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與國 第57章 心安(一)

人生簡直就是一齣戲劇!

置身於大中華總參謀部的會客室內,身著德國軍裝、左胸別著一枚一級鐵十字勳章的戈林上尉如此想道。上個月月初發生的慕尼黑革命(魏瑪政府稱之為暴動)彷彿是一場鬧劇。擁有十數萬支持者和近五千名衝鋒隊員的國社黨在政府軍的進攻下作鳥獸散:魯登道夫將軍很快被政府軍逮捕,黨魁施特拉斯被打傷,其他的骨幹要麼身死要麼逃亡,而黨內第二精神領袖威廉殿下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堅持到最後一刻。

而作為忠實僕人的他,能做的就是想盡辦法帶著殿下逃離市政大廳,在此過程中,他擋住了一顆射向殿下的罪惡子彈。不過事情的結果依舊不是他願意看到的——殿下最後執意被政府軍逮捕,她要在法庭上「向德意志人民表達自己和全體國社黨人的愛國心,並要譴責疼罵那些為虎作倀的賣國賊」。戲劇到此本是悲劇,但在找不到更可靠同志的情況下,殿下願意與他忽然結婚,使得他能「代表自己前往中國尋求最急切最需要的幫助」,同時可以「用丈夫的身份處置在遠東的財產,使國社黨不至於徹底解散」。

公爵殿下是國社黨最堅定也是最可靠的資助者,但對於有近萬人的國社黨來說,不提活動經費,即便支撐這些人吃飯也是一筆龐大的開銷。在決定效仿墨索里尼向柏林進軍的會議中,財政危機便是其中一個重要考量,特別是通貨膨脹下,公爵殿下在銀行里的巨額存款一月不到就全變成了廢紙。

按照公爵殿下的吩咐,此次赴華,尋求中華總理楊銳閣下的支持是第一要務;變賣公爵殿下的財產為第二要務……

等待中的戈林上尉在會客室不斷的提醒自己,他非常擔心在接下來短短的會面中,因為自己太過激動而忘記向遠東的偉大人物提出上述這兩個問題。

『篤篤……』,敲門聲驟起,戈林立即站起,進來的翻譯輕聲說道:「戈林先生,總理大人有請。請您跟我來……」

在接見這個來頭甚大的「侄女婿」之前,楊銳先見了情報局的張實,在得知麗貝卡只是名義上和戈林結婚,以使他能以自己丈夫的名頭代自己行事的做法後,他的眉頭是緊皺的,這個麗貝卡和雷奧的心性截然不同,若是雷奧,絕不會用這種辦法行事的,也不會像她這樣「愛國」。

「楊,國家都是騙人的玩意,我們辛苦的把國家建造出來,但是最終的結果就是我們被國家所奴役……,楊,不要上當,讓國家、讓皇帝見鬼去吧……」

二十年前雷奧於滬上的談話猶在耳側,可現在他的女兒都嫁人了。楊銳長長嘆氣後才放下麗貝卡結婚的事情問道:「現在德國的情況如何?死了這麼多人,麗貝卡估計要判幾年?」

「先生,以我們打聽的消息,如果我們能出面,同時麗貝卡大人能承認有罪,應該能被德國政府赦免。」張實不是軍校生,但完全明白楊銳對雷奧的感情,所以這一個月都在關注此事。

「不。」楊銳搖頭:「麗貝卡絕不會認罪的,我們也不能出面……」

楊銳雖沒解釋,可張實對他的意思極為清楚,那便是類似於昔日的布爾什維克。若以後國社黨舉行革命,中國絕對要撇清關係,並且從現在就要撇清。明白楊銳的意思後,張實說道:「起義雖然不到一天就被鎮壓,但還是造成了一定的破壞,死了數百人;而且現在德國局勢動蕩,如果法官完全站在政府立場,那麼量刑絕對在十年以上;當然也有可能法官立場較為公正,麗貝卡大人畢竟不是主犯,又是一個女子……」

因為事件涉及範圍極大,德國政府和巴伐利亞州政府之間的意見存在嚴重衝突,所以審判最快也要在年後二月份才開審。慕尼黑傳來的消息一片混亂,張實也說不清一個月後局勢到底會如何變化。楊銳也明白這種不確定,他不再追問麗貝卡的事情,只是讓人把戈林請過來。

在楊銳的印象中,戈林元帥應該是一個自大而愚蠢的胖子,但現在被帶入的戈林卻是一個嚴謹和英俊的德國上尉軍官,高大而強壯。這讓他板著的臉稍微弱和了些——沒人希望自己看著長大的侄女嫁給一個愚蠢的胖子。

「尊敬的總理閣下,很榮幸能見到您!威廉殿下讓我帶她想您問好。」戈林沒有敬禮,而是對身著元帥軍服的楊銳深深鞠躬。

「請坐吧。」楊銳不假顏色的拱拱手,待上茶後他才道:「從德國來這裡不易,聽說你還受了傷。傷現在好些了嗎?」

和戈林的會面只是私人性質的,所以楊銳說的是德語。聽到熟悉的德語讓戈林有一種莫名的親切,他覺得國社黨一切都有希望了。見楊銳問自己的傷,剛剛坐下的他又站起道:「尊敬的總理閣下,感謝貴國慕尼黑領事館先生們的無私幫助,我的傷很快就能痊癒。」他見端著茶杯的楊銳微微點頭,心中激動又再道:「殿下此時正被德國賣國政府關押,我們的救國事業也毀於一旦,我此來中國是想懇求總理閣下給予德國無私幫助的……」

從離開德國坐上大中華航空公司的客機開始,戈林就一直在思考見到楊銳要說些什麼,與他同行的戈培爾更是建言不少。現在他說的這一段話是十多天來深思熟慮的,不但富有激情,還具有現實性——他認為中德兩國是天然的盟友,紅色俄國則是中德共同的敵人,中日再加上德國完全可以消滅邪惡的布爾什維克政權,而廣袤的俄羅斯便是三國共同的戰利品。

若楊銳還是二十年前的楊銳,即便嘴上不同意心裡對此也會是讚許的,特別是現在中日已經插足中亞,對俄攻略中其他可以不做,只佔領巴庫便可讓蘇聯最終投降。但,二十多年的觀察和領悟卻讓他明白:雖然中俄、或者中蘇在北方有領土紛爭,但從世界格局以及俄國素來重歐輕亞的傳統看,中俄兩國猶如森林裡的熊和狼,雖然狼備受熊的欺凌,但一旦熊死了,狼也很快會被獵人風乾當臘肉佐酒。

這並不是僅僅是針對美國,同時也針對後世越來越泛濫的綠教,畢竟俄國本就是泛奧斯曼主義、泛伊斯蘭的死敵。滿清時左宗棠能從容平定回亂,蘇聯解體後新疆乃至全世界的恐怖主義,都能看出俄國對綠教的壓制是如何重要。

侵略不一定全副武裝軍隊的侵略,侵略更多的時候是信仰的侵略。如果消滅蘇聯,一旦世界格局演化到後世的冷戰,那將來解體的很可能就是中國;同時失去壓制的綠教必如後世那樣東侵到西安斯坦以東,開始謀劃鄭州斯坦——楊銳極為肯定農會統治下的農村最終會在經濟和政治雙重崩潰後,無法抵禦綠教的入侵,且除山西外,西北、華北諸省有沒有東南那樣的宗族,信仰上的淪陷是必定的……

當戈林長篇大論時,楊銳想的根本不是中日德三國反蘇聯盟,而是失去蘇聯的壞處以及復興會當下的決策——分封和宗族是大毒,宗教也好不到哪裡去,還有就是私有化,這些都對官僚體制的中央集權下極為不利。

但客觀的說,即便不考慮屁股,官僚體制也是他素來反對的對象。威力驚人的中央集權確實能快速實現工業化、建造讓人驚嘆的巨型工程,可這種作秀多於實際的舉動,最終只會變成類似埃及金字塔那樣東西——當然,不可忘記的是,官僚化的埃及僭主政權,本就要通過金字塔這樣的巨型工程以使民眾處於極端貧窮中從而無法反抗,這從來都是統治術的一部分……

楊銳想到這時,戈林的講演結束了,此時激動的他滿臉通紅,在他看來,自己這番講演能在啤酒館打九十分,奈何楊銳本就沒有細聽,更對他描述的扼殺蘇聯毫無興趣,所以並未像他期望的那樣反應。楊銳只是很平靜的道:「戈林先生,中德兩國素來交好,因為威廉公爵和我早年在柏林大學旁聽的關係,我本人對德意志人民充滿好感和同情,我也希望德國能早日擺脫凡爾賽條約的束縛,但很遺憾的是,德國在歐洲,而中國在亞洲……」

楊銳說到此處戈林很想打斷,以再一次強調之前的論調,但顯然他意識到這裡不是慕尼黑啤酒館,所以還是忍住了。只聽楊銳繼續說道:「正如你剛才說的,德國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以改變並結束當下昏亂的局面,但很明顯的是,德國不適合、或者說國社黨沒有革命的實力,同時德國地處中歐,革命絕不可能像中國這樣建立一個中央政府,所以我的意見是:還是從政黨政治上想辦法,而不是武裝革命,畢竟英法等國是不會坐視德國爆發革命的。

就國際格局來看,形式對德國是有利的,雖然法國不希望看到一個完整而強大的德國,但英國卻完全支持並希望德國變得強大一些,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手腕,德國可以藉助這一點擺脫一部分束縛,拿回一些凡爾賽限制的東西。不過,如果世界局勢不再變化,那能做的也就到此為止了。戈林先生,一個狂熱而集權的德國是強大的,同時也是危險的,這必須注意。」

楊銳的發言是指導性的,他所說的政黨政治和藉助英國讓戈林深思,但戈林此來卻不是為了指導的,他是來尋求實質性幫助的,是以楊銳說完後,他懇求道:「總理閣下,我和殿下都希望您能給予我們一定的幫助,我們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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