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在淵 第78章 彈簧

亞洲第一大鐵廠屹立在長江右岸,此地和後世的馬鞍山市位置相比,更加靠近南一些,鐵廠規模極為龐大,高爐聳立、燈火輝煌,在朦朧的月色里整個廠區像是一隻遠古凶獸,盤踞在離南京城八十多公里的地方。不過兩江總督端方對鐵廠也甚是防備,幾個營的清軍就駐紮在離此地不遠的采石磯和雲台山,美其名曰保護鐵廠,更怕鐵廠造槍造炮,時不時的還要派人到廠區探查一番,至於工人裡頭的密探,也不在少數。要用革命黨的錢,但是又要防著革命黨作亂,這是總督大人之所想,是以他聽聞杜亞泉是鐵廠總辦後,還特意賞賜了江寧城裡的一座宅邸給杜亞泉,好讓他把家眷安置在江寧城裡。

凡此種種作為,才最終讓端方對鐵廠安下了心,前幾個月的出鐵典禮,他也是親自道賀,在肯定鐵廠業績的同時,更發表了一通滿漢團結促生產、和諧共建新社會的講話,引起了當場士紳的好評。此番之後,那些有錢投在鐵廠裡面的徽商也督促杜亞泉上了一份摺子,除了感謝皇上感謝朝廷之外,更保證鐵廠將嚴查亂黨,將永為我大清的繁榮昌盛貢獻微薄之力。

官樣文章作作也就罷了,馬鞍山鐵廠本就沒作為革命的大本營的意思,楊銳也不喜歡在鐵廠發生革命,廠子里的高爐、機器都是花了白花花的銀子買的,一旦來幾發炮彈,那可就全玩完了。現在在馬鞍山附近的布置也無非是有一個飛艇著陸場罷了,但那是在西南方向。

「飛艇那邊沒問題吧?」聞著鐵廠的煙煤味,楊銳不看鐵廠,而是看向西南邊的山巒。嚴州根據地有用不完的彈藥,他一直擔心滿清會繞著嚴州根據地偵查交通密道,特別是現在根據地已經擴大到宣城了,宣城到馬鞍山也就是百多公里,加上天字型大小的背景,即便現在飛艇飛的更高了,楊銳也還是擔心著陸場難以保密,那麼大的一個東西,月光亮一些的晚上遠一些還是能看見的。

「基本沒有問題。」杜亞泉說道:「選的哪個地方都是沒有什麼人家的,又被我們劃做礦區,裡面的人家也遷走了,晚上山凹里飛起來一個大東西,能注意的人還是不多。再說就是礦區鄰近的二三十里我們也都做了監控,那些人家的男人孩子要麼進了工廠要麼進了學校,即便是他們發現了什麼,也能控制住。」

見他如此自信,楊銳笑問:「你就不怕裡面出幾個忠君愛國黨啊?那般士紳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士紳都住在城裡頭,哪有士紳住鄉下的。百姓嚇一嚇他們就好了,只要和尚道士說了話,那他們也就是信了,鄉下人都是這樣。」革命方面,杜亞泉擔心的不在飛艇的保密性上,而是擔心另一件事件。「竟成啊。二廠的機器算是大部分運進來了,只是那水壓機太大,更是顯眼,要想運到淮南那邊,還是太顯眼了。」

二廠就是第二軍工廠,地址是在靠近淮南的八公山。之所以把軍工廠設在那裡,除了保密,另外則是馬鞍山的鐵礦石含硫含磷較重,而第二軍工廠是要試造火炮的,炮鋼冶煉過程中對去硫和去磷的要求都比較高,是以軍工廠用的原料並不來自於馬鞍山,而是來自於霍邱鐵礦,那邊是磁鐵礦而不是硫鐵礦,硫磷的含量極少,精鍊之後可以作為造炮的基材。只是原料解決了,工具卻不好解決,造炮的鋼胚是要用水壓機不斷鍛造才能使得鋼質變得更加緊實,使得炮管更見堅韌,滬上江南局就有一台兩千噸的水壓機,此為造炮的必備機器。

「太大,有多大?現在不是有小鐵路通進去么?」楊銳對於兩千噸水壓機沒有概念,和記得解放後有個萬噸水壓機,那只是圖片上,不明白實際有多大。

「哎,」杜亞泉搖頭,楊銳是沒有去過江南局的,不明白那房子大的東西到底有多大,只好道:「關內不比關外,這邊因為涉及到走私煙土、私鹽,江防隊和海關都查的緊。那水壓機一但運進來被人家看見,這東西能幹什麼,我們又要幹什麼,所有人都是一清二楚了。不說水壓機,那些車床都是分批,借著修鐵路建鋼廠的名義花了兩年的時間才陸續運進來的。若是沒有這個名義,那些機器可是怎麼也運不進來的。」

「沒有水壓機,那炮管豈不是造不了?」楊銳此時有些失落,難道自己的兵就是用迫擊炮的命嗎?滿清現在越來越狡猾了,第六鎮被覆滅之後,新派來的部隊全部用的都是75MM山炮,還有則是漢陽廠的57和37炮,這些火炮除了更適合山地作戰意外,更重要的是能防止革命軍繳獲,一旦革命軍殺出山區,那麼滿清的野炮也能剋制革命軍的山炮。現在即便是杭州大勝繳獲了第六鎮的野炮,可復興軍所有的野炮加起來只有七十多門,只相當於新軍兩個鎮的數量,其他除了四五十門山炮,剩下的都是迫擊炮了。

「75MM口徑的炮是可以用五十噸氣錘的,滬上江南局仿製的克虜伯的山炮就是用五十噸氣錘鍛造的,造出來的炮還是合格的。但是野炮的初速是山炮的一倍,倍徑也要達到二十九,不比山炮的十四倍徑,現在那邊正在試造,明日我帶你去看看吧。」杜亞泉道。

杜亞泉翌日早上天還沒亮便帶著楊銳諸人上了去蕪湖渡船,然後坐著運煤的火車經合肥直去淮南,這鐵路兩百多公里,只到了晚間才到了淮南,休息一日之後,一行人又是坐著小火車往山裡趕,此去是到淮南縣城西南十多里的八公山。這裡面之前被鐵廠宣傳有煤礦,兩年下來很多修煤礦的洋機器從外邊運過進去,煤井也開了好幾個,只是開工不到半年,就說此地的煤沒有其他地方的好,來的人便撤走了,只剩下一個大廠子在這裡,除了有人看著裡面的東西,其他就少有什麼動靜了。

從馬鞍山過來兩百里的路程,風雪裡走的很是艱難,小火車裡程莐這一年跟著楊銳東奔西跑,臉也晒黑了不少,她本以為去了鐵廠就回滬上過年的,卻不想更是要往北。看著外面下個不停的雪,她只笑問道:「這又要去那座神山?」

「沒有神山,去一個煤礦,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楊銳對外面的風雪夜極為不喜,去年的春節是在美國過的,今年他是想在滬上過,這時代的年味可比後世重多了,只是現在離過年只有十二三天了,真不知道會不會又是在路上過年。「早就說你應該去滬上等著我,跟著我就是亂跑一氣,人類的很。」

男人的責怪在程莐看來只是一種關心,她聞言只是把身子靠的更緊了一些,楊銳正要說話卻聽前面有人吆喝,說是到了八公山,此地到第二軍工廠也就是幾里路了,把一些保密級別不高的人留在客棧之後,一行人輕車便行,很快就到了地方。

為了怕引起當地百姓的驚異,第二軍工廠選用了很多關內人士,而不全是廣東華僑。而負責此廠的則是徐家保,至於容瑾槐漢語不好,一說話就有不少洋文跑出來,更對中國的情況不了解,所以幾番考慮,楊銳還是任命徐家保為二廠總工,而容瑾槐則變做一廠的總工。只是第二軍工廠比第一軍工廠規模大多了,更涉及到後膛炮鑄造,級別自然比關外高一級。

「獻庭兄,又是見面了。」軍工廠門口,看著長袍長辮的徐家保,楊銳倍感親切。見他已經有三次了,每一次都有些不同。

「竟成來了。好好!請請。」徐家保也是和藹的笑,從關內到關外,他也是忙了個痛快。復興會的規模越來越大,作為其中的一員,他看著就是高興。

和關外不同,第二軍工廠是建在地下的,為了建這個地下廠區,很多施工人員都是從關外以鐵路修築工的名義調過來的,除了身處地下,軍工廠的動力也不再是蒸汽機,靠著天桿傳動,而是直接用的是電力——在工廠西面的一道小河築了一個小水壩,安裝的水力發電機可以源源不斷把電力輸送過來。可即便如此,工廠還是要用一些煤的,這也只能是通過小火車從外面進來了,煤礦雖然沒有生產,但是還是有人守廠子的。

徐家保帶著楊銳下到地道,邊走邊說道:「這工廠建的真是太費苦心了,若不是那些兵,怕也是不會這麼塊建成。」

關外調過來施工的都是入了會的復興軍戰士,楊銳聞言很是認同的道:「是啊。關內不比關外,不能絕對保密,那就要有大麻煩的。端方那邊的人來探查過嗎?」

「探查過,他找了南京槍炮局的人把整個鐵廠還有煤礦都看了一遍,這裡那些人也來看過了,只是看見到外面的那幾個鍋爐不但小,而且還是壞的,便知道這地方除了挖挖煤,什麼也幹不了,他們啊,思路還是舊的,不明白即便是沒有蒸汽機,電機也是能用的。」徐家保有些惋惜的說道,那些來探查的人有幾個還是他之前的同仁,現在大家分作兩途,很是感嘆。

「嚴州那邊打的好,就把滿清調查軍火來源,獻庭兄,這邊還是要小心些為好,保密是第一的……」即便是帶著馬燈,地道里也是昏暗的,不過楊銳說著話的時候,只見帶路的徐家保一轉,前面便透出一陣攝人的光亮來,和光亮一起過來的還有工廠應有的機械聲,造子彈機器的舂銅板聲,更有那讓整個地下工廠都有點地動山搖的鍛造聲。同著的杜亞泉聽著那聲音便對著楊銳笑道:「那就是造炮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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