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卷 鑄鼎二 第11章 和平

中國的夜晚就是華盛頓的白天,白宮西廂的內閣室內,討論如果準備赴歐參戰的回憶正在召開,但因突如其來的正陽門事件,會議暫時被中斷了。在總統的辦公室內,會議的議題更換為如果中國人進攻美駐華使館,美國軍隊應該如何拯救保護僑民和懲戒中國人。

國務卿蘭辛、戰爭部長牛頓·迪爾·貝克、陸軍參謀長休·斯科特將軍、海軍部長約瑟夫斯·丹尼爾斯、遠東司司長衛理,以及新組建的陸軍情報部諾蘭少校等人參與了討論。和雄心勃勃的海軍部長丹尼爾斯不同,戰爭部長,也是陸軍部長貝克並不看好與中國的戰爭,他認為以中日之戰中國陸軍的表現,沒有兩百萬以上、並且訓練以上的軍隊,根本沒有辦法對中國發起干涉,即便天津不設防,但中國擁有的大批潛艇將會使登陸變成一場噩夢。

而且這個國家更有十倍於德國的戰略縱深,即便能佔領一些沿海城市又能如何?佔領北京不是戰爭的結束,而是戰爭的開始,在那片野蠻的土地上,主的光輝還未完全照耀,沒有幾十年的教化,中國人根本沒有辦法擺脫野蠻,走向文明。

律師出身的貝克還是極為實事求是,現在的中國雖然落後,但卻沒有像一百年後名曰四千萬、實則八千萬乃至近億的基督教徒,此時即便算上天主教徒,因為退教風潮,在中國,信仰上帝的人已不到一百萬,僅為人口總數的五百分之一,是十年前的三分之一。

缺少上帝信徒的指引和幫助,這場干涉最終將變成十字軍東征,十七年前中國只有義和團,可現在中國卻有不遜色於任何一個文明國家的強大軍隊,他們的武器、紀律、戰術、特別是數量是令所有文明國家擔憂——在華多年、多年全程觀察過復興軍、以及中日之戰的英國陸軍的愛德華將軍(PEREIRA,GEE EDWARD、1865-1923,漢名柏來樂)曾說過,任何時候都不要和中國軍隊在陸地上交手。

此言一出,歐洲轟動。法國人說這是英國人被野蠻人嚇破了膽子,而德國人雖然自負,但考慮到中國是自己的潛在盟友,還是含含糊糊的承認了這一點,不過他們畫蛇添足的表示,面對復興軍,在同等數量的情況下,德國陸軍將會取得勝利。

看到戰爭部長也宣揚英國人的觀點,海軍部長丹尼爾斯立即起身反駁這種謬論,認為對中國的戰爭不需要登陸,只要各國海軍聯合起來,封鎖沿海即可。不過,他的辦法也不是沒有破綻,中國在開放口岸、進行貿易之前,本就是個自給自足的國家,對於這樣一個什麼都有的國家來說,他最不擔心就是封鎖。

而且,現在中美之間的貿易總額超過兩億美元,雖然佔美國外貿比重不大,但封鎖之後依然是損失;並且美國實行封鎖,那其他國家比如日本會不會同意?中國東北的安奉鐵路是直接通往朝鮮的,而朝鮮的釜山又臨近日本,美國艦隊難道可以封鎖對馬海峽?

十二年前對馬海戰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只此一戰,日本最終被世界各國所尊重,成為列強。美國海軍要去對馬海峽執行封鎖任務,那等於主動觸怒這樣一個強敵,雖然雙方噸位差距不小,可美國海軍有什麼理由去對馬海峽巡邏?

就這麼幾番討論,一個讓人不願面對的現實袒露在眾人面前:那就是現在的中國已經無可干涉,武力再無威懾之作用。在威爾遜無言的沉默中,遠東司司長衛理說道:「總統先生,中國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再讓基督徒數量減少,這是至關重要的!按照中國教會的統計,現在信仰耶穌基督的人數已從五年前的二十三萬(注1)下降到拳亂之前的八萬;天主教徒的人數也從一百四十萬(注2)下降到拳亂前的五十萬。這是非常可怕的!

中國人正在有目的、有計畫的排斥和消滅天主教徒和基督教徒,羅馬教皇去年已宣布那兩個神奇的中國預言家是魔鬼撒旦的使者,他們根據魔鬼的旨意欺騙上帝子民,誘使他們投向魔鬼的懷抱,但這兩個預言家並不完全是事情的關鍵,中國的農會組織正在脫變,他們不再只是討論耕種、影響政治的協會,而是按照已經死去農業部部長陶的計畫,正在變成覆蓋農民一切生活的組織。基督徒和天主教徒因為不參加農會,他們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本來是對華干涉討論,不想衛理卻將其引向了基督教。尚若是其他的國家未必會在意這件事情,但美國的上層人士、威爾遜總統一直關注著中國的傳教事業,他聞言道:「衛理先生,我們派往中國的顧問不是建議中國人要去除……」

見威爾遜還是對中國的情況不了解,衛理不得不打斷他,「總統先生,牧師們不斷建議中國廢除漢字、取用字母(注3),可中國人依然使用漢字。我們之前對楊竟成的判斷是錯誤的,他不認為我們是文明的、中國是野蠻的,反而相反卻認為我們是野蠻的、中國是文明的。這很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像他自己所宣稱的那樣,在美國和歐洲生活了近二十年。」

楊銳說自己曾在紐約生活過十三年,加上他和羅斯福家族的友誼,妻子又出生於檀香山,這使得他備受美國民眾和政客的歡迎。在1914年中日停戰之前,他幾乎是所有美國人心中的異國英雄,可這條狡猾的遠東之狼欺騙了天真善良的美國人民,他居然和日本人曖昧的和解了!華爾街希望得到的滿洲及朝鮮利益,不但一點兒也沒有得到,既得的遼東還陷於中日勢力的包圍和絞殺中,這真是個騙子。

利益上雖然受到了損失,可更為嚴重的是基督事業在中國受到了致命性的打擊,這本是本屆政府關注的重點;而在共和黨以及外交界則不斷的在批評本屆政府的對華策略,認為威爾遜不斷在將中國推向日本,使美國失去另一個印度,中國海軍在日本訂造軍艦就是威爾遜對華政策失敗的最好例證。現實的困境、政敵的指責,要不是曾私下向華爾街保證過對歐策略,現在坐在白宮的也許應該是休斯。

「那麼,」威爾遜看著遠東司司長衛理,很是認真的詢問道:「我們應該如何做呢?」

「我們現在並沒有更為具體的辦法,但繼續和中國人敵對是不明智的,因為這樣,主的事業將毀於一旦。總統先生,恕我直言,經濟上和政治上的利益並不重要,最關鍵的是要改變中國人的思想,而改變思想最主要的方式則是傳教。我們曾經取得了輝煌的成功,特別是在拳亂之後,那時候大批大批的農民投入主的懷抱,可現在他們正大批大批的離去,我們需要找出一種辦法解決這件事情。」衛理不但在中國傳教,還在中國做了長時間領事,面對來自中國教會遭遇瘟疫一般的報告,他無比苦惱,主的事業若真的在中國毀於一旦,那他死後將下地獄。

一屋子坐的都是教徒,衛理的苦惱就是其他人的苦惱,國務卿蘭辛說道:「愛德華,你剛才說基督徒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你能詳細的說一下這個問題嗎?」

「是的,我很樂意。」衛理道:「在拳亂之前很長一頓時間,中國農民被儒教的士紳們所控制,可在日清戰爭後,士紳們的威望開始下降,主的事業開始擴大。而儒教徒並不甘於這樣的結果,所以拳亂髮生了。

先生們,每一次教案背後都有儒教徒的影子,也就是那些所謂的讀書人,是他們在挑唆農民屠殺教民和神職人員,但這一情況在拳亂之後得到了根本性的扭轉,儒教徒屈服了,而且幾年之後對儒教徒最重要的科舉制度被清朝的皇太后廢除了,中國人開始大規模留學,主的事業開始繁榮。

可是,楊竟成雖然不喜歡儒教,可他卻沒有根除儒教,他還重新開始了科舉,這雖然和以前的考試有一些差異,但畢竟儒教徒可以通過考試成為官吏……」

「可他們並不懂得科學……」同樣是虔誠教徒的司法部長格雷戈里插言道,他也極為關心主的事業在大洋彼岸的進展,他認為隨著中國人開始追求民主和科學,被徹底基督化終究是早晚的事情,可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

「部長先生,中國政府不但對官員進行分類,還會對考試合格的官員進行培訓。只要不是技術官員,他們並不要知道太多科學知識。」衛理看了格雷戈里一眼,不太滿意他的打斷,「……通過農會和土改,楊竟成清除了士紳在農村最後的權利,他完全控制了全國三億多農民。如果這只是經濟上和政治上的,那對於主的事業大有幫助,可死去的陶推出了新鄉村計畫,新鄉村計畫包含了宗教因素,更確切的說他們把佛教徒和道教徒都利用起來。

加入農會的農民,每個月都有兩天時間要去當地的寺廟集會,聽僧人和道士講經,這是基督徒和天主教徒無法做到的;而在為主禱告的時間,農會又有其他活動,使得他們陷於兩難選擇。這樣結果就是要入農會那就要放棄對主的信仰,而虔誠的教徒們,因不能參加農會,則不到農會會員所享受的待遇。比如,折價的農具、肥料、種子和貸款,還有更高價格出售的農產品和極為關鍵的種植指導。

中國的農民很貧窮,他們信仰主大多是為了獲得更好的生活,這也是中國傳教事業每年都要花費巨額資金的原因,可當農會可以給農民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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