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卷 篳路 第73章 進攻(四)

經過白天三十八度高溫熏蒸之後,夜終於涼了下來,月色之下,整個直隸平原一片寂靜,白日里那些廝殺和炮火彷彿從來都沒發生過,天地間只有夜的安馨和月的溫柔,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142師炮兵副營王炯武少校站在北運河河邊,到是有些睹河思鄉了,這北運河其實就是京杭大運河的最北段,一千七百多公里的運河,至此終於到了終點,而他的家,則在運河那一邊的嵊州。對於十七歲參加革命,今年只有二十四歲的王炯武來說,人生是夠刺激的,他第一次參戰的時候是在衢州的梅嶺關,那次是伏擊滿清大將馮國璋,而他當時是雜務排排長,其實就是個學兵,清軍在旗號山上布置的倒打火力點,是營長聶李堂帶著他一個個敲掉的。

月下北運河河水淼淼,倒有些像南方的河,月色下王炯武少校就站在河邊的炮位旁,除了思鄉也想起了不少往事。杭州打到嚴州,嚴州打到衢州,衢州再回到杭州,如此繞了一圈,這是嚴州革命軍的歷程,但他這個出身於嚴州革命軍的學兵,最終成為了一名炮兵軍官,而後被抽調到了北京。和政治部的宣傳觀點不同,他不認為滿清和日本人有什麼分別,兩者都是異族,都要亡我華夏,都想著統治中國。前者已經被自己打下去了,後者則還未上台,也永遠不會上台——五百多年前戚大帥帶著浙江兵把倭寇殺的落花流水,今日自己也要把這些倭寇殺得個落花流水。

王炯武想著把倭寇殺的落花流水,可倭寇們同樣想著把復興軍殺的落花流水。滿懷著這種心思的日軍,在夜間三點小心翼翼摸到復興軍塹壕一公里外開始伏地爬行——受到復興軍的啟示,這些夜襲的日軍也準備了一些迷彩布,不過這些迷彩不是軍服,而是披風,而他們身上的帽子,因為那個顯眼的黃圈,也被去除了,畢竟相對於成功,戴帽子不戴帽子並不重要。

之前傍晚時分,打著收容己方士兵屍體招牌的大島中尉是來過這裡的,地形較為熟悉的他現在爬在隊伍的最前面。貼著依舊有些滾燙的大地,艱難的爬了不到一百米,中尉忽然感覺自己壓了一個東西,預知到了什麼的他趕忙往後一舉手,示意停止前進,不想後方的曹長會錯了意思,朦朧間以為他是在招手,撲過之後兩人就悲劇了。

「砰……」的一聲,塹壕前方埋設的步兵地雷猛然炸響,夜裡難得的寧靜立即被打破了。

地雷炸響,塹壕駐守的士兵立即用機關槍向前沿招呼,馬克沁特有的沉悶槍聲像鼓聲一樣敲起,把更多人驚醒起來。機槍開槍,迫擊炮也往天空打照明燈,於是一切都閃爍起來,亮——暗;亮——暗……在照明彈的照耀下,映現出遠處的鐵絲網、拖曳到近處的火炮、黑色的人影。

黑夜蘇醒了,轟鳴了,月光也被驅散,一梭梭機關槍子彈射向了塹壕前沿,迫擊炮也開始急速射,毫無目標的它們只是賭博一般打一個扇面,並無準頭;接著,步槍清脆而單調開始響起,借著照明彈的亮光,他們射擊一切可疑的地方,如此之多的火力全開,空氣中刺鼻的炸藥味立即瀰漫開來。

知道自己離復興軍還遠著的日軍依舊在彈雨中潛行,他們要爬到三百米甚至是兩百米的距離上才會板載衝鋒,對於火力極為密集的復興軍,拉近距離是唯一的衝擊辦法。而在這些悍不畏死日軍不顧傷亡往前爬行的同時,他們身後、在復興軍六零迫擊炮射程之外的日軍山炮則開始直接轟擊塹壕前的鐵絲網,沒有爆破筒的日軍,只能想到用火炮直瞄射擊的辦法將其破壞。遼東山地的教訓是血淋林的,他們再也不相信榴霰彈能破開鐵絲網,尤其是復興軍的鐵絲網,是以每次進攻,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拖著輕便的山炮直接轟擊,按照日軍私下的實驗,對於復興軍特有的屋頂狀鐵絲網,八米深的布置,山炮在兩千米的距離上需要一百榴彈才能撕開一個十米長的口子。

一百發榴彈,一門新式山炮需要十三分鐘才能打完,加上實戰時的誤射,這個時間很多時候都接近二十分鐘,所以每次轟擊鐵絲網的時候,日軍最少都會安排兩門以上山炮同時轟擊一個地點,為的就是快一些打開鐵絲網,好讓己方步兵板載衝鋒過去。

東北戰區的實戰經驗有專門的參謀總結,而後快速推往全國。看著兩千米外的日軍山炮一發接一發的轟擊己方前線,王炯武立馬就明白了日軍的心思,當下對炮位上的炮手喊道:「不用等命令了,朝敵炮直瞄開炮。」

他走到炮架後方,摸到炮手已經繃緊的後背,把他輕輕推開,而後自己開始捏緊高低機的機體,眼睛湊到瞄準鏡上,將其轉向閃爍的開炮火光,在黑暗中對準了兩公里外正在不斷吐出火光的一個點。

隨著他的命令,短促的、邊緣破碎的火焰飛入黑暗中,炮彈出膛震耳欲聾,捲起一股熱浪,而炮身則猛的一震,砂子在枕木下吱吱作響。

「制動鋤!」王炯武喊道,之後又把眼睛緊貼在了瞄準器上。他勉強的發現,剛才那發炮彈是在敵炮發射那個點低一些、偏一些的地方爆炸了,於是他習慣的用手摸著,放大表尺,而後又下達了開炮的命令,炮聲依舊震耳,但這些都被忽略了,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前方兩公里外的敵炮上。就在他剛剛發炮的同時,團里的八零迫擊炮也開炮了,而在他旁邊的另一門野炮也直瞄開火,炮火耀眼的閃爍了一下,炙熱刺人的熱風卷著塵土撲面飛來。

瞄準鏡動了一下,擰緊,手指緊握機械的把手,而後再是一炮,炮彈在前方兩公里處像篝火般燃燒、熄滅,剛才那邊閃著的火光也隨之熄滅。王炯武等了好幾秒種,待照明彈的亮光又鑽入瞄準鏡,機關槍此時又開始噴發怒火,忽然,瞄準鏡里他又看見那邊頑強而活躍的閃爍起火光來。「倭寇可真是頑固!」他心裡詛罵道。

「四發,急速射!」王炯武高喊道。於是,前方又出現了一堆堆篝火,為了看的更清楚些,他眼睛離開了瞄準鏡,拿起瞭望遠鏡。此時又一發照明彈閃亮,那邊的一切都照的通亮,敵炮炮位以及緊急挖掘堆在一邊的泥土清晰可見,八零迫擊炮炮彈在炮位附近鏈接不斷的爆炸,就在此時,埋伏在己方塹壕前的日軍再也撐不下去,他們一部分人往前發起決死衝鋒,不過這些人很快就被機關槍收拾了,而後面一部分則是往後急退,雖然機關槍一時顧及不到他們,但無數六零迫擊炮炮彈卻把他們覆蓋了,鬼哭狼嚎間,這些人要麼炸飛要麼倒地,沒有一個順利的逃了出去。

「真他媽找死!」王炯武詛罵道,他雖然不是步兵,但步兵前線火力到底有多強他是明白的,以他所在的炮團,拉到離塹壕一公里以內的地方也得歇菜,何況是那些除了刺刀和山炮並無其他的倭寇。

對前線日軍的火力清剿沒過多久就結束了,照明彈不再升起,整個陣地前方又籠罩在皎白的月色之下,在這月色中,唯有塹壕前方受傷未死的日軍發出的哀嚎聲稀稀拉拉,時斷時續。

復興軍這邊歸於寧靜,而三公里外目睹這一切的第15師團師團章井口省吾中將卻目眥欲裂。進攻是按照司令部計畫發起的,大概有一個聯隊的士兵進行白刃突擊,不過他們運氣並不好,還沒進入敵塹壕五百米處就觸發了地雷,使得潛伏前功盡棄。若以日俄戰爭的經驗,只要山炮能破開敵軍鐵絲網,那麼士兵依然可以不顧傷亡決死突擊,但有誰能聊到支那軍的迫擊炮能打到兩公里之外,並且支那軍塹壕後還有直瞄野炮?

射擊鐵絲網的山炮很快就被迫擊炮和直瞄野炮幹掉了,可即便沒幹掉山炮,己方敢死隊就能衝到敵陣嗎?在此之前井口中將認為是可以的,但目睹了敵軍那密集的機關槍之後,井口中將忽然感覺沒有這個可能,支那軍的機關槍裝備數遠高於俄軍,並且他們還有那種一發射就雨點般落下的木頭曲射炮,這幾百米的距離看似很短,其實是不可能衝過去的。

井口省吾以自己的觀察對復興軍陣地做了一個決定性的評估,就在他想著如何突破這樣火力密集的陣地時,參謀長松山良朔大佐道:「閣下,司令部來電要求我們再次進攻。」

「納尼!」井口省吾怒道,而後想到整個計畫,他繃緊的身子又軟了下來,司令部的計畫先是夜間突擊白刃戰,萬一失敗則是強攻,由此給支那軍正面防線足夠壓力,以掩護側翼迂迴攻擊,雖然前線進攻艱難,但為了整個作戰計畫,自己不可能不進攻。

「通知炮兵聯隊,馬上對支那軍開炮,不要顧及炮彈。」井口省吾命令道。

「哈伊!」參謀長點頭道,但他答應完之後卻未走,師團長只說了炮兵,沒有交代步兵。

看著立在身前的參謀長,井口省吾立馬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好一會他才嘆氣道:「去吧,步兵也開始做決死攻擊。」

奇襲失敗,緊接著是強攻,日軍炮兵不再像白天那麼窩囊只會挨打,現在他們不斷的向北面傾吐著炮彈,只把天際燒的通紅。不過它們還沒有高興多久,由飛艇指引的復興軍炮火就回擊過來,白日里的那一切開始重演,雖然日軍吸取教訓把炮陣散的很開,陣地也挖的極深,只有炮管子露在外側,但還是有炮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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