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與國 第56章 侄女婿

「革命的成功絕不是偶然的,不但要有犧牲,還有有運氣。若是沒有運氣,那就只能一次次試錯,然後看老天幫不幫自己。即便千辛萬苦、九死一生打下了天下、建立了王朝,可結果是什麼?對百姓來說,是太平;對文人來說,是盛世;對軍人來說,是解甲;但對功臣來說……」

肅穆的總參會議室內,延遲數個月的會議終於召開。楊銳無比嚴肅的高站在講台上,看著下面的將校。他說到功臣時故意作了一個長長的停頓,而後掃視講台下坐著的所有人。有人思考、有人不安、有人毫無所動……把諸人的表現都盡收眼底後,他才朗聲說道:「對功臣,那就是無中生有的誅殺!

若是你們熟讀史書,那自然知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語。這兩千多年來的慣例莫不如此。

為什麼?宋太祖說過,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是一;二,殺了我們好省錢。打天下的封賞自然不菲,朝廷支付不起,所以還是殺了最便宜。等幾十年後再下旨平反昭雪,再給我們的兒子當個閑官,那鐵定是感恩戴德。」

說到這裡楊銳再一次的停頓,再看台下細聽的諸人才道:「各位功臣,革命雖然成功,可我反而覺得危險比以前還大。還好現在的天下不是以前的天下,世界上還有洋人,還有那麼多國家,眾目睽睽所有人都顯得文明,可即便如此,以前的慣性依然存在。以前的慣性是什麼?兔死狗烹!還有什麼?成王敗寇!

就目前而言,分封或許是保住我們權益性命的唯一辦法。我之前對此曾有過反對,可發生這麼多事之後,我覺得我們只能施行此策。不過,我聽說你們當中有人到現在都還反對分封,說是有功而弗居,革命不為做官。我的第一反應是:你應該退伍,然後回家種地。因為你不是我們當中的一員,既如此,又何必留在軍中?」

楊銳這個「第一反應」讓台下原本紋絲不動的將軍們有了些許震顫——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著分封,即便到現在,也還有數十多個人未曾就封。楊銳說到此處便看著坐在最前面的雷以鎮上將,他是不就封將軍中軍銜最高、威望最盛的。

見楊銳看著自己,臉上忽然流汗的雷以鎮站了起來,他道:「報告先生,學生有一事不明!」

「說!」楊銳早就希望他主動站出來,此時大家都在,正好可藉此扭轉思想。

「先生之前教導我們,革命是為了四萬萬百姓、是為了華夏民族之復興,可分封卻……」雷以鎮看了楊銳一眼,道:「……卻只是為了自己一家,學生和諸多同志都難以接受封地!」

「還有誰無法接受的?」楊銳待雷以鎮說完再問道。他一說,又有十數個站起來,而後是一片,在場未就封的三十七人都站了起來。

看著這一堆站得筆直的將軍,楊銳忽然苦笑,他道:「要說服一些不明事理的人是很難的,且很費精神。我累了,本不想多說,但這次不得不說,我就簡單說一遍。

你們要記住,會奴役民眾的,除了侵略者,還有我們苦心建立的政府——越來越龐大的管理機構。我們不是說建立這個國家就完事了、就可以解甲歸田了,我們還要牢牢守著她,不光是這個國家,還有整個民族。若誰想著要重登大寶,想著要代表五萬萬人民,那就馬上把他打下去!

在西洋,或許法律比槍炮更能把權力裝進籠子里,可在東方,卻只有手中有槍、腳下有地的貴族才能杜絕暴君、避免暴政,把權力裝進籠子里!分封的第一個目的,就是讓你們都成為真正的護國者!

有人擔心,說分封以後政令必定不暢、朝廷無法辦事;又有人說,分封實乃割據,以後國將不國,這兩者說的都有道理。

前者,我們分封的目的就是要政令不暢、就是要朝廷無法辦事。因為很多事本就不要它干、它也干不好。除了戰時、戰備,中央政府還是安心養老的好,我們不想要那麼多政績工程,更不想交那麼多稅,好讓那些官兒中飽私囊。

後者,這是秦政兩千年遺毒!試問手裡有幾個兵的人誰不想問鼎天下?對付這種餘毒,唯一的辦法就是制衡,今日在坐的一百八十餘人,一人問鼎則殺一人,十人問鼎則殺十人,百人問鼎則殺百人;要是你們全部都志同道合要打天下,那你們請先想想紫禁城龍椅只有一把,你們一百多人打下來誰去坐?

而且不要忘記了,一旦失敗,我們這些開國功臣,每一個都是眾矢之的。一旦被找人抓到把柄——哪怕你是叛而復降,那也會不得好死;而且不是你一個人不得好死,有一就有二,有二自然有三,一塊封地被中央政府收了,那麼其餘一百八十餘塊封地要收也只是時間問題。

諸位都封了爵,都是貴族。知道貴族安身立命的東西是什麼嗎?是德行!是名譽!哪怕你生下來本就是個壞人,你也要裝作一個讓人拿不到把柄的好人,不這樣性命便會堪憂、家業就會不保。見過鄉下的土財主嗎?滿口仁義道德,對,就是那個樣子。這還是沒錢的,他的家產最多千八百兩,就已經這麼假仁假義了。那我們呢?最小的封地也有一縣,那麼大地方,還子子孫孫傳下去,你們要不裝出個聖人樣真對不起那塊地。」

楊銳講演這裡便停了下來,他覺得今天氣息不順。待喘了一口氣後,他對站著的雷以鎮等人道:「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

諸將被問的左顧右盼,他們中大部分人被楊銳說服了,不過雷以鎮卻還是道:「先生,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以官場的習性和歷史慣性,這是最好的辦法。」楊銳看著雷以鎮道。見他還向堅持,便再道:「你還是先想清楚這天下是該為公,還該為私吧。」

「先生,難道天下不該為公嗎?」其他人都坐了下來,可就雷以鎮還堅持站在。楊銳的脾氣越來越不好,若此時站著的不是雷以鎮,他早就讓他滾出去了。

壓下心中的不滿,楊銳斷然道:「先不說天下為公是誰的公,就在我看來,只有兩種人才說什麼天下為公。一是孫汶那種光棍賭徒,他什麼都沒有,當然要天天念著天下為公。天下不為公他吃什麼?誰捐給他錢造反、誰給他賣命?

二就是你雷以鎮這樣的渾人!你也是南洋公學的,還是個秀才,怎麼就不知道『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的道理呢?你道德高尚、你光明磊落、你功成弗居,那只是你,僅僅是你!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有功者必受祿!你難道想復興軍以後打仗招兵要抓丁、臨戰前發餉嗎?」

楊銳最後一句喊的非常大聲,震的雷以鎮臉色白過了紅、紅過了白,他當即立正道:「不,先生!」

「那就坐下!」楊銳瞪著他大聲道,口水都要噴到他的衣領上。

「是,先生!」雷以鎮聞聲立即坐下,會場終於恢複平平整整。

狠狠的喘了兩口氣,楊銳瞪著諸人再道:「以前是所有人團結起來不顧性命的立國,現在則是要你們再團結下去,世世代代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護國,誰不想干可以滾蛋!」

楊銳罵過滾蛋便環視全場,見大家的目光都避著自己,他才接著道:「周朝分封了七十一諸侯國,當最後只滅的剩下秦國時,後面兩千年發生些什麼你們都很清楚;對比歐洲,蠻族將大一統的羅馬帝國覆滅,之後重歸封建格局;再之後,又有英國這個歐洲攪屎棍,法國強大則合擊法國、德國強大則合擊德國,歐洲永不臣服在秦始皇暴政之下,方才有今日西洋燦爛之文明。

復興會復興的是什麼,復興不是唐宋、不是秦漢,而是先秦!是,春秋戰國是征戰不斷,屍橫遍野,可結果是什麼,那就是科技軍事之進步!你們都知道工業革命,都知道瓦特發明了蒸汽機,可你們知道蒸汽機何以成為蒸汽機?

沒有約翰·威爾金森的鏜床,會有瓦特的蒸汽機?!鏜床是怎麼來的,就是因為歐洲征戰不斷、屍橫遍野,而後一代代改進來的!而約翰·威爾金斯又是何人?封建之下,此人祖祖輩輩都是炮匠!知道嗎?這就是為何工業革命誕生於歐洲而不是華夏的原因。

我們不可能發明鏜床,因為我們只在王朝覆滅時才戰火連連。這時候即便有所發明,也將毀於戰火;我們更不可能有祖祖輩輩,家世比王朝還悠久的炮匠,我們的炮匠只在落魄的時候為匠,一旦有了門路,百分百改行做官。

我再在鄭重告訴你們,復興會之前的任務已經完成,而它的下一個任務,就是頂著大中國的招牌,模擬、並維繫先秦周初時的境況,以讓僵死的文明重生。完成這一步,那復興會使命便結束了。這個任務不但比之前艱難、還不可預測。因為這個世界是一個戰國時代,別人都在窮兵黷武,我們卻馬放南山;而且,任務不光要靠我們這些人完成,還要靠我們的子子孫孫一起完成。

慶幸的是,這兩個威脅我們都找到了解決之道,我們只要按部就班的執行就是了。在此期間,千萬不可腦子犯怵,去想什麼天下為公、行什麼婦人之仁。你們任何一個人如此,都會使整個任務功虧一簣。心疼一家哭的,想想一路哭;心疼一時哭的,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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