不屑一顧的!

一行人到了水車衚衕,早有在此候著的沈家小廝飛跑入內知會自家老爺。礙於父親徐良的告誡和繞不過去的規矩,徐勛在沈悅搬出興安伯府之後倒是上過這裡兩回,可連未婚妻的一根毫毛都沒瞧見,今天終於能夠迎娶佳人,對於那些不計其數的繁文縟節,他倒是能耐著性子來應付。等到正堂辭父之時,聽沈悅說話時那哽咽語氣,他忍不住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日後如果真的想,不妨接了他們到京城小住一段日子。」

隔著一層蓋頭,聽到耳畔傳來了這樣的話,沈悅只覺得鼻子一陣發酸,好容易才輕輕嗯了一聲。然而,等到大哥沈恪親自來背著她出門時,她仍然忍不住低聲說道:「大哥,日後爹爹我就都拜託你了……若是家裡有什麼事情,你一定要對我說!」

「嗯,你就放心好了!」

沈恪一介讀書人,又不是什麼身強力壯的大漢,今天卻硬是從正堂一路把妹妹背出來,沒走多遠就已經是氣喘吁吁,卻怎麼也不肯休息一下。然而,跨過最外頭的那一道門檻,看見那一乘裝飾華美的花轎,他終於忍不住停了一停,旋即這才放慢了步子背著人上前去,彷彿想把這最後一程路走得慢些再慢些。

直到把人放上了花轎,他卻一手擋著大紅轎簾,好一會兒方才輕聲說道:「悅兒,雖說徐勛看樣子應該不會欺負你,可萬一你要是受了什麼委屈,一定別憋在心裡,一定要告訴我。有些事情憋在心裡傷身,說出來就好多了。大哥以前沒什麼能耐,護不住你,但今後我一定會努力讀書,用心考功名,將來一定會有能耐護著你!」

「大哥……」

好容易止住了心中那股悲傷的沈悅忍不住淚盈於睫,叫了這一聲便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等到她鼓足勇氣掀開那蓋頭的時候,卻發現轎簾不知何時已經落下了,轎子隨著一陣晃動,被人高高抬了起來。

「發轎了!」

相比沈家送親時看似熱鬧,但其實都是和徐勛利益聯繫密切的各家女眷,實則沒多少真正的親友,興安伯府這邊便是真正的熱鬧非凡了。

女眷們都上沈家幫忙充場面了,男人自然雲集於此。算是年長一輩的就有英國公和保國公,兩位在京營和十二團營別了一輩子苗頭的國公談笑風生,間或卻還免不了互相刺一下,而年輕的定國公徐光祚少不得居中說和。壽寧侯建昌侯兩兄弟並排坐在另一邊,話語卻不多,畢竟先前的心結還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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