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卷 開國 第69章 回家

「連長,成功了,我們終於成功了拉!這回進攻,可以寫成戲本了……」一個迷糊的人影興沖沖跑到另一個高大人影身邊,興高采烈的呼喊。

「隱——蔽!」高大的人影大喝一聲,一把就把旁邊的人推到,而後,一陣「砰砰砰砰」的馬克沁機槍聲響起……

「連長!連長!」倒地的人影竄起來撲了過去了,抱著一個流血不止的身軀使勁呼喊道,而後又是野獸般的嚎叫,「衛生員!衛生員!!」

……

「營長,走錯了!走錯了!我們要的不是這個方向!」轟隆隆的炮聲中,一個聲音大喊道:「團長是要我們迂迴!迂迴!」

「迂迴個屁!我用鼻子都能聞到韃子指揮部的味道……」另一個更大的聲音堅持道……

「端了指揮部了不起是不是?!抓了大官不得了是不是?!二營犧牲的那些人,你要對他們負責!你要對他們負責!你要對他們負責……」一個聲音在指責,言語里說不出的憤怒。

……

「啊」的一聲,昏黑的軍帳內,陸挽少校又從夢魘中醒來。明白又是一個夢,他無比緊張的身體終於鬆懈下來,而後動了動睡得發疼的膀子轉了個身。被子拱起的當口,外面冰冷的空氣吸了不少進來,只讓他還有些昏沉腦袋清醒了許多。伸出手胡亂模了根煙,「哧」的一聲擦亮火柴點煙的同時,他看了一下懷錶,六點二十四分,難怪天變的這麼暗。

如同隨著呼吸明明滅滅煙火一般,陸挽的心也隨著回憶昏昏暗暗,更可怕的是,這些不暢快的往事還經常徘徊在他的夢境里,讓他揮之不去,永記心頭。

「記住,戰場最關鍵就是決斷!不管是正確的決斷,還是錯誤的決斷,你都要快速的決斷!」培訓班裡面一個身帶殘疾教官的這番話語讓陸挽封為圭臬,而他的一切苦惱也源自於此。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他一上戰場,槍炮聲、吶喊聲、氣味、風向、溫度、地形、工事、敵我態勢……,種種信息都會在一瞬間映射在他腦海里,讓他對戰場有一種獨特的把握力,它們是那般的清晰,又是那般的不可言狀,以致使他常常做出有悖於原定計畫的決斷,而這些決斷,雖然在事後被證明是對的,但結果往往卻是悲劇。

「真他娘的悲劇!」再次點了一根煙的陸挽自言自語,悲劇這個詞是他從報紙上看來的,那上面是說中國正在擺脫悲劇命運,不過他只覺得自己就是悲劇命運。陸挽想到悲劇的時候,部隊溫婉的起床號便吹響了,一遍又一遍的,像母親在呼喊著自己熟睡的孩子。

這個時候,勤務兵四喜提著馬燈進來了,一見床上陸挽正在抽煙,他便嘿笑起來,「營長你醒了啊?」

陸挽沒有答話,只是把剩一小半的煙掐滅了,而後利索的掀被子起床。不過,當他看見四喜拿進來的是常服而不是作訓服的時候,他詫異問道:「這是……」

「營長,你忘記了啦?今天你回家啊!」四喜笑道:「我都幫你收拾好了,火車票昨天下午也讓人買好了,是響午的車,你要是願意,可以先去西湖逛一圈再走。再怎麼說,也是上有天堂,下游蘇杭啊……」

勤務兵四喜笑呵呵的話語里,只把陸挽從殘夢裡徹底的拉入到現實——在最後一次對清軍的圍殲中,因為陸挽當機立斷,敵第五鎮指揮部被其突襲,使得第五鎮更早的放棄抵抗,圍殲戰役提前一天結束,而他這個害死友軍的罪魁禍首,在事後也得到了晉陞,他不再是少校,而是中校了。

梳洗畢,看著那多了一道粗杠的肩章,陸挽閉著眼睛把它穿上了,又在四喜的幫助下,把兩枚雙龍勳章還有四個紀念章別在左胸……等他一切收拾停,四喜用鏡子給他照的時候,一個英武的校官出現在鏡子里,嚴整、銳利,像是一柄剛出鞘寒光閃閃的劍。

「咱們的軍裝就是好看!」四喜再一次的嘮叨,每一次他看見陸挽穿禮部或者常服的時候都會這樣感慨。墨綠色的昵制大衣不同於軟綿綿的棉衣,穿在年輕健壯的身體顯得異常幹練和筆挺,豎立緊縮的領口、五色奪目的勛表勳章、光亮整齊的銅扣及領章,以及那根無比精神的腰帶和精美絕倫的佩劍,都不得不讓人感嘆軍服設計者的獨具匠心。

端端正正的把軍帽戴好,陸挽道:「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啊!營長,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的,我可要跟著你。」四喜一聽陸挽要他回家,臉頓時苦了起來,正麻利收拾著的被子也放下了。

見他如此,陸挽笑道:「怎麼,要跟我回山東過年啊?……好!跟著就跟著吧,反正你家裡也沒啥人了。」他說到此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來,收斂笑容道:「不過,你可要記得把老連長的東西帶著,這次正好把他那些東西給他捎回去。」

「是!營長。」四喜笑吟吟的立正,而後又開始麻利的收拾東西。

陸挽趕到杭州城站的時候,火車已經快開了,巨大的火車頭只在站台上『赫茲赫茲』的吐著白氣,汽笛不時的拉響似乎在催促著未到的行人。因為是身著戎裝,陸挽被一個苦瓜臉查票員恭敬的引進了站台,但當看到他倆的票是三等座時,又把他們兩個細細打量了一眼,只待看到陸挽左胸掛著的雙龍勳章,苦瓜臉苦笑道:「大……人,同……志,同志,這車已經滿了,實在不能安排頭等座,要不等明天再走吧……」

「不需要了,坐的就是三等。」陸挽不動聲色的道,心裡卻把買票貪便宜的四喜罵了一遍。

「對,我們坐的就是三等座。」四喜吐著白氣附和道,他背上和手上的行李,也乘此功夫挪了挪,好背的更加緊些。

「是!是!」苦瓜臉只當這兩個革命軍大人是沒有出過門的鄉巴佬,想幫忙也不領情,只好領著他們上車。

三等車廂是最下等的車廂,車座是硬板,空間也極為狹小,夏天的時候靠著火車頭,坐不久全身都是煤灰,而冬天的時候又在火車尾,暖管里的水一點熱氣都沒有,只能靠乘客自身取暖。陸挽一進車廂的時候,就被裡面的人嚇著了,當然,他也把裡面的人嚇著了。這三等車廂只是頭等車價錢的四分之一,是以窮人坐的最多,臨近年關的時候,火車站不但賣坐票,就會連站票也賣。

跟著一個賣茶水老頭的,陸挽兩個好不容易擠到座位上,已經出一身汗。火車此時就要開了,正當兩人慶幸自己是最後一個上車時,鬧哄哄的車廂里又是幾個聲音傳過來,「秀,這次不會錯了吧?」

「不會錯了,這就是去北邊的車……小貓,大貓,快跟著些,快跟著些!」一個女聲傳了過來,似乎是一個母親在叮囑自己的孩子,不過車廂太擠,一會一個孩子就大叫起來,像是什麼東西被拉下了。

車廂里嘈鬧無比、擁擠無比、雜亂無比,但陸挽卻是毫不為意,這還是在火車裡,便是冬天在下大雪的野地里,他都能呆的好好的。火車開了之後,他便摸出一本書看著,而旁邊的四喜卻一直側頭看著剛上車的一家子:一個六十多歲、神情敬畏、穿著土布衣裳的大媽;一個年輕標緻,但肩膀卻掛著顯眼黑紗的小媳婦;最後是兩個孩子,一個十二三歲,理著兒童團短髮;另一個則只有五六歲,依然是浙西小孩傳統裝束,幾個人也掛著黑紗,行色匆匆。

一身復興軍中校軍裝的陸挽坐在火車的後部,旁邊的乘客都不敢大聲的說話,甚至連看了也不敢看向這邊。而這四個人擠過來看到他的時候,眼中猛然一緊,大媽和孩子是想轉身的模樣,但被小媳婦暗中扯住了,四個人不動聲色的坐在陸挽的對面,卻什麼話也不敢說。

「你們是幹啥的?」混著山東口音的四喜瞧不透對面這幾個人,多管閑事的發問。他問的時候,陸挽只是暗笑,他八成上看那小媳婦好看,想搭上話。

「同……志,我們……是好人,我們支持……革命!」面對四喜的提問,對面四個人有三個人嚇了一跳,到最後只有那個叫秀的女子張口結舌的回話,她說話的時候,手卻放到了腰下,彷彿哪裡有她的依仗。

「我當然知道你們是好人,」四喜笑著,「我是說你們這是上哪去?」

「我們,我們要去……要去京師……」女子的話只讓看著書的陸挽也好奇起來。

北京佔領之後就在清理滿人院落,同時內城不戒嚴,很多滿人猶自怕殺頭,拖家帶口的去了天津,只等東北停戰,這些人又去了奉天,那裡是張榕主事,他本身就是旗人。

在北京滿人遷出的時候,南方根據地,特別是嚴州的軍烈屬在部隊的安排下開始北上,明朝朱棣干過一次的事情,復興會此時又再干一次。不過不同的是,朱棣北遷的主要是富商貴人之流,而復興會北遷的全是軍烈屬。按照楊銳的說法,北京是首都,但歷次破城讓裡面的人全變成了順民,他要軍烈屬北上,就是要讓這座城市多些英氣。大半年的時間,軍烈屬早就北上了,對面這幾個嚴州口音的人,大過年去京城做什麼的呢?難道也是烈屬?

「你們是軍烈屬?怎麼部隊上不安排你們走,還坐這種車廂?」陸挽放下書有些生氣的道,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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