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卷 鑄鼎二 第89章 奸商

京城的盛夏驕陽似火,伏天更是酷暑難耐,是以家家的庭院中都會在初夏搭起涼棚。這種涼棚比院牆高丈余,只用杉木、竹竿、繩索搭就,上面鋪的是蘆葦席,為了採光透氣,中間還開了一個天窗;如此輕巧的「屋頂」之下,則是一個巨大的金魚缸,這不是玻璃的,而是直徑超過三尺的巨型老舊瓦盆,盆外獸面銜環,盆內青苔荷花,一片翠綠里,頭頭金魚遊戲其中,荷香沁脾、魚水交融,使人頓生清涼之感。

涼棚、魚缸、院子里更少不了石榴。炎夏時節,院子里上罩涼棚,庭中置魚缸,而如火的榴花則在清風中徐徐搖擺,花香陣陣,旁側朱魚接喋、綠水生涼,即便是沒有空調,也顯得舒適無比,不知酷暑。

華歷六月廿一,德國代表團在埃唐普火車站的一個列車車廂內簽訂停戰條約次日,邀請中日兩國參加巴黎和會的電報就發至遠東。依照理,國家元首是不會參加這種和會的,唯有為建設新世界滿腔熱血的威爾遜總統不顧國內阻攔執意要前往歐洲,而英法都是內閣總理赴會;可中國的情況有些不同了,以憲法說,國家元首是朱寬肅,但以權利說,國家元首是楊銳,是以在誰是大中華國國家元首的爭論中,君主制下的英意佔了上風,在威爾遜準備前往歐洲時,三國一起邀請楊銳前往歐洲參加和會。

中國關鍵的利益全在亞洲,涉及華僑的利益則遍布美洲,同時,中國高端工業品的市場則在全世界。這三層利益剖析開來,具體言之則是與美國未完的新約談判需要在巴黎和會上談完;中國在波斯北部的利益需要各國承認;華僑的人身權利、公平待遇需要得到各國的切實承諾;中國商品需得到各國的最惠國、或是對等待遇。以上中國獨自的,若是加上朝日兩國,那便是中日朝三國僑民在各國必須得到公正的待遇;中日朝三國的商品需得到各國的最惠國待遇、或是對等待遇。

朝鮮的事情完全由中國代表,兩者基本上不需做什麼商量,反正綁死中國是朝鮮君臣百姓的共識;而與日本,雖然中日兩國對俄態度一致,煤鋼聯營、造船合作則將兩國重工業纏到了一起,新日本又將兩國的領土攪到了一塊,可日本國內卻有諸多利益集團。皇族的、軍閥的、財閥的,這三股勢力各有各的訴求,就目前而言,陸軍和皇族綁在一起,海軍和財閥更為親近,而外交口的這幫人,基本是國際主義分子,所以亂七八糟的事情特別的多。

涼棚下、魚缸旁,駐華大使幣原喜重郎下個月就要回國高升了,在七月初一這一天,楊銳居然請他來家裡赴宴,飯後又在家居後院乘涼,這使得他不勝惶恐,即便是院子里有幾個孩子在打鬧,他還是不時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哦……,原來貴國是西園寺閣下前往,呵呵,老朋友了。」聽聞日本人說此次代表團團長是西園寺公望,楊銳頓時笑了,這個日本貴族他清楚的很,較為和善、履歷和教育使得他更像是一個英國人而不是日本人。

「本來敝國總理大臣松方閣下也想前往,但慮及松方閣下年老體衰,故由西園寺閣下擔任政府全權代表。」幣原喜重郎說道,有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意思。

「那就好。中國這邊受各國邀請,所以暫定是我去的。如果貴國西園寺閣下不反對,那貴我兩國,哦,對了,還有朝鮮,我們三國一起包一條郵輪吧,這樣有什麼事情也好商量商量。」楊銳笑著道。歷史上是日本拉著中國一道去,後被美國截胡了;現在是反過來,中國拉著日本一道去。雖然對歷史上什麼情況楊銳不太清楚,可他在提這個建議的時候,心中卻不由暗念道:「狗日的,快到老子碗里來。」

和中國包船一起前往,那就等於說中日同穿一條褲子,對外政策毫無二致。雖然兩國已經同穿了半條褲子,但日本國內的態度還像騷娘們那般要稍微矜持一下,特別是日英同盟還沒到期的情況下。幣原喜重郎是知道國內那般人態度的,所以聞言臉色有了些犯難,他道:「閣下,我一定會將您的善意轉達給國內,也會力促中日同船一起前往。」

幣原喜重郎這麼答楊銳也不見怪,他只是一個駐華大使,在日本政界只能算二線人物。楊銳真正關心的是日本人這次關注的重點是什麼,對於中日來說,除了對美新約是中美之間的事情外,僑民的事情日本並無多大興趣。

和中國專門有海外華僑議員不同,日本海外只有賣身女和各大財閥的支店,財閥的利益日本政府是確保的,可賣身女那是多麼不體面的事情?為幾個賣身女護僑簡直是給天皇臉上抹黑;而中國要是不給海外苦力們護僑,任何角度都說不過去,單說楊銳和程莐的出身,就不能任人洋人欺負華僑,不然就是忘本了。

說完同船赴歐一事的尷尬後,沉默了一會的楊銳再問道:「那貴國這次赴歐有那些打算呢?」

楊銳一問,幣原一愣又有些自豪的道:「此次歐洲大戰,黃種人出力甚多,不說中日,就說英國遠征軍中就有許多印度士兵、法國陸軍中又不少印度支那士兵;這也就是說,從人種上看,黃種人對協約國取得戰爭勝利至關重要。我國希望能世界各國能對黃種人不再歧視,給予平等待遇。」

「這個提議和我們不謀而合啊!」楊銳扇著扇子,看似激動的說了一句,「我國外務部謝大人也身有同感,他提了一個詞叫做『人種平等』,只是有人斷定這會被歐美各國反對的,所以……。現在這世界啊,完全是白種人的世界,美洲是他們的,連半個亞洲都是他們的。是他們的我們也承認,只要客人一般,大家禮尚往來、平等對待也是可以,但這一點也卻不被他們認同,這就讓人很不解了。協約國要靠我們黃種人去解救,不然他就失敗了,但解決了之後卻翻臉不認人,簡直是過河拆橋嘛。」

國內會要求各國給予黃種人平等待遇,那是想將此作為要挾,好名正言順獲得德屬太平洋殖民地——特別是德屬新幾內亞,據聞澳大利亞想吞併此地。可現在見楊銳這麼看著人種平等,幣原喜重郎心中又產生了別樣的心思。不過他還在思考間,七月初三的總理府新聞發布會上,發言人就對外聲稱,此次中國赴歐參加巴黎和約,不光為一國之利益,而是為全世界人種之利益,因為此次赴會中國只有一個提案,那就是人種平等案。

日本也準備了所謂的人種平等案,但這只是一種要挾工具;而中國的人種平等案,是將中美新約談判、華僑權益、中國商品最惠國待遇三者融為一爐。至於剩下的中亞、外東北領土權利,暫且放在了一邊;可這和俄國是簽訂了和約的,從去年簽訂和約、援助糧食物資到現在,高爾察克政府已經式微,敗亡是遲早的事情;南面的巴庫也已奪回,唯有北冰洋的摩爾曼斯克、阿爾漢格爾斯克和黑海沿岸地區還在協約國控制之下——頓河白軍將領克拉斯諾夫在失去德國的支持後,迅速靠向了協約國。

臨到今日,如果協約國將歐洲的數百萬兵力調去支持白軍,幫著俄臨時政府復辟是有可能的,可協約國根本不會親自下場。英法已殘,威爾遜再正義也無法說服國內民眾,讓美軍去冰天雪地里打一場干涉戰,所以領土不是大問題。

新聞發布會只是放風,總理府內部卻是在處理其他事物。七月初三例行的部長會議上,戶部和工部是主角,戶部在意兩件事,一為商船隊的處理;二為俄國黃金的贖買;而工部則著急如何與德國重建外交關係,以實施工業計畫。

商船隊的處理是一個大問題,除去擊沉的部分,中國現有四百八十萬噸商船,委託日本訂造的停戰後還剩三百一十多萬噸。近八百萬噸商船,除去自用的兩百萬噸,剩於六百萬噸最好的辦法是賣掉。日本需要其中的一百萬噸,英國人則需要全部,只是這個價格……

日本人好歹看在一起賺錢的份上,給了三百華元一噸的適中價,而英國人在考察標準船的質量後,只願意出一百八十華元的超低價,這還是看在戰後商船依舊緊缺、特別是英國遠洋船隻奇缺的情況下,真要是不著急,這種垃圾船根本沒人會要。一百八十華元每噸的價格在戰前是較為正常價格,但戰時船用鋼板的價格漲到了五百華元每噸,這就等於每噸位光鋼材就要花兩百到兩百五十華元,戰時造船工價本來就貴,五百華元一噸已是良心價,像美國,有些船的造價高達四百美元一噸。

五百華元的船雖然是二手的,但怎麼說也不至於賣到一百八十華元,所以從戶部和英國人談判以來,一直在猶豫。總的來說全世界商船並不飽和,只是中國手裡的太多,因為沒有那麼大的商業網和航運碼頭,在失去超額利潤後,八百萬噸商船在中國手裡是玩不轉的。

「一百八一噸實在是太低了!」楊銳知道今年年初開始,戶部就和英國開始談商船買賣,只是中國一直要求戰後交貨,氣的英國人牙痒痒。「這可都是柴油機船,即使船殼不行,可到時候換一個殼子不就和正常商船沒兩樣了嗎,這還比蒸汽船省油。」

「我們不停的說商船隻是船殼和工藝粗糙,但動機是一流的。不過他們每噸加了三十塊後就不再往上加了,兩百塊都不行。」虞輝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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