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卷 家與國 第21章 勇敢

陸家女兒在聖心女學時就名滿京城,舉止儀態又是大家風範,更通英法兩國文字,舞技也不錯,所以外務部侍郎曹汝霖要求女學推薦一名學生以接待外國使節,目的就是想把陸小曼安排進外務部。不過按照吏部的規定任何人要進政府部門都必須參加公務員考試,陸小曼考試當然是過了,可最終卻安排去了總理府,至於為何如此,那就說不清了。

顯然,要求聖心女學推舉學生的行為是提高陸小曼聲望的炒作手段,猶如後世捧女明星一般。雖不至那麼下賤,可道理卻是相通的,陸家最終目的還是想招個好女婿。照說以陸小曼的姿色當然能嫁個將軍——歐洲大戰後,諸多復興軍校官提升成了將軍,但那些將軍在吳曼華看來真就是一介武夫,其他不說,他們萬一手重打了女兒怎麼辦?所以兩夫妻終究還是在年輕才俊裡面找,這才找到了祖籍同是常州的王賡。

為了搶個先手,從訂婚到成婚時間只有短短一個多月,也就是上個月定、下個月結,弄得好像女兒未婚先孕不快一些成婚就要辱沒家門一般。陸家這麼著急也是情非得已,先是西點出身的王賡曾參加過巴黎和會以及華盛頓海軍會議,雖只是個陪襯的陪襯,可再怎麼陪襯也是一時翹楚;同時一干留美學生中此子又被其他人所推崇,他是江浙一帶唯一個軍事留學生——另外兩個畢業西點的溫應星、陳延麟全是廣東人,和東南一帶完全扯不上關係。

猶如來陸家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一樣,去王家說媒的人進門一樣要排隊。好不容易通過鄉誼關係搭上這根線——其實陸家真正的優勢還是在於陪嫁的錢財,陸定兩夫妻以後一歸天,這家產難道不是改姓王?按照原有的歷史軌跡,陸家破產正是因為王賡這個好女婿——那就得抓緊,以防夜長夢多。

再則是,陸定從商後看不清形勢,被中意合辦的名頭所吸引,做了震義銀行的總經理,現在這銀行因不符合戶部金融司中外合資金融機構管理條例,去年冬開始清算,今年已經關閉。銀行是關了,可前幾年股市火爆,總辦劉文揆大肆挪用銀行存戶資金入市炒股,結果大戰結束,賣的那幾支股票立馬就給崩了,一下就損失兩百萬之巨,銀行如果繼續辦下去還好,畢竟水一直流著那水下這麼個大坑鬼也不知道,可偏偏就……

總辦劉文揆,他的背景是前清江南提督張勳的義子。雖說參與復辟的張勳等一干滿清遺老被岷王特赦,可到底是失了勢,他的事情張勳是想篼也篼不住,劉文揆已經被督察院帶走。劉文揆陷下去,陸定也逃不了;陸定逃不了,不說家產,便是他自個也得判個十年八年。

為什麼?舉證的戶部沒人!起訴的督察院沒人!審判的大理寺沒人!別看新朝這個獨立那個獨立,其實呢,屁也不是!這無非劃定界線,各玩一套罷了。真要有關係,王法一樣會轉彎,而王家正是有這種關係的人。

凡此種種,都使陸定夫妻眼巴巴目送著曹汝霖的大眾轎車越行越遠,而車上的曹汝霖也不負所托下午就去總參謀部找王賡,不想在總參謀部大門口門衛室等了一會後,那個打電話往王賡宿舍找人的士官過來說道:「曹大人,您要找的王少校不在宿舍。」

「啊,不在……不在啊……」曹汝霖捏了把汗,他記得來之前給王賡打過電話的。

「已經確認過了,王少校確實不在宿舍。」士官客氣卻警惕的說道,對他而言,任何人都是要提防的。

「好,好。那我明天再來。」曹汝霖被士官看的很不自在,只得馬上離開。不過他心中他很不安定,這王賡到底去哪了呢,婚期臨近,該不是有什麼變故吧。

曹汝霖胡思亂想王賡,而王賡此時正在一家電影院,當然,他不是來看電影的,而是來參加一個會議、秘密會議。

電影放映廳如同放電影一般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唯在白色畫布下方的桌子上有一根點亮的蠟燭,一個身披黑袍、帶著娃娃面具的男人站在桌前,他是本次會議的主持者。除了此人,坐在後面的王賡看不清其他人的相貌——即便是看清了,想來各人也和住持者以及他自己一樣,臉上都帶著面具。

雖然無法知曉面具下的人是誰,但他還是能從帶著粵語口音的英文中辨別出西點校友溫應星的聲音,以及昔年哥大同窗蔣夢麟的聲音。至於其他十數人,要麼完全聽不出,要麼他們根本就沒出聲,但不管他認識不認識,他都知道,這些人全是他的「兄弟」!

「兄弟們,打斷一下,剛剛得到的消息,執掌人間的王已經確定……」住持本次會議的騎士英語嫻熟,雖然聲音故意沙啞,但年紀還是能判斷是中年。他一提當下的政局,王賡胡思亂想的心思立刻沒有了,只想知道下屆的王是誰。於是,在諸人的期盼中,主持人微微頓了頓才道「……下一屆的王依然是路西法!」

「SHIT!」「FUCK!」聽聞還是路西法為王,與會的諸人頓時大怒,不但有人大聲責罵,更有人不顧會議規則站起來憤怒聲討。

「安靜!!」帶著娃娃面具的住持者一聲爆喝,整個電影放映廳陷入了比深淵還沉的寂靜。所有人都知道違背規矩的下場,因為已經有人曾經做出過示範。「我不得不提醒在坐的騎士們,雖然路西法還在肆虐著無辜的亞當們,但在瑪利亞的指引下、在所有騎士的努力下,他最終會喪失民心,為亞當所唾棄。兄弟們……」主持者呼喊兄弟的時候特意提高了聲音,與會者立即站起,他們右手擊打自己的左胸,同時高聲呼喊道:「……自由永恆!!」

很滿意與會者的紀律,娃娃面具接著剛才被打斷的話題接著道:「雖然路西法還將成為下一屆、甚至下幾屆的人間之王,但在加百利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做了一定讓步,具體的做法就是設立副王。」看了依舊平靜的會場一眼,主持者再道:「副王雖然也由亞當選舉,但副王僅限於來自地獄的魔王,加百利不可能當選,有當選可能的只能是亞巴頓或者薩麥爾……」

「寧願是亞巴頓!」一個坐在最前面的騎士站了起來,他不但對娃娃面具說話,還轉身和與會的諸人說話。此時,王賡才看到他戴的是狐狸面具。「亞巴頓雖然只喜歡日耳曼人、也只重用日耳曼人,但薩麥爾什麼人都不喜歡,他只喜歡異教神靈,我們應該反對他成為人間的副王……」

狐狸的觀點顯然不被主持人認同,他道:「兄弟們,我們不得不提醒你們,我們沒有任何辦法去影響或者改變結果,在自由之光未照耀這片腐朽大陸前,來自地獄的陰霾正籠罩著一切,他們不但專制、殺戮、還將另一個惡魔樹立了起來,拉斐爾正是因為這樣才慘遭不幸。

我們是在地獄裡尋找光明的騎士、更是和路西法以及他所有魔兵搏鬥的勇者,雖然我們無所畏懼,但與勇氣相比,我們更需要耐心——無比堅韌的、金子一般的耐心!我相信多年以後當我們再回顧這一段苦難歷程、當我們在即將逝去回首往昔是,只會為此感到無比的驕傲。造物主賜予我們的青春、希望、榮譽都沒有白費,我們這一生都在尋求光明。我親愛的兄弟們……」

主持人深情的闡述完,再次呼喊在坐的每一個兄弟,於是,異口同聲中,放映廳在低沉的悶響後,又是一句:「……自由永恆!」

除了大片,一部電影的時間最多一個小時,計時的蠟燭還有一小截就要燒完時,支持人忽然換了種語調,他輕笑道:「好了,我們親愛的兄弟們,本月經過遴選考驗加入本會的低級騎士馬上就要登場了,請大家上來做一個見證。」

新人入會是每月常有的節目,聽聞要見證這些新人,與會的騎士立即上前圍成了一個圓圈。此時,放映廳內緊閉的一扇小門悄然打開,在一個引領者的帶領下,一個畏畏縮縮、同時因為不適應黑暗而撞撞跌跌的新人走了進來。

應該是早就知道入會的程序,進入圓圈的新人依照傳統,用結結巴巴不太流利的聲音介紹著自己:「我的名字叫……」臉色發白的新人忘記會中只能說英語,脫口就是國語,主持人當即給了他一鞭子,喝道:「NO!SPEAKING.ENGLISH。」

「.IS.ZHANG.YIDING……」這個已經漲紅了臉叫做張彝鼎的新人咬了幾下嘴唇才使自己保持了鎮定,沒有在第一個環節被淘汰。他用流利的英語說道:「……我今年二十歲,來自山西靈石,是清華學校的學生……,我自願加入光明騎士兄弟會,自願為成為一名光榮的光明騎士、同時更願意為騎士之榮譽犧牲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

雖然一開始就存在語言錯誤,但張彝鼎卻把那長長的入會宣言和會規背詠的非常流利,讓圍著他的諸位騎士挑不出什麼毛病。當這一個環節過去後,因為時間的關係,住持人不得不直接進入最後一個主題——羞辱!

騎士們圍成的人牆之內,十二張偌大的撲克牌拿在主持人的手上,張彝鼎方才漲紅的臉再次變得慘白,他在參加外圍組織時已經被羞辱了一次,這是第二次。他剋制自己的猶豫,不急不緩的從中抽出一張,然後便聽到主持人沙啞的說道:「自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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