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卷 篳路 第60章 王世謙

老龍頭山脊上的決鬥傳回日本激起民眾一片罵聲,決鬥之中的犯規更顯得支那人是一個卑劣種族,但山田虎夫的參謀迦納少佐卻沒有什麼譴責之言,幾十年後,他的回憶錄里終於詳細敘述了這場爭論頗大的決鬥,江大東當時扔出東西在他的描述下確實可能是一個紙質煙盒,因為它沒撞到大佐就已經落地了。

當然,這是很久很久之後的故事,就在龍頭山嶺上戰事激烈的同時,大中華國總理卻不在國內,他此時正太平洋對岸的三藩市。

訪問美國是楊銳一直念叨的事情,但從上任來他有太多事情走不開,更重要的是,如果在戰前他只出訪美國,那歐洲列強們是有意見的,但是現在,在所有的列強中,唯有美國對中國遭受侵略表示了極大的憤慨和同情,是以他只出訪美國並無太多不妥。因為太平洋上有日本海軍的威脅,楊銳只得先坐飛艇到菲律賓之後再改乘郵輪前往美國,期間空軍還拿出一個飛艇直飛美國的計畫,但想到太平洋上不測的風浪,這個危險性極高的方案還是廢棄了。

郵輪在美國亞洲分艦隊的護送下前往三藩市,到達港口的時候,全洛杉磯的華人乃至洋人都身著盛裝來碼頭歡迎,看著外面的人潮楊銳除了揮手什麼也不能幹,只在後面面對美國記者訪問時,他才能表達自己的心聲。

「總理先生,請問北方的戰事已經很危急,您此時出訪目的何在?」新聞發布會上,記者們看著這個傳奇般人物,言辭間雖然有些客氣,但在場所有記者心裡,都認為楊銳此處次出訪美國是來請救兵的。

「二十多年前離開美國之後,我就一直想回來看一看,美國是我的第二故鄉!但到了中國之後一直因為革命,這個願望即便能實現,也是來去匆匆,不能一償所願。北方的戰事是一場反侵略戰爭,中華英勇的士兵和當地無畏的民眾都投入到這場戰爭中去,戰事只是激烈,並不危急。我這次出訪除了滿足之前的願望外,更多的是為了中美兩國的友誼。我們中國人能自己處理好自己的事情,這只是一次正常的國事訪問,並不涉及其他。」楊銳讀著秘書辦公室擬好的稿子,一點也不馬虎,更不敢擅自發揮,他此來不為錢,不為兵,就是要拉攏美國政要以及美國民眾,使其在後續的戰爭中因為民意不能迅速干涉中日戰爭。

「總理先生,您在戰爭時離開中國,這是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如果戰爭發生巨變,您將如何應對?」見楊銳回答完前一個問題,下一個記者又拋出另外一個問題,言辭里的意思讓楊銳以為他是英國人。

「如果因為總理身在國外,國家大事就無法處理,那隻能說明這個國家很失敗。」楊銳這次沒按照稿子,笑著說著自己的想法。「任何一個國家的管理都是系統性的,總理更多的任務是維繫這個體系的正常運作,這是自動自發的,並不是有總理它才能運行,沒總理它就停轉,我想中華政府即使一兩個月沒有總理,整個國家管理體系也能運作良好。戰爭中雖然會發生各種意外,但打仗是軍人的事情,也是很專業的事情,我相信前線的將軍們會處理好一切……」

半個多小時的新聞發布會,在連續問了諸多國家大事之後,接下來就是楊銳的私人事務,其中他的兩個妻子是最讓記者感興趣的話題,顧慮到美國人都崇尚一夫一妻,他只能把一些往事透露出來,以贏得記者們的贊同。一個多小時之後,禮送完三藩市市長史密斯先生,他再一次和洪門大佬黃三德會面。

「大佬好久不見!」看著有些不安的黃三德,楊銳笑的燦爛,根本沒管他的局促。

「總理大人……」黃三德一開口就被楊銳打斷了,他建議兩人還是按照以往那般交往稱呼。

「竟成,你這次來美是為何事?」黃三德清了清嗓子,照例問了一個被問爛了的問題。

「其實沒事情,就是出來走走。」楊銳輕鬆說道。「打日本怎麼也輪不到求美國人。」

「哦……」黃三德長長的哦了一聲之後,便有沒有聲音了。

「大佬,現在洪門改組一事如何了?」楊銳見他不出聲,只好自己開口問道。

「改組是改組了,但洪門依舊是一盤散沙。竟成,你說想……」黃三德狐疑道。洪門力量極為龐大,任何人都想將其利用,孫汶以前如此,楊銳會打這樣的主意也不例外。

「我什麼都不想。洪門是海外的民間組織,政府不會幹涉內中事務。」楊銳說道:「我只是希望洪門不要那麼散,不要堂口和堂口間私鬥,這不但對保護海外華僑無異,還讓洋人笑話。另外排華法案不是現在的中國能去除的,洪門非但不能保護華人,還……」

楊銳言辭到此就停住了,黃三德聽的臉上一片燥熱,他不安好一會兒才道:「我已經老了,這事情還是交給基贊他們吧。」

司徒美堂的安良堂已經是在美最大的堂口,洪門總堂堂主這個位置不管旁人願不願意,遲早都是他的。楊銳並不管洪門的內部事務,他只想和黃三德重建信任,不然將其推出去只能便宜孫汶。兩人的談話甚久,在將黃三德親自送出門後,楊銳忽然問道:「國內該天亮了吧,四三三高地守住了嗎?」

第一縷晨光照亮大地的時候,四三三高地上日軍最後一次進攻已被打退,山脊上、山谷里都是藍藍臟髒的一片,那是日本士兵的屍體。他們有些人是想為聯隊長報仇,被守軍找到彈藥的馬克沁機槍乾死的,更多的是被在飛艇拋下的無線電台呼叫炮火炸死的——既然陸軍過不來,可七公里外150MM德式榴彈炮的炮彈是可以過來的,月色中雖然看不明真切情況,但明白哪裡是山脊就行,一通炮下去,東面的山脊已被炸崩,西面的這邊雖然不能達到如此效果,但封鎖日軍進攻還是很輕易就能辦到的事情。是以,後半夜日軍都在跟守軍的機槍、以及被守軍召喚的支援炮火較勁,主峰上一營最後的五十餘人都倖存下來。

天亮的時刻,因為飛艇已經能看見日軍的炮兵陣地,原本阻隔日軍衝鋒,保衛四三三高地的榴彈炮彈又一起轉移至山體以下的南面,在飛艇上炮兵觀測員的指揮下,一個簡短的急促射,阻礙部隊推進的日本炮兵就被解決了,而在炮兵彈幕的掩護下,第104軍迅速佔領了璦泉村張郎寨,並重建了和四三三高地的陸上聯繫,新上來的113師士兵難以置信看著主峰上的一切,無法想像這幾十名守軍在陣地坍塌、人員缺失的情況下是怎麼守住這裡的。斜眼看那帶隊的團長一眼,江大東本想說他們來的太晚了,可看到中校手上的繃帶,敬禮之後他只是自嘲的一笑。

「營長同志,我團奉命接管四三三高地,請你配合!」中校嚴肅認真的道,他也是血拚了一夜才上來的。

「團長同志,俺營奉命撤出四三三高地,請你接受!」江大東早在一個多小時前就收到了換防命令,他自己也被戰區司令部任命為一營代營長,只是軍銜還是上士。

「辛苦了,兄弟!」中校敬禮之後用他能動的左手抓住江大東道。

「不辛苦。」江大東搖著頭,他一點也不覺得能守住這裡是一件什麼大的功勞,他反拉著中校的手,鄭重交代道:「石頭下面埋著不少弟兄,你的人要解手,只能在固定的那幾個地方。」

想不到江大東交代的居然是這個問題,中校一愣之下重重的點頭,道:「我們一定小心,絕不褻瀆了烈士!」

「那俺就放心了。」江大東似乎在接防時唯一要交代的問題就是這個,他見團長很認真的答應,沉沉的心忽然放下,轉身看向自己單薄隊伍,喊道:「立-正!稍息,向右轉,齊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除了前半夜拼刺刀的傷亡,一營在後來的戰鬥中又犧牲了十餘人,到了此時,還能喘氣的只有五十八人,這五十八個人人人帶傷,能自己走的只有二十七個,剩餘的三十一人都被新上來的113師擔架兵抬了下去。

日本人坑道爆破之後,原本平坦的下山之路變得極為陡峭,曲曲折折間,費了一個多小時江大東等人才落到了河谷平原上。看著他們舉著的685團一營營旗,沿途的將士都莊嚴的向這幾十個人敬禮,江大東一晚上拼殺早已經力竭,舉手很是艱難,但還是一路上回禮。行到璦泉村的時候,重重疊疊日本屍體讓這一行人口呆目瞪,雖然山脊各處也是日軍屍體,但卻遠沒有這裡這麼厚、這麼密密麻麻。

「天亮的時候,日本人發動了一次反攻,他們一個大隊一個大隊的狂衝過來,大概是想和我們打一場白刃戰,可惜……」負責護送的少校看著村外滿地的日軍屍首,很是不屑。殘酷的日俄戰爭雖給了日本人諸多教訓,但那只是少部分軍官,在皇國體系下,上一次戰爭的經驗並沒有得到很好的總結推廣。

在少校看來,日軍軍官只相當于軍盲的水平,那就是把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很荒謬的歸結於紀律和不怕死,可在真實的戰爭中,唯有軍事科學和戰爭藝術才是勝利之本,紀律只是組織行為科學中的一種,至於不怕死,先不說它也屬於軍事心理學的範疇,即便是全軍都視死如歸,戰略的失敗、科技的代差也不是靠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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