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與國 第34章 京城(一)

客棧後樓就在兩百米之內,可劉伯淵只感覺這比北京到通化還遠,昨晚來通過如何艱難,現在走到後樓就是怎麼艱難。不過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確實應該儘早解決,要不然明天等所有人都到齊——按照事前的約定,自己這些人是要去紅土崖廟裡祭拜先烈的,而先生想必也有很多話對大家說,哀悼懷念是其一,和諸人商討分封如何落實、甚至於拒絕是其二……

劉伯淵想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很是暈頭漲腦,以至進入後樓上樓梯時,他腳步沒抬高差點就跌了一跤。「到了啊!」他不自覺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而後在總理衛隊徐財根的怒視下,走進了楊銳所在的二樓會客廳。

「先生……」楊銳正坐在主座上一動不動,香煙明明滅滅,周身煙霧繚繞。劉伯淵覺得他的視線正瞪著自己,又覺得他根本就沒自己,心中發虛的他不由叫了一聲。

劉伯淵雖然出了聲,可楊銳卻不答應,只是轉頭瞪著他,那火一般燙的目光讓劉伯淵不禁低頭。汗流浹背間,他不得不清咳了兩聲,道:「先生,這事情……,這事情是學生不對。」他的頭皮越來越硬,說話也很不利索。「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就只能……」

「你們要什麼?」楊銳不想說話,但不得不說話。

「啊。我們……,我們想請先生髮報至京城,讓稽疑院和廷尉府赦免我們這些、這些人。」劉伯淵不自覺的抹了一把汗。

「這些不夠吧?!」楊銳吐了一口煙,聲音依舊冰冷。

「是……,是還有……」積威之下,劉伯淵並未察覺談話的主動權已被楊銳掌握,只是問一答一。「還想請先生髮表通電下野,任命太炎先生為總理……,還有,」說著說著,他忽然掏出一張紙,遞上道:「都在這裡了。先生,我們也是逼不得已,我們……」

「我不看!」楊銳將那張紙一把拂到地上,緊接著道:「你實說吧,你們要什麼?!」

「我們,」劉伯淵偷看了楊銳一眼,道:「先生,我們就是不想貪污走私的事情被追究,僅此而已。先生若是肯原諒我們,那先生下不下野並不打緊。可大家又害怕先生會事後追究,所以、所以,只得出此下策……」

「好了,你出去吧。」沉默不一會,楊銳忽然出聲送客。

「先生……」劉伯淵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以他對楊銳的了解,楊銳這明顯是在拒絕,他不得不抬頭道:「先生,事情不是不可以解決的,雖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我們這些人沒有一個不崇敬先生,這次真的是逼不得已!先生若是答應我們,伯淵願終生侍奉先生左右……」

「你還終生,哈哈……」楊銳忽然大笑,「你還是想想你自己的後路吧。你是國安局局長,你知道的東西從來不少。其他我不敢說,但要說誰先死的話,我敢保證第一個肯定是你!幹了半輩子了,這種事情都不知道,真是愚不可及。你滾吧!」

「先生……」楊銳之言正中劉伯淵要害,他臉色大變下身子完的幾乎要跪下去,「先生,先生救我!」

「救你?」楊銳搖頭,「事情到了這一步,我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救你?你還是先回去吧,去求求齊清源,他或許能饒了一命。雲彪,送客!」

劉伯淵正是與齊清源關係極好才會被拖下了水,在他的保護下,挪用軍費用以走私一事向來平安無事,可誰料那租界一收回,戶部居然從洋人銀行賬戶找到了突破口,然後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這其實也不能怪他,當初愛國學社那些人,最多就懂新學,而後學軍事,金融根本就一竅不通,戶部如何運作也是茫然不知,待事情漏了底,再想補救已經是不可能了。

楊銳一味逐客,劉伯淵真的是慌了。他很明白參與此事的這些人本就是一團散沙,為了自己私利根本就不在乎對誰落井下石。他臉色頓時再一變,色厲內荏的道:「先生若不就我,那我……那我只能將之前那些事情公布出去,先生……」

「之前哪些事情?」楊銳一幅果然沒看錯的樣子,且打斷道:「不要忘記了,開國前的一切事情岷王以及稽疑院都下了特赦令,不再予以追究!你真以為你拿本小本子把我每一句話記下來就能威脅我?!也不想想大家是相信我這個大總理,還是相信你這個貪污犯?呵呵,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雲彪,將這個賤人給我趕出去!」

「先……」久藏於胸的殺手鐧居然無效,劉伯淵真有些瘋狂了,他語速變的飛快,道:「那四刃計畫呢?美國人可不是……」

見他真拎出了舊事,楊銳面色一寒,也快速道:「四刃殺的是俄國人,俄國現在都沒影了,再說美國本就和我們不對付,他們知道又如何!」

「那吳祿貞又如何?他的師剛為何會那麼巧一出海就遇到德國潛艇?」劉伯淵又搬出另一件事情,可他太著急了,他道:「只要從總參找到那些電報底稿,先生絕對脫不了……」

「電報底稿早就銷毀了,你怎麼也找不著。」楊銳聽他不明吳祿貞一事的底細,心中頓時大定,但怕劉伯淵醒悟自己露了底,又立即將他的希望扼殺。

「這不可能!」劉伯淵言語上一點好也沒討到,更是不甘,窮途末路下他再次搬出其他事情,「那護憲黨、雲南叛變一案又如何?蔡鍔為何那麼容易逃走,先生當時是怎麼對我說的,不會忘記了吧?還有第11軍段祺瑞部,巴勒迪克之戰後,全軍幾乎盡墨,只要認真去查,遠征軍作戰命令中,一定能找出確鑿……」

『啪!』劉伯淵還沒說完,楊銳就忽然起身一耳光狠狠甩了過去。劉伯淵本是小個子,開國後這十幾年一點沒胖反而瘦了,這耳光幾乎將他打暈,身子如破麻袋一般的撞向牆壁。受此重擊他倒是挺了過來,但精神卻完全奔潰,他瘋子般厲聲大叫:「我不服!我不服!!我做牛做馬侍奉先生,為革命出生入死,可到頭來卻要被槍斃!我不想像梓怡那樣被槍斃!也不想像嘯山那樣自殺!我不想!!

先生!先生!你為何就不能赦免學生呢?!你為何就不能高抬貴手呢?!你為何要把國安局交給秋瑾?!她只是個女人,只是個女人,她什麼都不懂,查案查案,就知道查案!放我們一馬又有何難?如果不是她把我們逼的這麼緊,如果不是她追到了朝鮮,今日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誰不愛錢?誰不愛錢!哪個國家不貪贓枉法?哪個官兒不中飽私囊?先生要我們做的事我們都做好了,革命也成功了,日本也打敗了,我們、我們就是想弄些錢而已。先生不是要做總理嗎,大可一直做下去,一直一直做下去!就是做一輩子總理我們也完全完全完全支持你,可為何就不能放過我們?那些錢真的不多,真的不多,還沒朱志堯一半多。這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啊……嗚嗚……嗚嗚……」

劉伯淵說著說著居然哭了起來,像一個被父親冤枉了的兒子。他抽咽哭泣間,楊銳卻出人意料的走到牆邊,雙手將他扶了起來,而後掏出手絹,給他擦眼淚抹鼻涕。劉伯淵見此頓時強制住抽搐,眼裡放著光,他雙手反抓這楊銳的胳膊,滿懷希望道:「先生,您同意了?!」

楊銳見他如此不覺嘆了口氣,「淵士,當初讓你管情報是看你心細,可當時我也說了,心細的人向來膽小,你要克服。可你把我們的這些話都給忘了,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是我不赦免你們,而是清源不會放過你。」

「不會的!不會的!」楊銳如十年前那樣掏心掏肺的說話,頓時讓劉伯淵心生暖意,他猶如落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抓住楊銳,「清源說只要先生同意赦免我們,那事情就當沒發生過,先生只要寫下保證,也未必要一定要下野,對了對了,他說他只要做總參謀長,僅此而已……」

「笑話!你相信?」楊銳忽然想起了車禍而死的黃福錦,「你忘記了黃福錦是怎麼死的了?他的車掉下懸崖,燒得是屍骨無存,那可是他的同學、他的戰友啊!」

楊銳一提黃福錦劉伯淵就全身發冷,但他還是道:「先生,他說他那只是他不得已而為之,他說當時他以為秋瑾掌握了證據,所以……」

「你信?!」楊銳打斷道。「淵士,你真的要保命,還是趕快跑吧。離通化越遠越好,最好是出國。我是要死在這裡了,即便同意赦免你們,也不過是晚死幾天而已,你去吧!雲彪,送淵士出去吧!」

渾渾噩噩的,劉伯淵被葉雲彪架了出去,他走到一樓時才想起自己滿身狼狽,是以找到個廁所洗了把臉才出門。再次回到主樓後齊清源看到他半邊臉高腫起來,拉著他細看幾眼方才問道:「先生沒有答應?」

「沒有!」劉伯淵反應有些木然,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剛才大聲淘哭拚命討饒,他只是道:「這事情我幹不了,你找其他人去吧。我要去看醫生。」

他說完轉身就要出門,不想齊清源一聲斷喝,「站住!你在那邊呆了快半個小時,你跟先生到底說了些什麼?你他娘的不會賣了我們吧?」

齊清源的斷喝讓劉伯淵心頭猛顫,幸好他大哭後麻木的緊,沒被人看出來,他轉身強笑道:「大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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