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與國 第35章 京城(二)

張煥榕忐忑不安的退出了蔡元培的府邸,汽車剛剛出門,卻見丁開璋的車正迎面過來,他當讓司機一個急剎,開了門就匆匆跑過去。他不待上車就問道:「遁初先生那便怎麼說?」

丁開璋是他早年在京師大學堂的同學,同樣覺得中國必須共和不可,他這一次來京就是丁開璋負責接機的。進城後他去蔡元培府上,丁開璋便去宋教仁府上,是以蔡元培沒有給明確答覆前,他希望宋教仁那邊能先給打個底。

不過他明顯要失望了,丁開璋搖著頭,哭喪著臉道:「沒成。遁初先生一開始就不相信章太炎和秋瑾會叛變,他說他們志趣高潔,行事磊落,不可能會幹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又說楊竟成雖然專制,可實行的卻是開門專制,楊竟成真要死了,那全國必定大亂。他最後把我趕了出來,讓我不要再胡言亂語,不然的話他就要打電話給巡警局了。」

「什麼?!」張煥榕大驚,國民黨好歹也是第二大黨,雖然統共國內就只有兩個黨。但復興會如果內亂,對國民黨鐵定是有好處的,宋教仁如此反應,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丁開璋完全知道事情成與不成就在今明兩日,見張煥榕大驚,不由抓著他的手臂道:「陰華,國民黨那邊本是枝節,按照計畫孑民先生這邊才是關鍵啊,只有他的威望能壓得住場面啊,要不然國家真的因此動蕩起來,你我皆是千古罪人!」

「孑民先生沒有當場答應,他說他要考慮。」張煥榕說道,而後又嘆道:「哎,段將軍那邊……」

「千萬不要去想段將軍那邊,只有孑民先生趁著京城空虛振臂一呼,我們所謀之事方有希望,到時候不光是段將軍會出兵相助,其他各省也會通電響應。」丁開璋京津一帶最熟,知道段祺瑞是只望不了的,唯有復興會中人出頭,大事才有希望。

他這邊正說著,卻見蔡府大門大開,一輛黃旗公務車轉過門角,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張煥榕見此不由大喜道:「孑民先生定是去和自勛先生商量去了,我們就在府外等吧。」

蔡元培正是找虞自勛去的,本來他想打電話,可此事實在是太過重大,他覺得還是當面談為好。虞自勛回京後的住在外城,衚衕小的汽車進不去,他只好走了一小段才到虞自勛家裡。急急將虞自勛拉入書房緊閉門窗後,蔡元培才道:「自勛,東北那邊竟成已經被控制住了,其他去開會的人也一樣被控制住了,現在清源希望我們在北京呼應他,宣布秋瑾和章太炎等人發動叛變,並立即接管京城,接管總參謀部……」

幸好虞自勛曾經面見過齊清源,大約知道他那邊的計畫,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蔡元培在說什麼,他沉默半響後卻沒有回答蔡元培的問題,只是嘆道:「清源還真的做了啊……」

「哎呀,你別管他做不做,總之這事情對我們而言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現在京中常委只有留守的枚叔和農會的徐貫田兩人,只要能說服徐貫田,逮捕枚叔,那我們就能接管全國!」蔡元培想到那場景,眼睛裡只放著光。

「孑民!」虞自勛倒不似他這麼樂觀,他只提醒道:「竟成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就能保證他不會留下什麼後手?再有,清源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他,他這是要下地獄的!!」

「什麼下地獄?!」蔡元培有些鄙夷,「自古以來便是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只要事情能成,誰還會計較你是如何成事啊?清源如何我們不必去說,現在最關鍵是說服徐貫田,而後由他遙控稽疑院,一旦稽疑院都聽我們的,那不管事情如何,我們都能以稽疑院的名義宣布進入緊急狀態,進而接管整個國家。」

總參謀部只是控制軍隊罷了,要想名正言順,稽疑院是不能少的。這是全國權力的最高點,並且最妙的是,稽疑院本就是傀儡,比屁還不如,楊銳能操縱,那身為復興會常委之一的蔡元培也能操縱,到時候即使楊銳還活著,也能通過稽疑院宣布其違憲並逮捕之。

至於另外一個權力組織——復興會常委會的擴大會議,也就是政治局,也能用稽疑院壓住。對稽疑院行駛復興會權力,對復興會政治局則行使國家,也就是稽疑院權力,這種兩面手法是他研究復興會和稽疑院關係之後才想到的。不過可笑的當時研究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政變,而是為了明白楊銳是如何獨裁的,好激起青年們憤怒以加入兄弟會。

玩法就是這個玩法,虞自勛想過此點還是不放心楊銳,他再問道:「我們如果真的這麼做了,竟成那邊會如何應對,是不是要引起內戰?還有,他腦子到底是犯了什麼抽,居然會忽然召集諸人跑到通化去開會?」

蔡元培不好說齊清源那邊保證會弄死楊銳,只是道:「自勛你忘記二大了?」見他不解,他只好解釋道:「當時革命遭受損失,竟成另闢蹊徑,打算實行農村包圍城市之策,但是二大與會代表不但不同意,也不理解,竟成當時一下子就把大家拉到了淮河災區,設身處地一下子就說服了各省代表。

這次竟成其實是不贊成分封的,他忽然將大家召集到通化,我想大概和二大類似,是想在烈士靈前講演一通,讓大家放棄封地。可不想清源早就……,他根本就沒半點防備!自勛你不能說是我們在挑起整件事情,這只是竟成他將那些貪污之人逼的太甚,惹得他們狗急跳牆而已。如果我們不出面,騎虎難下的清源等人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只有我們掌握了中樞,去到通化那些人才有活路!」

換一角度看,蔡元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虞自勛閉目一會,而後才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我馬上去找徐貫田,或嚇或勸,讓他站到我們這邊來,他一過來,稽疑院就站到了我們這邊;你則馬上去找芮恩施先生,讓他出面與各國大使以及華盛頓交涉,我國一旦動亂,說不定盟友日本就會派軍隊前來干涉,他們一定是支持竟成的,只有英美等國能阻止日本人干涉;還有就是兄弟會那邊,你要馬上通知大家,準備……」

「我們死後必要下地獄的!」虞自勛搖著頭,滿臉痛苦。他表情如此,人也站了起來,對著書房牆上掛著的十字架虔誠祈禱一會,最後才說道:「你先去說服徐貫田吧,如果徐貫田真的同意站在我們這邊……。哎!孑民,這事情真的太不道德了,我是希望我們能建立共和,可絕不能這樣建立!」

「你!」已經是千鈞一髮了,虞自勛還講無所謂的道德,蔡元培頓時大怒,他批駁道:「自勛,現在哪裡是講道德的時候!現在是你死我活、誰比誰更血腥,誰比誰更無恥的時候!道德只能跟美國、跟歐洲的那些紳士講,在中國你只能講無恥!!

我們現在不動手,竟成他逆轉了局勢就會對我們這些人手下留情?!你可知枚叔已將兄弟會的事情告訴了竟成,他現在只是因為分封一事和枚叔璇卿他們意見不和,等他們之間的矛盾解決了,接下來他要做的自然是對付我們。現在絕不是將什麼道德仁義的時候,不單是現在,幾千年來這片土地的唯一真理就是成王敗寇!就是勝者為王!就是無恥下流!!你不要在美國呆久了就把這裡當成了美國。」

本來是極為猶豫的,可蔡元培的批駁卻使本來猶豫的虞自勛拿定了主義,他當即大聲反駁道:「正因如此,我們才不能跳進這個漩渦中,把原本建立的那一點點秩序和道德毀滅的淡然無存,然後再一次證明無恥和血腥才是這片土地上的唯一真理,而道德和仁慈只是狗屁!

我們如果真的和齊清源那些貪污犯同流合污,那我們的理想何在?我們和孫汶、和竟成又有什麼不同?!我們這樣得來的民主,會是真民主?這樣得來的共和,會是真共和?!醒醒吧,孑民。竟成再怎麼不好,他也定下了依法治國的規矩,可齊清源他們能定下什麼規矩?他們只會把現有的規矩破壞殆盡,重建比現在更血腥更殘暴更無恥的專制!!」

一通大吼之後,虞自勛很快就冷靜下來,而蔡元培卻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看著他。「孑民,請回吧,這件事情我不同意。我不會去見芮恩施先生,也不會以大天使的名義號召所有騎士參與叛亂,這是對騎士、對兄弟會的玷污!容閎先生天堂有知也會不安的。」

「如果我一定要參與呢?」蔡元培根本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憤怒之後滿是心灰意冷,而後又因心灰意冷滿是不甘。

「那你就去參加吧。我不擔心什麼,大理寺會證明我無罪!」虞自勛道。

「你……」蔡元培見他居然如此,不得不再次提醒道:「一旦竟成或者其他什麼人當權,你根本上不了大理寺,你只會像以前大整肅時的那些嫌疑犯一樣,不堪折磨羞辱最後上吊自盡!」

「我不會上吊自殺的,那樣只會下地獄!」虞自勛默然,他忽然起身打開書房門,道:「孑民,請回吧。我不會去舉報你,但我和兄弟會絕不參與這種醜陋之事,這違背騎士的基本原則!」

「那你會不得好死!!」蔡元培惡毒的罵了一句,悻悻而去,虞自勛只看見他消失在山一樣厚的夜幕中。

「先生,我們接下來去哪?是回府上嗎?」滿臉寒霜的蔡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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