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卷 鑄鼎一 第60章 死人(二)

沒有多久,又見幾個巡警,在那邊走動;衣服前後的一個大白圓圈,遠地里也看得清楚,走過面前的,並且看出號衣上暗紅的鑲邊。這時電廣播忽然發出獨特的噪音,一個男人的聲音借著廣播響遍了整個街面:「各位鄉親,肥料有限,有農會發的買肥票,那就接著排隊,沒有的,那就請先回家吧。」

廣播里這麼一說,長蛇陣噪亂一片,由一條蛇瞬間變成多腳蜈蚣——那些排隊的人都走出隊列往前張望情況,頸項都伸得很長,但卻怕失了位置不敢上去,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而電廣播里出聲的男人似乎能看到人群的反應,解釋道:「不是有肥不願意賣,是重慶肥廠只調撥了這麼多肥。鄉親們,現在洋人那邊在打戰,肥廠產量上不來,等過幾年吧,到時候家家都能用上肥。……還有,警屬、軍屬、烈屬,你們取肥的地方在後院的小門,你們往那邊去吧。」

「走吧,在後院呢。」朱世林難得笑了起來,把準備抽的旱煙袋又裝了回去。

後院在農資公司的西面,朱世林到那裡也看到三條條小隊,警屬的最長,軍屬這一條不過幾十個人,而烈屬的好像沒隊伍,就看到幾頭青驢。

隊伍往前走的很快,半個鐘不到,朱世林就走到了最前面。一張木桌子後面,兩個年輕的小官兒端坐著,桌子上擺著算盤、筆墨,其中一個看著他道:「肥價軍屬七折,限購兩百斤,一共四元九角八分,請先交錢,然後憑票去後面倉庫領肥。」

「啊……」聽說要錢,朱世林有些意外,他把懷裡的東西摸出來:「同……同志,這個不行么?」

擁軍辦給的是領肥票,除了這個還有軍屬證,那青年接手後笑道:「老鄉,你這個不要交錢了,有人已幫你交過錢了。」他說著站起,指著身後一個地方道:「拐過去就是。」

事情終於有了個著落,朱世林也不知道怎麼說些,下意識嘟囔了一句就返身牽著毛驢去了青年指的地方,他還沒有轉過彎,便見有人急急忙忙挑著兩大袋東西往外疾走,拂來的風裡帶著一股尿騷的味道。

轉過牆角,朱世林見一個極大的院子中間堆滿了肥料,上面全用稻草油布覆蓋著,唯獨在側面能看見露出碼的整整齊齊的肥袋,一群力工正把那些稻草油布掀開一些,好將那些肥料搬出來。兩百斤就是兩石,一石一袋。也是一張外面模樣的木桌子,一個渾身黑色的人正在收票,「喂!一手交票,一手交貨!」

朱世連把手上票遞過去後,黑的人接過眼睛掃了一遍便對著側面幾個力工喊道:「軍屬兩袋。」

朱代奮一聽軍屬兩袋,便把驢子牽了過去,而朱世林這邊要過去卻被那人叫住:「肥料存放不可沾水,不可暴晒,用的時候先問農技員,別燒壞了莊稼。」

「曉得,曉得。」朱世林連忙點頭,大兒子已經把事情都給他說了,知道這神肥和豆餅是不一樣的,用起來也是不同。他還想道謝的時候,又是一個農家漢子恭恭敬敬的把票遞了上來,黑的人再次大叫道:「烈屬三袋……」

青驢吐著粗氣,似乎不樂意馱那一袋比人還重東西,不過韁繩被人牽著,只得不情願的往前。「爹,吃個早飯吧……」此時太陽終於是出來了,朱代奮看著路邊食攤,肚子咕嚕咕嚕只響。

「吃就吃一個吧。」出來的時候帶了女人做了餅子,只是那東西太硬。朱世林說著,徑直找了一家食攤坐下,要了一碗豆漿。

朱世林在縣城吃早點的時候,朱建德已經起來了,他和大哥正在來縣城的路上。他本是準備後半夜起身和父親去縣城領肥料的,再順便在聽一聽晚上稽疑院總理做的政府工作報告,卻不想下半夜一起來母親卻說父親和二哥早走了,見此他唯有嘆了一聲,覺得這還是家裡人不肯讓他幹活的緣故。

朱建德和大哥行色匆匆,只待下午的時候才到縣城。不過半路上卻沒遇見父兄,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故意避開他的緣故。

「是去找壽川嗎?」朱代歷為問道,當官之後,他也來過縣城幾回,但都是開會,官衙會安排住處,現在是私事入城,還真不知道住哪裡。

「先買些年貨吧。」朱建德口袋裡有提前發放的兩個月工資和年終獎,這幾日在家裡轉了一圈後,就想買一些用得著的東西回家。

趁著還沒天黑的功夫,兩個人買好東西到縣中學找劉壽川的時候,劉壽川已經等著了。他看著兩人笑道:「我等你們半天了,走,去吃飯。」

朱建德是買了饅頭酒菜的,不想劉壽川再一拉他,「在這裡吃哪能聽廣播?只有茶館裡有。」

沒想到為了這個要去飯館,朱建德只好把東西放下,道:「那我做東。」

收音機是時髦的東西,小個的雖然便宜,但也不是大家能買得起的,所以真正買這個的也就是為了招攬客人的茶館,還有愛聽曲兒的老爺。朱建德三個人到茶館的時候,大廳裡頭已經坐滿人了,不過劉壽川應該是熟客,堂倌見著他來連忙一聲招呼,將他們領上了二樓。那裡是雅坐,靠樓梯的角落裡還有一張桌子是空的。

要完菜點待一會,瓜子茶水都送上。趁此功夫,朱建德打量這間茶樓,發覺這和台北的一樣,一樓坐在的全是短衣,樓上的呢,全是長衫。隔他們不遠一桌的客人似乎喝的多了,一個老爺模樣的人失態大叫道:「盼革命,盼革命,誰知盼來了假革命。早知如此,還不如光緒爺做龍椅呢……」

他此言一出,旁邊的人連忙勸道:「莫談國事,莫談國事……」,再一個人說:「歷朝歷代,新朝開國都是要均田免賦的,為這個殺的人可不少。現我朝用溫和贖買之手段,我們還能有什麼說的?那楊南安打贏了東洋人,又打退了羅剎人,你還能反了他?」

「暴秦還滅了六國呢,不還是二世而亡?我倒要看看,這天下……」開頭那人正要賭咒,旁邊的人連忙把他按住了,讓他把後面的話給吞了下去。

不過他這般言語,二樓坐的人也就稍微抬了下眼皮子,其他的就當作沒看見。而朱建德對此也不為意,從北京會儀隴的路上,這樣的、比這樣更惡劣的詛罵他聽了不知道多少。他不自覺的喝了杯茶,而約莫著時間到了店家將收音機打開。

一陣靜電的吱吱聲後,一個聲音在裡面說道:「交友過千,喝酒無數,可喝來喝去,還是天池牌二鍋頭最夠勁,這就是它年銷一千多萬瓶的秘密。諸位朋友,請認準了,天池牌商標,謹防假冒。遼東天池酒業股份有限公司……

要想平安度冬,請備虎標良藥。虎標牌萬金油、虎標牌甘油,滬上永安堂虎豹行出品……」

「還在播廣告呢。」劉壽川笑道。廣告和廣播是同是進入百姓生活的,和數十年後人人聽著廣告就皺眉不同,現在的廣告大家愛聽。有遼東的、滬上的、浙江的、廣東的,全國各省什麼產品都有,大家只當作那是當地特產,根本沒感覺那是商品。

「快來了吧。」朱建德看了看錶,這時候堂倌已經上菜了。

他這邊說著,那些形形色色、熱熱鬧鬧的廣告一會都停了。一陣引入注意的沉默之後,一個雄渾的男中音開始說話,再是一個女中音:「中華國家廣播電台,北京廣播電台,下面向您直播稽疑院會議總理工作報告……」

不太長的間斷好,一個男子的聲音傳入了朱建德的耳膜,不很是很響亮,但卻如以前那般沉穩,有力。

「各位代表:現在,我代表內閣,向稽疑院本次會議報告政府工作,請予審議,並請各位委員提出意見。

即將過去的一年,我國和日本帝國、俄羅斯帝國發生戰爭,但依靠全體國民支持、復興軍海陸空三軍各級指戰員、全體士兵的浴血奮戰,憑藉遼寧、直隸、蒙古、西域各省區國民的重大犧牲,我們,最終獲得了戰爭的勝利(熱烈的掌聲);並且,本著化解舊怨、友好共處的原則,我國和日本帝國簽訂了雙贏的和平協約,以求建立牢固的相互信任,最終消弭戰禍,真正確立東方長遠的和平。(掌聲)

戰爭,特別是一場反侵略戰爭,是一個政府、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真正的試金石。在這場戰爭中,有太多感人淚下的事迹、無數默默無聞的犧牲、數不清奮勇抗爭的國民,這一切都讓我深信,綿延五千年的文明不會斷絕,數千年繁榮終要重現,大中華國必定將屹立於世界強國之林!(掌聲,長時間熱烈的掌聲)

而今,戰爭遠未結束,俄軍現在還佔領我國的北庭,但俄國已黔驢技窮,其在歐洲戰爭的失敗將使其更加虛弱,相信用不了多少時間,復興軍就可不戰而勝,將其逐出國境。(掌聲)

和國外的戰爭即將結束,但國內的另外一場戰爭才剛剛開始。那就是全國各地正在開展的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戰爭。這場戰爭將是奠定國家問道、民族最終繁榮的關鍵,戰爭如果勝利,國家將基本消滅佃戶,真正的實現耕者有其田;而戰爭如果失敗,那麼不用二十年,我們就要面臨下一場革命,並最終陷入戰亂。(掌聲)

上個月開始的土地改革,收到幾乎所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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