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卷 鑄鼎二 第61章 淪陷(一)

為了使滬上真正的成為遠東第一都,在銀安殿的首肯下,滬上市政府在拆除老城後,於小北門附近修了一棟高大氣派的辦公樓,為了凸顯滬上中西合璧的風采,這棟專門請洋人設計師設計的政府辦公樓被設計的怪模怪樣——房子就像是西洋建築扣了一個中式屋頂,這麼「不倫不類」的設計一出來其他人都說不好,而且認為它這個樣式難以通過京城有關部門的審核,可費毓桂對此毫不擔心,他去了一次京城後,事情立即就辦了下來。

寬大高聳的歐式石質建築,打磨的無比光亮平滑的印度大理石內里,以及看似簡樸實則奢豪的樓內裝飾,整個辦公樓不像是政府機構,若能加上霓虹燈,那根本就是後世的夜總會。身著從一品緋紅官袍、腰纏玉帶的督察院左都御史徐錫麟雖然不懂夜總會,但當他踏在這些大理石地板上時,臉色頓時變得說不出的怪異。

「大人,前面被攔住了,市府巡警在樓梯口堵住了咱們的人。」滬上督察院陳英身先士卒,可前面一受助,他只得往回報告。

「亮明了聖旨和督察院的那人的文書沒有?」徐錫麟臉色頓時一寒,這麼多年來他抓的人不下幾千,從來沒遇到敢攔法警的。

「亮明了。可帶隊的是個革命老兵,他說他不認聖旨,只認總理的手書。」陳英苦笑,「我們說不得阻攔督察院拿人,他卻說他不知道督察院是那號。」

「那就是故意的了!」徐錫麟臉上浮現出一種笑意,笑完臉便是一沉,「命令法警打進去!」

「明白了,大人!」陳英急匆匆的前去,幾聲槍響後,被堵在一二樓樓梯口的法警沖了上去。

抓捕本來是突然而隱秘的,可槍聲響徹了整個市政大樓,抓捕開始轉明。此時,大樓最上一層的市長辦公室內,擼起衣袖、滿頭是汗的費毓桂剛剛掛斷一通市內電話,聽聞秘書報告說法警衝上來了,半是激動半是倉惶的他搶過秘書手裡的內線電話,對著那頭的市府警衛處處長就大叫道:「我以復興會的名義、以革命的名義命令你:攔住他們!誓死攔住他們!!」

費毓桂狂吼,但電話那頭此時卻聽不到迴音,有的只是嘈雜的人聲和些許槍聲,很明顯的,三樓也被突破了。知道此次無可倖免的費毓桂猛然的拉開辦公室抽屜,繳獲於俄國軍官卻許久不用的白朗林曲尺手槍被他一手抓了出來,彈夾推上後,他沒有把槍口對準自己,而是對準了辦公室大門。

大門是緊閉的,但隨著雜亂的腳步聲,門下邊那道細縫的光線卻明暗不斷。正當費毓桂想著他們為何不衝進來時,外面的有人大叫道:「費梓怡,我們是滬上督察院,你已經被逮捕了。」這個聲音喊罷,辦公室大門「嘩」的一聲被推開了。那邊的光亮刺著了費毓桂的眼睛,已經歇斯底里的他對著大門「砰……砰……砰……」就是三槍,只是,門開了人卻沒進來,這三槍什麼也被打著。

「費梓怡,你已經被逮捕了!頑抗只是死路一條……」滬上督察院陳英的聲音傳了過來。

「放屁!放你娘的屁!」費毓桂再發兩槍,子彈射中了地板,『咻』的一聲彈的無影無蹤。「有本事你他媽就衝進來,老子是軍職,你管不了老子!」

「放肆!」另一個聲音喝道。「梓怡,放下槍吧。」這個聲音是張承樾的,他沒有像法警一般躲在牆後,邊喝就邊從大門門走進了辦公室。或許是被嚇了一跳,或許是認出了昔年這個同學、同志,拿著槍的費毓桂只看著張承樾發愣。

『嗵嗵嗒嗒』的腳步聲,趁此間隙,端著槍的法警湧進了屋子,感覺大勢已去的費毓桂把槍放下了,他拍了拍手道:「要抓人是吧?好!我跟你們走,看你們能那我怎樣!」

「下了他的槍。」徐錫麟看著毫無畏懼的費毓桂,臉沉的嚇人,他從來沒有見過拘捕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感受著徐錫麟憤怒的目光,在一旁法警宣讀捕前警告的同時,費毓桂調笑道:「呦吽,這不是徐反骨嗎?真想不到,我還以為是八大胡同怡春園的龔頭牌來了呢。」

「不要放肆!費梓怡,單憑你自己、還有你命令部下開槍拘捕,就夠判十幾年了。」徐錫麟怒視著他,非常想知道他此時內心是怎麼想的。

「哈哈!看你說的,老子是革命元勛,是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你們能那我怎麼樣?就憑你這個反骨姦細嗎!」費毓桂根本就不把徐錫麟當回事,平時大家還恪守官場本分,可現在都這個時候了,他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你這些話去跟法官說罷。」徐錫麟毫不在意被人叫自己徐反骨,這個曾經受酷刑而死的人,根本就沒有怕過什麼。「帶走!」

汗出的像個落水狗一樣的費毓桂其實最怕別人不理自己,此時見徐錫麟如此,被法警扭著手銬起來的他被拉走的同時大叫起來,「憑什麼拷我?老子是革命元勛!老子是革命元勛!憑什麼拷我?蔭閣,你他娘的幫我說句話啊!你倒是說話啊……」

費毓桂被法警拉出了辦公室,帶到了外面的走廊上,雖然越來越遠,可他的聲音卻越來越響、越來越凄厲。看著冰山一樣的張承樾,徐錫麟掏出煙,遞了支煙過去。

接過徐錫麟的煙,張承樾忽然問道:「要把他關在滬上嗎?」

「不。」徐錫麟猛搖頭,「官場、商界,涉案人員太多了,關在滬上肯定要出事,只能送至京里;再說這個級別的大案,只能是廷尉府大理寺親審,其他誰壓得住啊。」

「嗯。」煙霧從張承樾鼻中呼出的時候,他輕輕的嗯了一聲。

「是錫麟多心了,這次若沒蔭閣,事情可真就麻煩了。」徐錫麟表達著自己的善意,之前他還有些提防張承樾,抓捕時間只有他一個知道。

「呵呵……」張承樾輕笑,不置可否。他把抽了一半的煙彈滅就出了這個正被法警搜查的辦公室。

「大人,找到了。」陳英臉上全是汗,但眼睛卻是亮的。在這間辦公室的休息室內,一副西洋裸體油畫後面,特意布置的隔間被打開了,裡面除了成捆成捆的洋票子,黑色天鵝絨的內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洋表。徐錫麟一眼就看到了那款二十九鑽的百達翡麗腕錶,他臉上掛著淺笑,道:「拍照、入檔,一切按程序操作,千萬不要什麼岔子,被那些訟師找到漏洞。」

「是,大人!」陳英雞啄米般的點頭,這一次踩著費毓桂的『屍體』,他覺得自己的高升指日可待。「快!拍照,一切按照程序操作,千萬不要出岔子……」

『砰……砰……』,攝影師點燃了鎂粉,狹小的內室瞬間被映的雪亮,就在徐錫麟退出去的時候,他的手不經意拂過書桌後卻停下來,書桌的那一邊,一個法警敲了敲桌子開始是發愣,徐錫麟也敲了敲,最後道:「抬一抬,看有多重?」

大人吩咐,小法警趕忙站起抓桌腿想搬動,可結果是任憑他臉皮漲紅用盡吃奶的力氣,桌子也紋絲不動。「大人,這可能是銀子做的。」

「不,是金子的。」陳英用隨著的佩劍削在桌腿上,黑色的顏料下,裡頭全是金色。

「拍照吧。」徐錫麟搖著頭,這次他卻沒有淺笑了,而是震驚。

在早上抓捕費毓桂的同時,滬上其他各處也在進行著抓捕,一上午的時間,滿城都是奔行的稅警法警以及捕人的警務馬車,抓的這些人不但有政府官員,還有商界、錢屆的翹楚、洋行總辦、買辦。一上午不到,整個滬上就處於無政府狀態,好在徐錫麟在廣播上進行講話,宣布滬上實施軍管,七十二小時內戒嚴的命令,並表示將在兩個小時後將舉行新聞發布會,以告之市民內情,局勢這才勉強的穩定了下來。

滬上人心惶惶,京城則是一片混亂。陳由己策劃、傅斯年實際指揮的「驅蔣迎蔡」遊行沒出北大校門就亂了。初一休息日,身材高大的山東漢子傅斯年帶著文學院學生,舉著木棒威逼其他學院學生出校遊行時,法、醫學院的學生還好說,可商學院的學生根本就全是刺頭,而此時覺得聲勢已壯的遊行學生狂躁的很,一個叫張彪的復興青年會幹事當即就反對遊行。

遊行前一晚新潮社就開過會決議過,只要是不加入遊行的,那就是落後學生,對這些落後學生多說無益,不加入遊行就狂揍。可問題是張彪是什麼人?挨了幾棍他逃到商學院寢室樓下面一喊,只要在宿舍的商學院學生,當即就掄起掃把棍、拆了凳腿沖了下來。文學院的學生全是書獃子,而且因為要動員全校,來的人本就不多,那經得住人家半個學院的學生集體衝出來狂打,是以從羅家倫往下,兩百來人當場就被打得屁滾尿流。

商學院武力抗拒,其他學院雖未抵抗,可人家就是死關著宿舍門根本不出校遊行,真要一間一間的拉人哪有那麼多時間?於是,全校三千多人,真正出校門遊行的還不到一千,而且強制跟來的那些學生很多都半道開溜了,即便半途上匯合了燕京大學以及其他一些不明真相的學生,遊行隊伍的人數也就一千出頭。

橫幅、旗幟、隊列、口號,身著統一學生裝的北大文學院學生走在最前面,燕京大學的學生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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