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與國 第67章 報告

外交內政經濟,這是今日楊銳要大致交代的東西,雖然宋教仁乾的不好稽疑院可以發起不信任案,把備用的杜亞泉推上來組閣,但他還是希望事情不要做的難看;再說宋教仁混跡政壇十多載,眼界、手腕都已磨練得爐火純青,四十五歲年紀作為政客來說又值壯年,以他這些年的表現來看,還是很有希望任一屆總理的。

晚上九點鐘的時候,喝得面紅耳赤的宋教仁便告辭了;章太炎越來越有妻管嚴的味道,宋教仁走後他也被湯國梨帶走了,這一次謝纘泰的家眷省親沒來,所以女眷那張桌子開始收拾時,餐廳里只剩下楊銳和謝纘泰還在喝酒。

「遁初也成熟了。」謝纘泰在宋教仁走後說道:「有的時候還真擔心他帶著國民黨把我們推下去,到時候他們是大黨,我們是小黨。」

「國民黨也就遁初數人優秀而已,這些人下去後,他們還有什麼人?」楊銳對國民黨的威脅毫不在意,「不說復興軍那些退役後將步入政壇的將軍,就是新入會的那些士紳之流也不是國民黨可以抗衡的。遁初啊,還是小氣,你看他把國民黨總部放在湖廣會館就知道了,這不明擺著說國民黨是湖廣黨嗎?其他諸省會服他們?」

「可我們也四分五裂啊。」雖然第四屆稽疑院選舉還沒有全部結束,但謝纘泰還是預見到新的代表肯定和以前的傀儡代表完全不同,雖然剛上來的時候這些人或許會聽些話,可到最後熟悉遊戲規則了,知道自己的根完全在州府,翅膀長硬的他們肯定會不老實。

「四分五裂就四分五裂吧。」楊銳毫不在意,「從第四屆開始,稽疑院通過的議案才是真議案,之前的不都是我們一手操控的嗎。」

「可……」謝纘泰仔細看了看楊銳,他認真道:「雖然事情已時過境遷多說無益,可竟成你真希望政局變成現在這樣?譬如法國,內閣沒幾個月就倒台一次。」

「法國那樣當然不行。」楊銳笑,「但美國英國如果總統首相不上班,白宮白廳關門,這有什麼要緊,因為權力根本就不在政府,政府關門誰在乎?現在金融、經濟、輿論、工業都是我們在控制或者影響,有沒有政府真的不重要。宋遁初不行就換王遁初,王遁初不聽話就換劉遁初,劉遁初還調皮,那就再換。張三李四王五趙六,誰聽話誰上台,再不行那就隨便找個士紳上去。以後的鬥爭是政府將和稽疑院之間的鬥爭,但稽疑院隨時可以倒閣,所以按現有法律,政府是輸定了。」

楊銳的想法之前謝纘泰也知道,他笑道:「那要不按法律呢?」

「那就是只有革命、民粹、戰爭三途。」楊銳道:「革命和戰爭都是武力,據說同志社的那個杜雯,就一直在質疑復興軍的戰鬥力,說是和清軍一樣僅僅是物資運輸隊,她宣稱一旦發動工人佔領城市,她的工人糾察隊就能全殲前去圍剿的部隊,繳獲敵人的武器武裝自己,呵呵……」

楊銳想到情報局關於杜雯發動工人,進行城市暴動的計畫,還有那些煞有其事的重重數據,就感覺很好笑。即便斯大林幫著同志社訓練一批軍官,那也無法成事。想當年復興軍杭州起義事敗,依舊要靠袁世凱的私心才能在北洋軍的槍口下留一條命,這還有數百名軍官從關外調過去、有飛艇補給彈藥、有嚴州險峻的地勢,以及當地人半心半意的支持。

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計畫和數字,只能騙騙革命黨罷了。以後的農村,依照新的預備役法,不再有農兵,只有宗族的族兵和三一教的教兵,兩者都是自費購槍,平時歸總參管轄訓練,戰時才編入現役部隊,他們的利益和統治者是完全一致的,對於杜雯這種起義,也許不需復興軍進剿叛亂就會被他們剿滅,至於僥倖繳獲兩者的武器,無非是子彈打完當燒火棍罷了;而城市,不說巡警稅警以及商團,誰真要在城市暴動,總參高興還來不及。

想過那個寄生在蘇俄的杜雯,楊銳再道:「戰爭就不必說了,這個說的實在是太多了,最後就是民粹。布爾什維克、美國的民主自由、以前的復興會,基本都可歸為民粹黨,他們都是代表人民大眾問政府要權的,這些都在我們打壓的範圍之內。」

「竟成,可歐洲已經全民普選了,亞洲諸國雖然全是君主制,或者是君主立憲制,可究竟……」謝纘泰的眼界畢竟開闊,更清楚中國受歐洲的影響極深,歐洲戰後都全民普選了,亞洲又能撐到幾時?

「不去提文化隔閡,那怕中華現在就是個民主國家,也不一定非要實行普選不可。」楊銳道。「只要第二次世界大戰沒有發生,美國沒有從美洲衝到前台來,一切都還可以維繫。」

「第二次世界大戰?」謝纘泰吃驚於這個詞。

「之前的歐洲大戰是第一次,若德國再挑起戰爭,蘇俄也介入其中,那就是第二次。」楊銳道:「這個時候英國將徹底衰弱,世界霸權徹底轉移給美國。我說過,雖然美國沒有國教,但他本質上就是清教徒共和國,自由民主制度與其說存於美國憲法當中,不如說存於清教徒的教義中。他們和只求掙錢的英國人不同,意識形態才是他外交決策的第一考量。

我們、朝鮮、日本、汨羅、波斯、阿富汗、希瓦、布哈拉……,這是亞洲現存的獨立國家,都是君主國或類君主國。美國人是不會讓這些有違他意識形態的國家存在多久的。在清教徒看來,君主制就是罪惡,我們也是罪惡。

可美國在巴黎和會上推行威爾遜主義失敗後,她逐漸的,更準確的說,是她國內的孤立主義又回潮了——在美國的清教徒看來,歐洲大陸、包括亞洲大陸全是惡棍,全是腐朽骯髒的歷史積澱,這些人欠我們幾百億美元還不想還,再也不跟這些惡棍騙子們玩了……」

「哈哈……」楊銳說的幽默,謝纘泰不由大笑起來。雖然楊銳不涉入具體的外交事務,但他以文明為工具,確實把美國外交策略背後的心裡描述的極為準確。

「美國人就是這樣。」楊銳見識過後世充當世界警察、橫行霸道的美國,再結合當下美國國內孤立主義和威爾遜主義正在第一次交替,所以對美國的外交本質了解的更加清楚。「他們自以為自己是上帝選民,生來就被上帝保佑,所以對美洲大陸以外的事情不想去管,因為這會讓美國變得如舊大陸那樣骯髒。

但是國內的工業基本飽和,資本家需要新的市場和原料,所以從馬漢開始美國人就開始鼓吹海權,希望開拓巨大的亞洲市場特別是中國市場。他們佔領了夏威夷,從西班牙手裡搶走菲律賓,他們當初還幫著我們修了安通梅鐵路,又實行金元外交,支持我們和日本打一戰,最後更以天使的名義去拯救古老歐洲。

可結果呢?在他們看來,是我們欺騙了他們,中日韓三國結盟在太平洋和他對抗就是欺騙的最好證據;這是亞洲,歐洲也是如此,出兵近兩百萬幫協約國打贏了戰爭,可英法在和會上都不買他的帳,威爾遜的國聯方案幾成廢紙,最重要的是欠的錢還沒還,甚至不想還。

既然舊大陸都是壞人,那上帝的選民又何必要與這些骯脹的人為伍呢?還是關起門安安穩穩過日子吧。到這裡,可以說從馬漢開始的威爾遜主義徹底回潮,如果不再有什麼事情去驚動她、不再有什麼經濟壓力要轉移,她是再也不會出來了。」

楊銳的講話完畢,謝纘泰頻頻點頭後再道:「竟成,這可能嗎?我是說,美國一直縮在北美不出來,一直孤立主義下去。」

「很難。」楊銳深深喝了口酒,「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美國的經濟現在是肥皂泡,股市投機瘋狂的不得了,最近一兩年這肥皂泡就要碎的,到那時候經濟硬著陸是很驚人的。他空有那麼大的產能,國內卻消費不足;靠他放貸勉強維繫繁榮的歐洲也消費不足,所以真挺不下去的資本家說不定就會慫恿政府開戰,一打仗那需求就上去了。

再就是歐洲,特別是德國,他的經濟完全依靠美國貸款,美國的如果肥皂泡破了,那他的經濟自然要完全崩盤。前幾年馬克貶值就預演了一場暴亂,真要經濟危機發生就更不得了了……」

楊銳說道這裡忽然猛然頓住,臉色開始有些發白,額頭的汗珠也禁不住的流下來,謝纘泰見他前一句還揮灑自如,現在卻汗珠連連,當即嚇了一跳,他抓住楊銳的手臂道;「竟成……,你這是……身子不舒服?」

「沒有!」楊銳擦了一把汗,他苦笑道:「忽然想到了一個哲理,那就是會發生的事情一般都會有一次預告。俄國布爾什維克革命既是如此——1905年是預告,1917是正式上演;德國以後的局勢也如此,1923年是預告,1933年很可能是正式上演;再往前,歐洲大戰也是如此,1909的波斯尼亞危機是預告,1914年是正式上演……」

雖然楊銳說的有憑有據,但謝纘泰還是有些莫名,他追問道:「竟成想說什麼?」

「我不想說什麼,暫時也說不出什麼。」楊銳搖頭,他轉回之前的話題,道:「如果能在美國經濟危機前,或經濟危機中,把美國經濟崩潰的誘因歸罪於歐洲,包括欠錢不還、包括為了歐洲戰爭不得不擴建工廠,擴建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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