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卷 鑄鼎一 第83章 明天

在蔡鍔的驚愕中,陳其美忍著狂喜出了艙室,待到大門一旦關上,他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和他一起的吳忠信和蔣志清以為他是大事將成之故,根本不知道這是另有原因;而艙室中的蔡鍔,則是不斷的在想著這一段時間以來那些盯梢者的種種疑點,可想來想去仍然覺得自己出逃只是東廠番子疏忽所致,並不能說明這就是楊竟成故意為之。他這般的想法一直堅持到越南河內,只等見了梁啟超之後,才知道原先認定的這一切很成問題。

「老師……」,安南河內甘必達街六號,看到鬢有白髮的梁啟超,蔡鍔忽然激動的跪下,眼睛也似乎有些濕潤。以他這個破落士紳家庭出來的學子,能有今天完全是拜恩師所賜,且恩師更是他人生的明燈,一刻也不能失去,現在見到恩師平安,他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了。「蔡鍔救援不利,老師受苦了。」

看著蔡鍔結結實實的跪在自己身前,梁啟超見孫汶一幫人正在一旁笑看著,不好聲張,嘆氣的同時將蔡鍔從地上扶起,道:「松坡快起來,快起來。」

「卓如啊,這就是時稱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蔡松坡吧,好一個英雄人物啊!」孫汶的旁邊雖然沒有了黃興,卻依然站著一排革命黨,他滿臉堆笑,異常的和藹可親。

「還不快見過送孫先生。」梁啟超也是假笑,對著蔡鍔不動聲色的道。

「蔡鍔見過孫先生。」蔡鍔很明白恩師和孫汶之間的恩怨,但作為弟子的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向孫汶鞠躬行禮。

蔡鍔的鞠躬孫汶毫不謙讓的受了,他依然堆笑,道:「汶革命迄今二十一年,從未像今天一般信心百倍,今日中華革命黨和卓如的護憲黨團結一心,定可一起推翻這個假名共和、實則獨裁的專制國家,將楊竟成和他的復興會永遠的趕下台去,再造一個民主自由的共和國。」

孫汶幾句並不怎麼煽情的話說完,圍著的革命黨黨員全在使勁鼓掌,「嘩啦啦」掌聲充溢在整個寓所里。

「革命有逸仙領導,必定可以成功。」梁啟超在孫汶說完的時候介面道。「護憲黨可是爛泥扶不上牆啊,我看他們還是算了吧。」

「這怎麼能行?」孫汶笑意更濃,「松坡逃離京城,楊竟成雖有警覺,但調兵遣將需要不少時間,一時間無法對付雲南動手,這便是我們的機遇啊,松坡本是雲南都督不說,我們這一次舉義可是為了護法,若是護憲黨不參加,那這法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護了?」

孫汶說到這裡,又拿出一張擬定好的通電稿交給梁啟超,「前幾日要卓如寫一篇討楊檄文,卓如推說腦病未痊癒,今日我就讓季新草擬了一份,還請卓如過目。」

彷彿是炭火一般,梁啟超根本就不想接那片檄文,倒是孫汶硬塞在他手裡,他草草看罷,待看到自己的名字居然還在孫汶的前頭,驚懼之色頓時浮於臉上。好一會他才謙虛的道:「逸仙啊,這通電還是……還是……還是單署你的名字好了。護憲黨裡面的士紳本就不是革命之人,要是我的名字署上了,這些人勢必會被楊竟成給……給……」

梁啟超結結巴巴,很是有難以說出口的苦衷,不想孫汶對此卻毫不顧慮,只道:「卓如啊,革命這麼多年,我感覺很多時候行動是不能靠自覺的,只要把你的名字寫在通電上,護憲黨諸人被逼無奈才會心向革命。這雖然不近人情,可為了中華四萬萬同胞之幸福,日後即便以後千夫所指,我們革命黨人也得接受。卓如要是認為這檄文可以,那明後幾日我便讓人從雲南發出去,你看可好?」

孫汶步步緊逼,梁啟超唯唯諾諾,好在身邊的蔡鍔拿起那份檄文,道:「孫先生,蔡鍔雖是初來乍到,但與雲南諸將官還是很熟悉的,是否能讓我看個一日,細查其中是否有言語不和雲南諸將之心意。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的,檄文若是不合大家的心意,那第39師的將士不滿意,可舉義之事就難辦了。」

蔡鍔替梁啟超出頭讓孫汶微微有些驚訝,但想到他和雲南那些將領的關係,又只得同意了。這件大事說完,幾人又暢聊了一些舉義的細節,這才幫蔡鍔安排了住處,讓他好生休息。

革命黨人一走,蔡鍔就問向梁啟超道:「老師,這是怎麼了?」

「哎!」梁啟超大哀,他指著蔡鍔猛的直跺腳,想大叫又怕外人聽見,便只得用一種發自深腹的聲音低沉說道:「松坡,你把為師害慘了!」

「老師!」見恩師這麼指責,蔡鍔頓時大驚,一直忍著的咳嗽也止不住的泛濫起來。

梁啟超本對蔡鍔很是埋怨,但一聽他咳嗽,臉上又開始關切。好一會功夫待蔡鍔不再咳嗽了,他才道:「松坡,這一次你千不該萬不該答應孫汶等人搞什麼雲南舉義啊。如此一來,我們……我們全都掉進了他們的圈套了。哎……,這真是終年打雁,終被雁啄。」

「老師,老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蔡鍔驚慌下還是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不由再問。

「哎……。這一次陶成章案,為師只是事後才知情,根本就未曾參與。復興會本想收買宗孟誣告與我,但宗孟寧死不從,可誰想到革命的那個林森一口咬定陶成章是我和密謀殺害的。當時在法庭上我不知原委,可前幾日被革命黨的人救出,他們說你已同意和他們發起雲南舉義,為師這才知道,這根本就是革命黨設的一個局……」

梁啟超話還沒有完全說完,蔡鍔便猶如雷擊,好一會他才道:「老師,真的是這樣嗎?」

「怎麼不是這樣?」梁啟超還是搖頭,「我當時還以為是林森被複興會收買了,不想他根本就是為了要你救我,從而血口噴人,一口咬定陶成章是我授意殺的。哎,去年年初革命黨要與我們一同發動革命,被我婉拒了,不想他們卻相出了這樣的辦法……

哎!這事情也不能怪你,為師知道你的心意。不過這一次雲南,你可千萬不要去了,楊竟成處事素來謀而後動,你離京城已有十天,他要布置好的,怕是已經全布置好了。」

再聽梁啟超細說其中原委,蔡鍔終於回覆了一些神智,他聽梁啟超要他不去雲南,便道:「老師,我離京雖有十日,可復興會也未必就能確定我將至雲南發動舉義啊。雲南畢竟不是復興會打下的省份,他們貿然進兵是不可能的。這舉義的主動權完全掌握在我們手裡,現在俄國人支援了這麼多軍火,只要我們能乘復興軍兵力分散之際快速拿下四川,那大事未必不能成啊。」

「松坡,哎。楊竟成要是這麼好對付,這天下就不會是他的了。」梁啟超道。以他來說,雖然野心手段不小,可不在朝身在野的時候,天下大勢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復興會土改雖然在報紙上是一片罵聲,但那只是表象,那些不看報的泥腿子因為分地,為復興會死的心都有了。現在不再是前清時士紳控制百姓,而是復興會通過農會直接控制百姓,就憑這一點,由士紳激起的輿論已經毫無價值。雲南真要是舉義反楊,那定是黎民皆怒,當年前清的軍隊怎麼敗於嚴州,那雲南的革命軍就會怎麼敗於四川,這舉義連半成勝算都沒有。

「老師,事已至此,總不能半途而廢吧?」蔡鍔在京中飽受冷遇,看看復興會那些人一個個人五人六,不是中將就是少將,有一些根本就是沒有上過正規軍校的也做了將軍,心中很是看不起,這一次既然已經出來了,他除了救恩師外,其他想的,就是要好好和復興軍打一場,即便是敗了,那也不枉此生,是以根本不曾把梁啟超的話聽進去。

「松坡,你就這麼想和復興會的那些人較一高下?」年少得志,梁啟超完全理解自己這個學生心中的驕傲,特別是數年前他居然帶著部隊從復興軍的包圍中全身而退,便更是不把復興軍當回事,而他這幾年在京中做了幾年冷板凳,難免會有戾氣要想發泄出來,若是真是這般,他怕是勸不到了。

「是,學生只望有生之年再和復興會好好打一場。現在革命黨軍火糧餉充足,若是失了這個機會,怕是……咳咳……」蔡鍔話只說了一半,確有咳嗽起來。

「罷了,罷了。」梁啟超只覺得自己就是那玉麒麟盧俊義,被陳其美這個吳用給拉下水,這一次若是不能贏,那他可是要和孫汶一樣浪跡天涯一輩子了。他想到此有些心灰意冷,可看到蔡鍔已經瘦的不成人形,知道他時日不多,也就不再多勸。

師徒兩人屋中商議,不想隔牆卻有幾隻耳朵在聽著,這些人聽完關鍵處,便跑去孫汶、陳其美那邊報告。聽說蔡鍔一心想和復興會一較高下,屋子裡頓時充滿了歡快的客氣,孫汶眯笑道:「這蔡松坡啊,還是在北京做冷板凳坐的太久了,心中壯志不已啊。」

孫汶如此說,胡漢民則是看了陳其美一眼,很是勉強的道:「這也是英士謀劃有方啊,梁卓如若不是身陷命案,怕這次雲南舉義之事也不會這麼順利。」

新朝開國,革命黨幾經動亂,最終留下的就是同盟會兩廣一系部分人馬,孫汶苦心苦心孤詣,周遊列國求援助卻無果,本以為革命再難成功,可中俄兩國一開戰,法國也對中國宣戰,外交局勢因此一變。那法國人固然是為了個俄國才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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