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與國 第46章 詛咒

楊銳再次回到京城已是五月十七上午,挺著肚子的程莐在他一下飛機就抱著他哭,男人這邊哭完女人又到兒子那邊哭,被她這麼一哭,南苑機場歡迎的氣氛顯得有些不佳。前來接機的章太炎等人很是尷尬,他們這邊其實有一肚子事情要找楊銳商議,但此時不好一下飛機就說公事的,是以一些話他們只能先悶在心裡,忍著等回京之後再說。

從齊清源軟禁諸人到現在已過去了三天,這三天里全國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一些電報暫時無法聯通的縣也靠著飛機聯繫上了。聯繫只是一個恢複性的處理,這三天造成的破壞卻是一個極為棘手、難以解決的問題:到底是以會治國,還是以法治國,是其中的重中之重。選擇前者,那就應該宣布那些按照蔡元培亂命殺人的官員幹部無罪;而後者,那就要將這些人交與大理寺審判——這與之前的貪污案不光是在性質上,還是數量上都沒有可比性。

換個角度說,蔡元培想以殺傷復興會會員來破壞復興會的統治基礎是不可能的,因為死了一個復興會員,馬上就會接上去一個復興會員,只要這套機制在,復興會員是永遠也殺不光的。但因為屠殺,復興會管理機制和法律治理機制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一旦將案子交與大理寺審理,那會內的管理機制,比如「民主集中制」這類規定就會完全展露,並將最終取消;同時,審判還會使法律條文自然而然的附加於復興會內,以後任何會內決議都要先看是不是違法。這等於給復興會每個人都加上了一道法律鎖鏈,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為所欲為了。

當然,這是按照法律程序走的後果;還有一個選擇就是不按照法律程序走,隨便處罰一些人然後把這件事情給壓下去。不過,不管怎麼壓,這都是復興會的政治污點,現在雖然能壓住了,可以後終究會有被翻出來的一天,即便不翻來了,那也會流傳於街頭巷尾,待眾議洶洶之事,復興會除槍杆子外,再無任何執政依仗了。

章太炎、徐華封等人憂心這個,可楊銳對此一點也不關心。車到國公府,諸人在客廳等了好半天,最後忽然有個下人跑出來通知說大人累了,有事等上班再議。正囤積著一肚子話的章太炎當即怒了,他揮著摺扇,看著徐華封等大叫道:「這是什麼事!廷尉府那邊已經在收監了,馬上就要公審,事情都火燒眉毛了,他還……他還坐的住睡得著……」

在機場的時候徐華封就看見楊銳神色凝重,不想回到家之後還要休息,此時見章太炎不悅,他只好打圓場笑道:「我們只是被折騰了半天,竟成可是被折騰了三天啊。無名也受傷了,雲彪生死不知,我看竟成這次真是累了。」

「可現在……」章太炎也知道相對於自己幾個,楊銳這一次是差點把命給丟了,想休息也是人之常情,但現在這時候……,他使勁的甩了甩衣袖,道:「外面的事情要怎麼處理總要表個態吧。是公了還是私了總要說句話啊!」

章太炎還是抱怨,可徐華封卻攬著他的肩往外走,這一次議事算是泡湯了。不過這一次如此,第二日楊銳依舊休息,第三日也是如此。到這時,按捺不住的章太炎拉著徐華封,不管楊銳見還是不見都貿然闖進了後宅,此時楊銳正陪著程莐說話,見他闖進來也不奇怪,反叫人去給他和徐華封端椅子上茶。

男人們議事,程莐正要退出,不想楊銳卻把她拉住了。他看向章太炎和徐華封道:「如果日子沒錯,我應該還在休假。」

「你是在休假,可國事怎麼辦?」章太炎吹著鬍子,即便送來了椅子,他也是站著的。

「國事?」楊銳笑道:「國事不是有你嗎?這有什麼國事,不就是要公審嗎?」

「什麼叫不就是要公審?」章太炎反駁道:「公審可不是小事,一公審,復興會就不是復興會了。現在海外孫汶、梁卓如等人鬧的正歡,這不是正是……」

「孫汶和梁啟超……」楊銳道:「要鬧就讓他們鬧了好了,這個國家他們真要能搶去,那就搶過去好了。我這一家子也沒多少人,大不了移民歐洲檀香山什麼的。這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真是不想管了,他們愛咋整咋整。」

移民都說了出來,章太炎被他氣的發抖;一旁的徐華封說道:「竟成不可意氣用事,現在大亂雖然平了,可輿論對我們極為不利……」

「事情是蔡孑民乾的,關我們什麼事情?!民眾要是不喜歡我們,大可以請孫汶回來做他們的總統阿。他們都不辨是非、不明好歹,那我們何必為他們勞心勞力?憑什麼啊!為那一千塊不到的年薪,我隨便寫幾本書就有了,何必為這些錢低三下四而折腰?」楊銳很是不在乎的道。

「可……可……」徐華封這下也沒得說了,經歷過這次大變,楊銳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這邊不知道說什麼,楊銳卻道:「要麼乾脆倒閣算了,你們再選一個總理;要麼就過兩三個月,等我孩子生下來再說。我現在沒空!」

「那審判怎麼辦?」徐華封真沒想到他是根本不想管當下的事情,又傻傻追問了一句。

「這事你得問伍廷芳啊。這事情不是他管的么?」楊銳答道。

「竟成的意思是徹底把這事情交給伍廷芳?」本在一邊生氣的章太炎見楊銳是這個態度,當下追問確認。

「不交給伍廷芳難道還交給梁啟超?」楊銳瞪著他道。「蔡元培他心裡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這麼做,我們誰不知道?可我們說出去誰相信?你們就別來煩我了。管家,送客!」

楊銳最後一句將懵懵懂懂的章太炎和徐華封打發了出去。可走到外面花園,章太炎又走不動了,他站在太陽底下問徐華封,「竟成的意思是把事情交給伍廷芳,讓他幫我們辯護?」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徐華封也在想楊銳最後那句話。「我們說我們是清白的,說出去沒人信啊。但只要在大理寺上證明我們是清白的,那便有人信了。」

「可萬一證明不了呢?或者大理寺不想證明呢?」章太炎繼續問。

「這怎麼證明不了?」徐華封道。「孑民為什麼這麼做,不就是想著破壞復興會、敗壞復興會的名聲,好實現民主共和嗎?竟成以前說過,民主之後殺全家,那時不怎麼覺得,現在看來確實是這個理兒。他這麼一殺,輿論就說我們是壞的、是獨裁的,可問題是任何事情都有好壞的一面,汽車能載人,也能撞人,我們用作載人,可孑民用作撞人,這到底是車的錯還是開車之人的錯?」

徐華封捻著鬍子,倒是說出一番道理來了,他最後自我肯定道:「我看,這案子的最最要緊的地方還是找出孑民干這件事情的根本動機,並廣而告之,取信國民。有了他這個惡意撞人的動機,我們才能還以清白、才能給涉案人員免罪。」

「可孑民既然存了這個心思,那他就一定不會承認這一點,他會咬死了他只是想奪權,然後會說復興會是如何如何專制……」道路是找好了,可怎麼走又是一個問題。

「孑民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為了民主共和才這樣乾的,可他身邊的人呢?他們未必會像他一樣承認這僅僅是為了奪權啊。」徐華封看了章太炎一眼,再次提醒道。

「對!對!對啊!孑民身邊的人……」章太炎猛然想起個人來了,那就是蔡元培的秘書徐寶璜。「我馬上去找伯蓀。」他說罷就要走。

「你不能去!」徐華封一把將他拉住了。「現在京城記者滿天飛,我們做什麼都會見報。從竟成這裡一出去就找徐伯蓀,這不明擺著告訴大家我們和徐伯蓀是一夥的嗎?」徐華封只說的章太炎一愣,不過他也知道章太炎此時是關心則亂,又道:「枚叔雖然涉及此事,可大不必因此自責,你看竟成,不動聲色,靜觀其變才是正理。既然我們已經在釜底了,那就看庖丁如何解牛吧。」

「要是那庖丁故意不解牛呢?」齊清源的事情,蔡元培的事情,章太炎兩件都存在間接責任,他不得不急,當然一急就容易昏頭,現在即便知道了辦法,可依舊擔心辦法失效。

「那我們就沒有必要請他這個庖丁啊?」徐華封道:「甚至以後也不必請庖丁了,這事情我們自己包圓了算了。伍廷芳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實事求是辦個案子他都能辦錯,那司法是不是要繼續獨立,就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章太炎和徐華封在花園裡商議,楊銳則和女人在後宅閑聊。他正抱著女人坐在那張特製的大搖椅上,搖椅置於涼棚之下、魚缸之側,石榴花中,涼風無比舒爽。

「太醫院說無名就是醫好了,走路也會……」失蹤這幾日,程莐為男人和兒子留了不少淚,回來後見無名傷成那樣,又心疼得不得了,即便此時說起,她也還是想哭。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開槍,無名不但上面能開槍,下面也能開槍,你擔心個什麼!」楊銳滿不在乎的道。他本以為兒子要死在文登,可不想卻救了回來。

「你,就你下流!」被他一說,女人倒有些哭笑不得,「走路都不順暢,哪來姑娘……」

她下意識順著楊銳的話往下說,只覺得越說越下流,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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