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卷 篳路 第80章 命令

楊銳如此輕鬆的說著戰事,但謝纘泰對戰事卻一直是憂慮的。隨著俄國一步步逼近瀋陽,日本人越來越有一種狗急跳牆的趨勢,甚至遼東一線的日軍都不再發起攻勢,而是把原本不夠的炮彈運到直隸,他們的打算是減輕遼東南線的壓力,好使復興軍全力抵抗俄軍,而自己則加強直隸的力量,以求在俄國攻入南滿前佔領北京。

因為總參一直想著把遼東的戰線反推到朝鮮那邊,加上要反擊俄軍,東北戰區一直保持有五十五個師,而華北這邊,即便再次從各地調兵,軍工全力生產機關槍,新型步槍全用老舊步槍代替,兵力增加五個師之後也就只有二十個師。

二十個師對陣二十二個不滿編的日本師團,全靠塹壕戰才防禦住了日軍的兇狠進攻,可畢竟新兵太多,華北諸地徵召的兵員也大多羸弱,之所以能守住戰線,還是依靠復興軍飛機制空、炮兵得力、工事堅固,以及楊銳和朱寬肅時不時上前線巡視,以振作士氣。君民一心、官兵一體,如此爆發出來的力量並不比日本武士道遜色,近一個月在雙方都不顧傷亡的情況下,楊村一線、豐潤一線全成了血肉磨坊,一個月功夫復興軍傷亡了六萬餘人,好在預備役體制使得士兵補充不成問題,要知對復興軍來說,缺的可不是兵,缺的是槍。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日軍發現和復興軍打消耗戰的結果只會使自己越來越弱,敵人越來越強,畢竟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和中國拼人力,是以大正天皇也好、大本營也好、參謀本部也好、以及包括滿洲軍、直隸派遣軍,上上下下的頭腦們都認為直隸作戰必須速戰速決。既然日本想速戰速決,那下一波攻勢必定迅猛,前線能頂得住嗎?謝纘泰不知,他只希望能頂住。

謝纘泰心中忐忑,抽的煙一支接過一支,而楊銳說完那句後就處理公務了,唯有張實安靜的坐在屋子裡,毫不焦躁——以情報局特派員卡欽斯基的觀察來看,塞爾維亞方面派出了十餘名刺客,對此次刺殺勢在必得,且斐迪南大公又是乘坐敞篷汽車以接受民眾的歡迎,這個天真的人是死定了。斐迪南大公如被刺殺,歐洲必定動亂乃至全面開戰,這樣的話,這樣不需全面承受俄國壓力的復興軍就輕鬆多了,七十多個師可以把日本人一個不剩,全部趕下海。

內書房裡無比安靜,唯有屋內的座鐘、後院有些間斷卻極為悅耳的琴音、隔壁院子里的知了聲不斷傳來,不過除了這些聲音,靜心下來的張實似乎還能聽到南面順風傳來的炮聲——即便未交戰,日本人大口徑榴彈炮還是沒完沒了的轟擊著前線工事,妄圖阻止守軍不斷修復和加固它們。日本大口徑榴彈炮的威力十年前他在旅順是見識過的,那種飛起來會發出火車呼嘯般聲、落下來能濺起近百米煙塵的巨炮只要見過一次就永生難忘。

秒鐘滴答,座鐘不斷的準點敲響,待下午下午四點半鐘,隔壁的電報鈴終於響了,幾分鐘之後,幹練的情報局特工很快就將電報解碼送了過來,聽到敲門聲,楊銳放下了筆而謝纘泰則掐滅了煙,張實掃過電報一眼正想念的時候,謝纘泰卻急著問:「那人……死了嗎?」

謝纘泰讓張實到嘴邊的話給吞了下去,他答道:「還沒有,現在目標剛下火車,已經在當地官員的歡迎下前往市政大廳了。他坐的是敞篷汽車,並且還要經過無數的人群,那些刺客就藏在那些歡迎的人群裡頭。」

聽聞劇情才開始上演,站起身的謝纘泰又坐下了,他再點燃一支煙,而後問道:「我們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張實看了楊銳一眼,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接著道:「按照之前的布置,我們盡量不要動手,如果他們全部失敗了,那才……」

謝纘泰坐下的同時楊銳卻站了起來,他也把煙給點上了,一時間屋子裡煙霧更甚。他可以想像在地球另一邊,一個熱熱鬧鬧的城市裡,一排車隊沿著街道在民眾的歡迎中耀武揚威的駛過,而後猛然的幾記槍聲,斐迪南和他的妻子一命歸天,歐戰大戰由此引發。想想這場刺殺將使得上千萬人戰死,歐洲整整一代精英都損失殆盡,楊銳在慶幸的同時卻又感覺無比諷刺,這應該就是歐洲文明的最終歸宿,不是被其他文明消滅,而是死於自己文明鑄造的武器之下。

一戰如此,二戰也大同小異,只不過那次是一個狂妄自大的瘋子帶著一群飽受委屈的一戰殘兵將那場沒有打完戰爭接著打完罷了。二十年前,德國陸軍還在法國境內德國就投降了,二十年後,德國人得償所願的把一戰未上演的最後一段補上——一直到柏林帝國大廈被盟軍攻佔、偉大領袖自裁,德國人才最終宣布無條件投降。相對於德國的固執,英法則上演了一出理性如何使人愚蠢的精彩劇目,在這場以歐式理性為主題思想的大戲中,綏靖成了一個極為響亮的名詞。

而這兩場戲劇終了,歐洲文明已然破碎成一塊塊碎片並順著慣性前行,戰後的美國雖然繁榮,但原先那種老歐洲式的文明優越感已蕩然無存,他們可以宣揚美國的體制會讓民眾多自由、物質多繁榮,但揚基們已無法填滿文明破碎後日漸空洞的生命。當然,面對這樣的結局,總是有人不死心的,在愛因斯坦以象徵性的行為——用背棄歐洲理性傳統而光憑想像完成了相對論之後,一個無比快樂的醫生用性對歷史重新做了一次的虛構,不過這也只是歐洲文明最後的迴光返照罷了,他最終還是無法改變早已預定的結局……

楊銳默默的站在窗前,隔著紗窗看著外面難得出現、但已經西下的太陽,心中不免有一絲滄桑,相對於帝國的興衰,文明的枯榮才是族群真正值得關注的大事,中華文明不單單決定漢族一個民族的命運,她還關係到所有侵潤在這種文明裡族群的命運。相比於西方文明今日才開始沒落,中華文明三百年前就已經壽終正寢,那時的士紳大多已變成西門慶,同時實學開始興起,儒家倫理開始走向瓦解,可得天下不正、身為異族的滿清,卻再次加重禁錮並通過給儒家續命以穩固自己的統治,從而打斷了文明自我演化的過程……真是萬惡的韃子!

站立良久的楊銳心中重重罵了一句,也就在他罵的同時,敲門聲再次響起,張實接過電報之後帶著笑意道:「先生,目標已經死亡!」

「真的!?」謝纘泰跳將起來,幾步搶過電報看完大喜道:「竟成,事情接下來該怎麼辦?」

電報上的內容楊銳並不奇怪,斐迪南是必死無疑的。他側著頭想了片刻,問道:「兩夫妻都死了嗎?怎麼死的?」

謝纘泰看電報只看結果,而張實剛從則把整封電報都看了一遍,是以張實答道:「都死了,刺客一槍打中斐迪南的頭部,還有一槍打中他妻子的腹部,兩人送往醫院的路上就死了。」

「那兇手抓到了沒有?」楊銳點著頭,不喜不驚。

「抓到了!而且是兩個,一個開槍的,一個攔開了旁邊的警察,兩人刺殺後根本來不及自殺就被逮捕了。」張實答道,他說到這裡也很輕鬆,楊銳給的任務不單是要目標身死,還要兇手被抓,不然刺殺將會變成無頭懸案。

隨著楊銳的提問,旁邊原本興奮的謝纘泰也冷靜了下來,他不斷告誡自己不要激動,正當他想問楊銳怎麼辦的時候,楊銳只說道:「那我們就以不變應萬變吧。維也納應該沒那麼快對塞爾維亞動手吧?我們是不是應該冷靜旁觀幾天再做決定?」

「竟成你的意思是緩一緩再想俄國求和……」謝纘泰問道,他倒有些不解了,策略是早定的,現在要討論的只是細節而已。

他這麼說楊銳只是笑,不過他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交代張實道:「這件事情務必保密,知道的人要特別關注,特別是那幾個一知半解卻參與行動的波蘭人。」

「是的,先生!」張實神色不變的點頭,他明白「特別關注」的最終含義,如果這件事真的引起歐洲大戰,那麼中華政府參與其中並有刺殺的計畫的實情暴露,結果只會是災難性的,到時候整個歐洲都會指責大戰是中華的陰謀。

「好!你先出去吧,記得要加倍關注歐洲政要對此事、以及此事所引發事件的態度,特別要知道英國人的反應,還有各大報紙上的輿論風向。那些之前保持關係的政客和記者,這段時間不要跟丟,不要擔心預算,但也不要露出馬腳。還有布爾什維克那些人,奧匈對塞爾維亞強硬表態後,要讓他們全力在俄國國內發動民眾遊行抗議,以促使沙皇為保護塞爾維亞從而決心對奧匈開戰。」楊銳接著叮囑道,最後又不放心的強調:「不必告訴他們這會引起什麼,只要告訴他們讓俄國陷入戰爭是革命唯一成功的希望好了。」

「是的,先生!」張實答應著。他答應完就出去了,接下來就是外交系統的應對了。

「如果向俄國求和,是通過美國好,還是法國好?」楊銳問道。

「當然是法國好。」事情一轉到外交上,謝纘泰就胸有成竹,「畢竟法俄之間是盟友,只要我們能許諾永遠不站在德國那邊,那麼他們一定會全力勸阻沙皇議和,並且,法國人極力想讓俄國停止其在東亞的戰爭,以全力關注歐洲,只要我們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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