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卷 鑄鼎一 第24章 松方

元老在沉思,田中義一隻能低頭看向矮几上的茶杯,茶葉已泡了很久,俱都沉到了杯底,茶水在燈下一片暗黃,宛如當今的戰局,無比昏暗。他此時有些感激山縣會招他來此,這也就是說,接下來要擔負的罪責他可能要少一些。只是,陸軍怎麼辦?全體玉碎嗎?

山縣宅邸里的商議一直持續到深夜,而在東京城的另一處宅邸里,原敬和山本達雄則看著沉默中的西園寺公望,帝國大敗,是壞事也是好事,壞事就是帝國數十年的努力、十數萬生命、億萬萬財產所獲得的所有而今毀於一旦,支那崛起之後,帝國再無西侵大陸之可能;而好事,則是帝國終於可以從山縣為首的軍閥控制下擺脫出來,真正的實現立憲民主。

「情況真的這麼嚴重嗎?」西園寺公望張望這眼前的兩人,從他們的苦澀表情中似乎找不到挽回的可能。

作為上一屆內閣的倒閣者,他其實對事態還想再觀望一陣,前年陸軍大臣上原勇作辭職、陸軍不再排現役軍官入內閣擔任陸軍大臣以使內閣倒閣時,諸元老就曾經力勸元老松方正義組閣,但松方實在是太老了,諸人又推薦了山本權兵衛伯爵、最後又屬意平田東助子爵,但都無結果,最終使得桂太郎上台。

現在征討支那大敗,桂太郎倒閣是一定的,可和支那人議和該有誰去呢?且去了議和,那又會有什麼結果?這些都是要好好考慮的。特別是支那人的態度是什麼?仗打到現在,賠款是少不了的,台灣估計也要不回來,但最終的條約會怎麼簽是很值得深究,還有這次戰敗,長洲藩損失甚大,作為征支真正推動者山縣有朋,他是不是該徹底的隱退?

「是的。閣下,情況已到最後關頭了。」山本達雄說道,他是上一屆內閣的財務大臣。「歐洲大戰一起,金融市場都開始管制,黃金也禁止輸出。羅斯切爾德家族之前雖然答應了三千萬英鎊的借款,但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米國人則認為我們敗局已定,他們只想幫我們發行賠款債券而不是戰時借款……,帝國目下是山窮水盡了。」

「民眾對桂內閣不滿正在加劇,很多人已知道台灣被支那軍佔領了,還有直隸和朝鮮的戰事,一些英文報紙上也有報道。這些消息傳的很快,雖然桂內閣在壓制,但也控制不住戰敗的消息四處傳播,我想很快日比谷公園又要集會燒打了。」原敬想著九年前作為西園寺內閣的內務大臣入閣,一上任剛好是日比谷燒打,所以至今心有餘悸。

「支那人不會簽訂上一次那樣的條約的。」西園寺公望感覺自己似乎要被推到風尖浪口上,桂內閣倒閣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可誰接手呢?接手之後怎麼簽訂條約呢。

「即使支那人想獲得賠款,為了結束戰爭也是可以同意的。」原敬道:「戰爭的花費比賠款更多,現在支那報紙上有一種聲音,說是為了日支友好,兩國廢除馬關條約便可,當然還有朝鮮必須復國。這麼來看,支那人的要求並不是太多。」

「是支那的中華時報嗎?」西園寺忙問。支那能代表官方的報紙,就是這中華時報了。

「這……,不是。是支那的帝國日報。」原敬說道:「他的背景是支那國會的議長楊度,而楊度素來是楊氏的親信,這個消息有很大可能是支那人的底牌。」

「楊度?」西園寺說了一句,又問道:「那國民黨宋遁初君呢,還有禮部尚書章太炎君,女屆的秋瑾君,他們對議和都有什麼看法?」

帝國日報最多只能是支那第二權威報紙,西園寺難以確定下不得不問那幾個曾來過東京且常駐過東京的支那政要,他們的意見也能體現出支那楊氏的意思。朝鮮復國可以,那是不是能和甲午前一樣,成為日支兩國共同的保護國呢?即使不能成為保護國,那帝國在朝鮮的權益是不是能保住一部分呢?

「閣下,在歐米觀戰團和軍事家看來,帝國陸軍難以和支那軍對抗,海軍也沒有辦法克制支那潛艇,在獨國有一種言論說,只要派一百艘潛艇封鎖英國,英國物資匱乏將最終投降,而帶水上雷的飛行機,按照大家的判斷應該可以飛行四個小時,最短四百公里,也就是如果從釜山起飛,那飛行機可以控制整個對馬海峽。」原敬畢竟在報社干過,雖然不是軍事家,但知道的東西比一般人多的多,見自己的消息讓西園寺很吃驚,他再道:「如果支那潛艇封鎖了帝國各個港口,或者支那飛行機控制了對馬海峽,都會給帝國帶來支那威脅,前者可將帝國圍困成一個死島,後者則可以掩護支那軍侵入本土。」

「軍部難道沒有辦法嗎?帝國真要亡國了嗎?!」西園寺終於仁不住了。原敬說的任何一種情況都是當下日本無法承受的。

「軍部在誓死抵抗,但最終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英國身上,只是現在,」原敬搖著頭。「獨國軍隊正進攻布魯塞爾,與英國遠征軍、比國、佛國軍隊交戰,歐洲戰事最少還要半年才能結束……另外,聽說支那各個造船廠都在造船、造大船,船廠的人說這種船為了加快工期,壽命非常短。」

剛才原敬說的還只是戰局,現在再把這些消息說出來,西園寺心中無比震驚,支那人根本就是想進攻本土啊。斡旋、媾和……媾和、斡旋……,這幾個詞在西園寺公望腦子裡旋轉著、碰撞著、讓他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人突然站了起來,只是會客的屋子狹小,他走了幾步哪裡也去不了,這也如當今的局勢,狹小的讓他無法操作,更如這小小的日本,好不容易西進登上了大陸,但一下子又被推回來了。

東京各處暗潮湧動,政客藩閥們挽救局勢是其一,如何從中獲得最大利益是其二,可就在西園寺公望苦思一夜,第二天中午受邀拜訪元老松方正義的時候,卻傳來桂太郎辭職的消息,隨著這個消息同來的還有是一個消息,說是桂太郎宣布辭職後對諸多記者說自己將要啟程前往戰場,希望以一個普通士兵的身份戰死在支那。西園寺想到桂太郎六十多歲的人了,他去前線戰死沙場,那帝國怎麼辦?這不是胡鬧嗎!

「閣下,您來了啊。」松方正義的府邸前,侍者扶著他下了馬車。不過院子里早就停了幾輛馬車,看那馬車家徽,應該是山縣和井上都來了。西園寺公望心中一緊,在被侍者引入內室後,便看見山縣有朋、井上馨、還有桂太郎的親信後藤新平、海軍元老山本權兵衛、以及日露對馬海戰功臣東鄉平八郎都坐在裡面,可以說整個日本能說話的人都到齊了。

很是沉悶單調的見禮後,見諸人蹲坐好,山縣有朋最先道:「諸君,目下帝國對支作戰失利,盟友又無暇東顧,唯只袖手,這就需要帝國所有人團結一致,共度難關。現今陸軍大半玉碎,為平息國民憤怒,桂內閣只能倒閣,而要想抵擋住支那軍的攻勢,唯有更多倚仗海軍,此戰後,帝國陸軍保留足夠師團保衛本土便可,不必再像之前那樣擴軍了。」

陸軍大敗,直隸旅順山縣有朋已經不抱幻想了。陸海之爭,今日也終於是有了徹底的結果,海軍將是今後帝國發展重點,這是山縣要獲得薩摩藩支持的重要承諾,意思是以後的軍費陸軍再也不和海軍爭了。

「目下桂內閣已經辭職,但中樞不能空虛,今天我們與會之目的就是要確定下一任首相的人選。」山縣有朋環顧諸人,一點也不像敗軍之將,似乎一切依然還在掌握。「支那用潛艇和飛行機特攻,陸軍玉碎如此,朝鮮之戰,當以海軍優先,以此看,還請山本君擔此重任,以防支那軍侵入本土。」

長州藩桂內閣下台,薩摩藩山本內閣再上台,西園寺公望怎麼看都覺得這是拋球遊戲,說不定海陸兩派已達成了什麼密約,這才到松方府邸邀自己來談論內閣總理人選。

「山縣君,你還是說說當下的戰局吧。」松方正義咳嗽著,不知道是想了解戰局,還是故意打岔,總之會議的議題一下子就轉了向。

之前是沒有介紹戰局,山縣和後藤新平對視一眼,後藤新平說道:「閣下,現在戰事非常危機。支那軍用潛艇和飛行機,切斷了直隸派遣軍的彈藥補給,而滿洲支那軍,已經攻入朝鮮平壤,福建支那軍,也渡海攻入了台灣。」

松方正義是第一次聽詳細戰況,他灰白的臉色猛然潮紅起來,等著不遠處坐著的山縣道:「陸軍還有多少人?咳咳……還有多少人防守朝鮮?」

「陸軍……」真實的情況是陸軍主力和後備師團只有五萬人,其餘的只是後備兵的後備兵,但後藤新平又不好直說,他看了山縣一眼,見其點頭這才說道:「陸軍大部分都陷於支那本土,被支那軍包圍,現在在朝鮮還有……二十萬後備軍……」

後藤新平話還沒有說完,松方正義就一手砸在桌子上,茶杯頓時跳了起來,他大聲道:「二十萬後備軍?帝國有四十多個師團,現在就只剩下二十萬後備軍了嗎?」

元老咆哮,後藤新平這個後輩真不好怎麼解釋,旁邊井上馨道:「就剩下十萬人,陸軍也會死守朝鮮,誓死為天皇陛下玉碎。」

「玉碎又有什麼用。」茶杯『哐當』一聲被松方正義掃下了桌子。他此時正盯著山縣有朋,而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支那軍有一百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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