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卷 篳路 第3章 好辦

歷經九個月的動蕩之後,隨著中華開國、國會開會,中國似乎又重新恢複了舊的秩序,變得有條不紊起來,但任何深悉內情的人都知道,這個國家只是一個皇權其表、會權其里的別樣物事,她的種種作為,讓人分不清是現代的、還是復古的;是倫常的、還是叛逆的;是東方的、還是西洋的。

對此京津泰晤士報評論說,大中華國就是一個皇權和民憲政體的大雜燴,「是一幢西式的大樓套了一個中式的屋頂」不美觀更不實用;而順天時報認為政府如此行徑,不尊皇、不尊孔,簡直就是無父無君,天下必定大亂;北京新聞則認為這是中國目前形勢下最好的選擇,既尊重了傳統,又保全了民主,可以算作是兩全其美;東亞勞埃德報則對新政府、新總理沒有過多的評論,而是把頭版給了威廉·雷奧,大標題就是威廉公爵。國外的報紙如此,京城中的華文諸報也多是唱衰,其版面的焦點則是孔教會請願未果,中國從此陷漫漫長夜中,又有一報紙上寫著些隱晦的偈語,示意長此以往,中華國將不國。

吵吵鬧鬧的報紙,熙熙攘攘的新聞,可即便是如此,北京城和以前相比也要冷清不少。沒有那些王公貝勒、高官耆紳,大多地方的生意都不是好,八大胡同自不必說,那些古玩店、飯館、煙館、茶館、洋貨店、銀號、錢鋪,生意都是一落千丈。唯有衣帽店賓客盈門,忙得不可開交,這新朝雖沒有定服式,可從總理到小吏,衣服的樣式又回到了前明,全都是漢裝。京城不是通商口岸,也不是商貿重鎮,住在此的六十萬人,要麼是吃公家飯的,要麼就是靠公家吃飯的,剩餘的那些也是要和公家打交道的。既然如此,那總不能身著前清的馬褂登門見官,於是大家又重做了漢衫。

滿清倒灶使得京城一切奢侈行業關門破產,而新政府又有京城保護令,即京城的宮殿、城牆、古宅、牌坊、反正和前明有關的東西都說成是文物,對這些文物全部要例行保護,把城中商戶破城開道的想法給掐斷了。另外還有謠傳說這京城方圓兩百里都不準辦工廠、不準開礦山,這讓諸多人吃了一驚,和去年宣傳的山西工業基地相比,這京城附近為何就不能開工廠?

這些自相矛盾的東西不管,後面幾日通過的銀元統一規格案、美孚石油探礦案、陝西油礦案,還有萬眾關注的減租案則鬧起了軒然大波,幾份報紙的發行量都是破萬,總理府、國會兩處都被諸多士紳清流堵住,說是要討個公道,而國會裡的國民黨一出國會就大肆宣揚,說國會只是復興會的傀儡,絲毫不能體現出民意,崇洋賣國、強劫民財云云。

舉國輿論大亂,士紳紛紛往大明門前請願喊冤,可是諸人的書表是遞上去了,但深宮裡頭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幸好數日之後總理府說是要開新聞發布會,說是要以正視聽,這才把眾人的矛頭轉向了總理府。

「竟成,咱們這幾把火是不是放的太快了一些?」新聞發布會的當日上午,幾個部的部長都雲集總理府。商議完公事,虞輝祖想到現在的輿情,開始有些不安。他知道楊銳的處事風格是一旦認定就決不回頭的,這樣雖是好,可處事太猛可是要把士紳都得罪光的。

楊銳聞言只是閉目,一會才睜眼道:「含章,我們不抓緊時間趕上,和各國的差距就會越拉越大,被人恨很是正常,要想幹事就會得罪人,這有什麼好忌諱的。」

「我支持竟成的做法。」農部的陶成章插言道:「這些士紳就是這麼個德性,現在減租只是割肉,雖然大喊大叫,可要是事已成定局,鬧一鬧就會算了。關鍵是大家都要如此,要是有例外,那他們就要心不平了!」

「例外,能有什麼例外?」楊銳笑道:「會內會員那邊也是一視同仁的,既然會員都一視同仁了,那還有什麼例外的?」

「主要是教會那邊我怕會有些意外。」陶成章道。「就怕有地主入教,一旦入教,那減租就不好辦了,那些傳教士為了能傳教,什麼都願意干。」

「有地主入教那也一樣要減租,」楊銳看著他道,而後又看向國稅的吳錫芬,民部的張承樾:「底下的情況真的是只要入教就無法無天了嗎?」

他如此問,吳錫芬道:「總理,只要是和洋人沾邊的那些就不好處理,即使是抓人,傳教士也會阻攔,或者那些人乾脆躲到教堂,這給下面緝稅制度帶來不小的麻煩。」

張承樾也道:「其他地方還好,直隸和山東教民最多,作姦犯科之輩只要是入教,那就有一份保障。」他說完看著楊銳瞪著自己,忙道:「現在民部正在完善人員,有違法者一概緝拿,不管是不是教民,也不管傳教士是不是抗議。」

「教會學校,學部已經將其化作另類,全國招考中教會學校的學生要考試,那先要參加同等學力考試,如果不參加,那沒有資格報名。」蔡元培也插言進來,他對不服管束的教會學校很是惱火,這根本就是教育界的另類。

幾人的三言兩語,遠看這話題就要岔開,虞輝祖忙道:「教會的事情一時還不是大事,竟成,現在政府好幾個事情都在推進,激起的輿論可不小,如此下去,又是要出亂子的。」

教會的事情確實很讓人惱火,庚子事變就是這些傳教士下鄉傳教而後反激起來的。這些洋人要建教堂就建教堂,為何一定要把玉皇廟推倒然後再建教堂呢?難道在他們看來,信上帝就比信天帝的高明,真是莫名其妙。這根本就是白人高人一等,目中無人的體現。不過再想到十字架東征,楊銳也就釋然了,這傳教歷來就和槍炮息息相關,中國若不是儒教幾千年深入人心,怕早就遍地基督了。

「教會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楊銳定調子道:「十年之後再來好好理一理這事情吧。學部我不管,但是吏部務必要看緊了,不要把那些信教的人放進來做官,也不要讓他們知道自己因為信教而做不了官,反正政府里不要這種人。」

楊銳給教徒下了限制令,陳廣壽連忙稱是,馬上就要科考了,兩個月後第一批官員就會出來,他正為這事情忙活著。

楊銳交代完陳廣壽,再看向虞輝祖,「含章你就不要擔心了,百姓都盼望著減租減息,農會這半年以來,已經深入到每一個縣,我們這些政策推行下去,絕不會釀成民變,最多只是紳變。如果沒有農會,那這些士紳或許還能像四川鐵路公司那樣鬧出一些事情來,可現在我們有農會,他們還能鬧出什麼事情來?要鬧事的,民部會處理的。」

楊銳的回答不出虞輝祖預料,他是希望大家能以和為貴,不要出什麼亂子的,可現在楊銳是農會軍隊在手,根本就是持強凌弱,他便只好無語了。

楊銳回答虞輝祖還是留著幾分情面的,但在下午的新聞發布會上,他的言辭就極為尖銳了。在記者問道減租法案是不是劫富濟貧、橫奪民財的時候,楊銳很是嚴肅道:「國稅局就是劫富濟貧的機構,政府工作的一個重要職能就是劫富濟貧。至於橫奪民財,政府並沒有奪誰的財,政府只負責收稅。至於減租一事,只是以政府角度干預地主和佃戶間的交易,把地租降到一個合理的水平而已。

在這裡我要說,有些人做老爺做慣了,一旦利益有損,就嚷嚷大叫,其實按照我的本意,那就應該全國的耕地徹底國有化,什麼叫國有化,就是禁止耕地買賣,全部耕地無償收歸國有,然後重新按人口分地,不管你以前是流民也好,大地主也好,反正家中有幾口人,那就分幾畝地,這樣也就沒有這麼多抗議和不滿了,地主們地裡面農活都忙不過來,每日都為一日三餐奔走,哪能拿么有空跑來政府訴苦。」

楊銳言辭帶著不屑,他一說土地無償國有,下面的記者和士紳就是一陣驚呼,他話語剛落的時候,大公報的記者就站起來道:「總理大人,如此沒收全國土地,請問公理何在?」

「公理何在?」楊銳反問,「只怕這公理只是士紳的護身符吧?政府只講法律,只認國會的議案。如果大家有不滿,那麼可以向大理寺提起上訴,將減租一事認定為違憲,或者說服國會議員,撤銷減租案。至於說沒收全國土地,如果減租一事推行不順利,那就索性全國耕地國有化最好,這樣也就沒有那麼多爭執了,到時候地契全部廢除,耕地就是大家的,均分即可。」

見楊銳老是把國會抬出來說話,馬上就有記者問道:「總理大人,國會裡頭都是不識字的莊稼漢,請問這樣的國會除了盲目投票之外能有何用?現在減租不就是順了他們的意嗎?」

「國家不識字的人有九成九,國會裡有不識字的議員有何好奇怪的?難道不識字就不是大中華的國民?還有那些識字的,就交了全國的稅?國稅局給我的報告里,在沒有徵收遺產稅、個人所得稅、土地增值稅之前,這些識字的士紳也沒有交多少稅嘛。」楊銳看著場中記者和士紳,很是無趣的道,他這邊一念稅名,那些士紳只覺得渾身不對勁。

「照實說,本屆國會就是莊稼漢國會,本屆內閣也是莊稼漢內閣,所以,政府的政策將在不違憲的情況下,完全倒向莊稼漢,這是毋庸置疑的。至於全國兩百萬士紳,他們有兩個選擇,一是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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