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卷 篳路 第33章 太難

「嚴州府衙門地處梅城鎮,此乃富春江、新安江、蘭江三江交匯,自三國時期就已置縣,唐時開始設州,歷為睦州、嚴州的州治所在。其建制久遠,自古又是江南通往閩、贛、徽數省要道,故而歷史悠久,人才薈萃。前明唯一一個三元及第狀元商輅,便是出自我們嚴州府。也正因為此,通向嚴州府衙門的到處都是功名牌坊。待到本朝開國,嚴州因是元勛之地,科考更有優待,是以去年科考一開,嚴州獨中百餘人,此為天下州府之最,更有十三人入京殿試……」

富春江秋冬季江水枯竭,但還是能行得了大船的,富春江輪船公司的客船早晚都有上下杭州的班次,是以船東大老王不明白這幾個人為何要包船西上嚴州。而根據地的多年培養,在他發現這幾人的京腔,借故上岸向以前的情報站報告,得到「悉心護送」的回報後,他才囑咐家人小心招呼起來,每日的菜式也多了些花樣。

大老王雖只是船戶,可小時也是讀過書的,奈何幾試未中,最後只得子承父業開始划船運炭。新朝可是在嚴州孕育並最終奪天下的,在身為嚴州人的大老王看來,這可是自己的王朝,也正因為此,大老王不但關心國事,更常注意來往客商,特別是去年嚴州抓住幾個洋人收買的探子之後,他就更加留神小心。

一個船戶說話都這麼斯文懂禮,這不由讓從京城下來的季公公感慨起今朝只花了數年之間便奪了天下,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數使然。季公公多愁善感,文筆尤佳,在京之時曾和另一位巴公公合著一本喚為一八九三的說部,書出數章,一時洛陽紙貴,深受京中太監文人讚譽,只可惜辛亥六月二十六夜間一聲炮響,革命軍殺入紫禁城,他清淡無為的生活由此打破,那本說部也由此斷文。

京中大小太監文人騷客根本就沒心思抱怨平日看的說部就此斷文,他們個個都開始擔心自己的命運:革命軍接管京城皇宮之後,大小太監們先是按照學識分類,不識字並五十歲以下者,下發一百兩紋銀全部打發回家,五十歲以上者,想回家者加五十兩,不想回家的便在宮中頤養天年;而識字的那就不同了,只要對新朝並無怨恨,那就統一考試進入督察院,派駐各地為官。

唯有像季公公還有巴公公這種心灰意冷,不想再問俗事之人,依舊在宮中當差,可此時那些太監頭目總管們都被革命黨開革,其歷年積攢的銀兩也被收刮的一乾二淨。老人即去,新人便是陞官了,神武元年,四司八局十二監處處都是新人為官,季公公和巴公公如今一為司禮監的隨員太監,一為印綬監的掌印太監。換在前清,這可是惹人眼紅的位置,但新朝大權掌於內閣,宮中各監也就是牌坊罷了。置身皇宮的自己為何會派到嚴州來,季公公是不知的,那答案雖在隨來的聖旨和尚方寶劍中,但時辰未到他是不好開玉匣的。

富春江兩岸冬意蕭索,江水清澈,江岸上莊稼已收,阡陌縱橫,赤露的田野上猶有一層薄霜,唯有早間的太陽是鮮亮的,曬著暖暖冬陽,季公公倒有些喜歡這江南水鄉起來,整個冬天都在這江南度過,這也是不錯的。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身邊的巴公公忽然默念起白居易的憶江南,一會讀罷道:「可惜如今已是冬天,看不著春天的樣子。老季,等咱們年過五十,就來江南吧。」

「來江南?咱們不是要在此處呆到明年才能回京么?」季公公道。

「不是這般,我說咱們……那什麼退休之後來江南,」巴公公說著新朝的新詞兒,「在京里呆了大半輩子了,有生之年換到江南正好。咱們正好把那本說部寫下去。」

巴公公一直想把那本說部寫完,可光說不練,總是說公務繁多,諸事繁雜,季公公正想笑他,卻感覺船身一晃又一盪,而後便停下來了,忽聞得船老大的聲音:「諸位客官,可是到嚴州港了。」於是便道:「這事兒以後再說,趕緊上岸吧,碼頭上估計接咱們的來人了。」

在杭州巡撫衙門所派管事的協助下,兩位公公不一會就出了船艙,上了岸。船停在大南門碼頭的最里側,近處並無他船,只遠眺西面方見舟船如雲、桅杆似林。跨上窄窄的踏板,上岸的兩人看見早已在青石碼頭上等候的一個武官和數頂轎子,為首的那官兒上前敬禮道:「歡迎各位大人蒞臨嚴州!屬下是華燕秋上尉,特受命來接幾位大人。」

見武官向自己敬禮,季公公和巴公公不好說話,只是抱拳,隨後便上了轎子,入了大南門,途經黃埔街,穿過無數牌坊,直往嚴州府衙而去。

京中隱秘來嚴的兩位公公上轎急行的時候,府衙里的眾人已經在等著了,今日為中華空軍的建軍之日,按照算好的日子時辰,午時當為吉時,那時登台最好——效法古時拜將,現在嚴州府衙前可是搭了一座拜將台,屆時聖旨一讀,軍旗、寶劍、印信一授,這和海軍、陸軍並列的第三軍空軍便成立了。

楊銳對禮部弄出這樣的花頭並不在乎,但預定的空軍司令潘世忠少將則從早上起來就是足心冒汗,他不想總理在對空軍讚許之後,居然會讓空軍獨立成軍。自古以來,有陸軍,有水軍,可何時有過空軍?衙門裡坐立不安間,忽聞外面探報,說是京中來的兩位公公快到了。

此報一傳,潘世忠少將以及諸位空軍將領都彈簧般的從凳子豎起來,而本對此並不在乎的楊銳也開始起身。此來的雖是兩個太監,但畢竟是皇帝的代表,這小孩兒雖然無權,可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

在楊銳的帶領下,諸人都出了衙門外頭迎接來人,楊銳對著兩位公公抱拳客套道:「兩位公公,事急從權,為嚴守機密,可是怠慢了。」

季公公見是當朝內閣總理在此嚇了一跳,再看他身邊的將官眾多,也連忙行禮,而後才被眾人迎了進衙門去。兩人換裝完畢,歇息片刻之後又趕至戒備森嚴的校場,他們剛到不久便聽有人喊道:「吉時已到,準備登台!」

神武二年十月初五的嚴州天際萬里白雲,翻轉如絮,雲隙里陽光向下垂照在兩丈多高的拜將台上,也灑在校場近千名空軍官兵的肩上。季公公巴公公登台之時,西風正烈,拜將台邊沿插著的八卦旗、五方旗、還有檯子中間插著的三軍司命旗呼呼作響,只等禮官見兩人入位,示意鼓號大作才把這呼呼之聲壓了下去。

在司禮官的示意下,季公公走向檯子中央的話筒,展開從玉匣里拿出的聖旨,清嗓之後朗聲讀到:「諸將聽旨!奉天承運岷王,詔曰:自鴻蒙終盤古始,數千年皆有飛天之夢,然雖有翱翔天際者,卻未聞其能攻城掠地、克敵制勝。而吾國之飛艇,創建於光復革命之初,克敵於賊酋都城之上,功勛卓著、戰功赫赫。今孤觀列國飛機之盛,納總理謀國之言,特於陸海兩軍之外,再設空軍。茲將原陸軍少將潘世忠晉陞至中將,任命為空軍司令,原陸軍少將單毓年晉陞至中將,任命為空軍總監,餘下秦國鏞、劉佐成、李寶焌、李綺庵、譚根等諸校官皆官升一級,轉入空軍。鷹擊長空、翼振華夏,望爾等降神罰於天際,播國威於世界……」

季公公初念詔書,餘光看見台下背負刀槍、英姿颯爽的兵將,頓時心中慌慌,待讀錯兩個字後,只聞得背後一陣清咳,又是全身冷汗,唯不敢再看台下方才越讀越順,只等念道「鷹擊長空,翼振華夏」時,血氣也被文意激蕩,聲音立即大了起來,待念完「欽此」之後,才發現長長的聖旨已讀完了。

登台拜將、單獨成軍是空軍諸人所不知道的,他們只接受軍令進入嚴州,昨日忽聞空軍要建軍,軍官士兵們都激動非常,今聽聞聖旨所嘉勉,又是熱血翻湧,肅立莊嚴。等激蕩的聖旨念完,台下近千官兵不由自主的齊聲呼喊:「岷王萬歲萬歲萬萬歲!中華萬歲萬歲萬萬歲!岷王萬歲萬歲萬萬歲!中華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呼喊間,按照禮部劇本,身著軍裝的楊銳和空軍第一任司令潘世忠並排騎馬檢閱空軍方陣,而後又齊齊下馬在鼓樂聲中登上高台。潘世忠中將躬身接過季公公手上的聖旨和寶劍,再接過總理手中的獵獵軍旗,步入到台中話筒卻言語凝噎,正當楊銳以為他忘詞的時候,他卻忽然揮旗高喊道:「鷹擊長空,翼振華夏!鷹擊長空,翼振華夏!」

禮部鼓搗的所有儀式都讓楊銳提不起精神,但禮部的所有儀式都讓那些小兵大將們振奮異常,對此楊銳很是無奈。不過想到這些傢伙都官升一級,又獨自成軍,大呼小叫也不過分。畢竟是空軍啊,三萬元等於兩萬兩,一兩三十七點五克,兩萬兩就是七百五十公斤白銀,這還是新手,熟手重量肯定超過一噸。這一噸白銀總歸是要善待的,不光待遇要提,榮譽也要給,如此才能使其奮勇殺敵。

這一日的宴席之後,楊銳終於折返北上,先是去武昌視察漢陽鐵廠、軍工工業園,而後再至山西太原呂梁等地,視察那些花費重金建造起來的基幹工業。此時同蒲鐵路不少路段已經竣工通車,趕到山西太原鋼鐵廠的楊銳發現高爐上輕煙渺渺,引自美國伯利恆公司的數個五百噸生鐵爐已點火試煉,這個總設計年產百萬噸鋼的大鐵廠一期工程已經建成。鋼廠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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