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在淵 第75章 七傷

似乎終於要到目的地了,最前頭的嚮導美國人鮑爾轉過身用他滔滔不絕的美語說道:「聽著,夥計們,你們將要見到的將是珀西瓦爾·法誇爾先生,他是一個大人物,來自美國的賓夕法尼亞州,耶魯大學的畢業生,他之前還是紐約州議會的議員,不過現在他現在已經比議員更加舉足輕重,整個巴西,不,整個南美都有他的生意。先生們,既然你們有大量的勞工,那完全可以和他做生意,現在正在修的這條鐵路就需要許多許多的工人……哦,忘記告訴你了,法誇爾先生來自一個貴格爾教會家庭,知道什麼是貴格爾嗎?這是……」

就在里約低價請來的這個美國嚮導是個殘廢,他自稱自己以前是馬代臘-馬莫雷鐵路上的一個管事,當然,管事為什麼會被鋼軌壓斷手不是虞輝祖考慮的問題,關鍵是他能把自己帶到這邊來,然後讓專業的鐵路修築人員去判斷看看這條不太長的鐵路什麼時候能夠完工。

「我們有必要見一見那個法誇爾嗎?」張坤對那個愛吹年有愛嚷嚷的美國嚮導沒有好感,一個乞丐模樣的人卻老是以外自己是一個大人物,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有必要。」虞輝祖還沒有答話,隨同兩人一起過來探查鐵路施工進展的季潤之便搶先說話了。「熱帶雨林里修鐵路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各種疾病、猛獸、土人,還是水災都會延緩鐵路施工的進程。我必須去看一看,和那些工人聊一聊,才能知道這條不長的鐵路到底要多久才能修通。」臨末,他又看著虞輝祖和張坤說道:「兩位老爺還是在這裡等吧。但是要先和那個法誇爾談好,最好找一個借口,讓我可以帶著人去鐵路施工現場看一看。」

季潤之是個華僑,居然也是學建築的,不過華人的建築師向來不被洋人認同,是以他只為三藩市市政府設計過一個公共廁所,之後便被洋大人無情的開革了,飽受屈辱的他只能是投奔陳宜禧的鐵路公司,在人才稀缺的中國,他這個不吃香的建築師終於找到了用武之地。雖然不知道老闆們要幹什麼,但探查整條鐵路施工進展以及判斷鐵路何時完工,對他來說還是不難的,更何況據聞鐵路施工隊伍里就有不少華工,鄉里鄉親什麼消息都探查得到。

「不,我的人要去瓜雅拉米林,只有從橡膠林開始,他們才能核算出南美橡膠的真正成本。」和虞輝祖純屬好奇來打醬油不同,處事慎密的張坤非得要親到產地來看一看、算一算才放心。南洋他是看過來,南美這邊也不能放過。

「要看就一起去看看。」虞輝祖也才四十歲出頭,正值盛年,到了寶山哪有不進去看看的,他說罷去看,忽然看見最前面的鮑爾跑到幾個美國人中間,對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美國人就說嘰里呱啦的開說了,那樣人四十多歲,看他的氣勢,還有他身邊那些荷槍實彈的護衛,虞輝祖頓時明白,這應該就是那個大人物法誇爾先生了。

鮑爾和法誇爾一通話說完,便裝模作樣的對著虞輝祖幾個一揮手,示意虞輝祖他們過去。虞輝祖等人沒有講究,在作揖介紹之後,來自紐約的大人物法誇爾說道:「先生們,你們來的正好,我想要人,想要很多很多的勞工。我希望你們能儘快的把人給我運到這裡。這些工人不但會有優厚的報酬,他們還能在鐵路沿線獲得土地,知道嗎,土地,只要他們願意並且足夠的勤勞,他們會成為一個富有的莊園主的。」法誇爾並不專心的對著眼見的中國人說了這麼一通話後便走了,不過為了讓中國人召來勞工,他走之前又留下一句話,他指著身邊的另外一個白人說道:「這是威爾斯先生,具體的問題你們可以找他談。」

被法誇爾視為無物的虞輝祖一干人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出國以來他們已經明白,只要是黃皮膚,同時留著有別於日本人的大辮子的中國人,那麼所受到的待遇就是極為惡劣的。法誇爾一走,季潤之便上前去和那個威爾斯先生交涉,提出要親往施工現場看一看,威爾斯先生開始對此並不同意,但之後卻忽然同意了。因為他發現這些中國人確實很想去現場看的,即便他拒絕他們也可以偷偷的去,鐵路就是順著馬代臘河修的,因為河流洶湧湍急,這才只能造一條鐵路,以使可以出海的韋柳港和邊境的瓜雅拉米林相連。

馬代臘-馬莫雷鐵路在後世被稱為惡魔鐵路,官方統計上,近三萬人的鐵路修築工在完成鐵路之後因為各種疾病、意外、襲擊等等死了六千多人,但實際死了多少人天也不知道。現在雖然鐵路只開工一年多時間,但是其中的種種慘狀還是把虞輝祖等人嚇著了,即便是在三個月之後在美國紐約的郵輪,鐵路沿線僻靜處那一個個無名的墳墓還是讓諸人心有餘悸。

「即使鐵路強制性修築下去,沒有三年以上的時間也難以完成。」在郵輪的獨立艙室里,季潤之介紹完他所知的一切情況之後,下了這麼一個結論。其實他說的很對,三藩市的公共廁所並不能代表他的專業水準,實際上這條是在1912年通車的。

「三年?」張坤聽著他的判斷,知道如此說來那計畫中楊銳的推斷未必正確了。在楊銳描述的計畫里,二年之後橡皮股市就會崩潰,結合這個情況,那就是說市場不是因為鐵路修通而崩潰的。當然,只要這條鐵路一直在修築,那麼投機商們也可以製造一些假消息讓股票市場看跌,從而最終使市場崩潰。其實只看穿越小說的楊銳也並不太明白清末橡皮股票風潮的原委。據實來說,華人極重的賭性、過高的期望以及滿清官府的內鬥才是最終促使市場崩潰的主因,而馬上要修通的馬代臘-馬莫雷鐵路和美國在1910年出台的限制橡膠消費政策所引起的橡膠價格下跌,只不過是誘因而已。

「是的。確實要三年以上,甚至四到五年時間,除了工人大量死亡帶來的效率低下之外,雨林里的漫長的雨季也是鐵路難以修築的重要原因。很多修好了的鐵路一旦遭遇洪水,路基往往是一衝即毀,然後施工隊又要回頭去重填路基,甚至是另選路線。這鐵路真是……」季潤之使勁的搖搖頭,雖然他也很想干那種宏偉的工程,但是這條雨林里的鐵路即使交給他,他也修不下去,這實在是太過悲慘了。

「好了。你的意見我們會好好考慮的,這些資料也會再好好的研究一下,如果有什麼問題,會再問你的。」張坤說道。看見小老闆接受了自己的觀點,季潤之點點頭便出去了。

「若是要按照計畫里的那樣操作,還是要依靠市場本身的狂熱啊。」季潤之走後,沉思過後的張坤說道。「特別是盛宣懷那邊,是一定要阻止他事後托盤護市的,不然市場不會徹底崩潰,只會小幅度下降,這樣計畫就難以實現了。」

「憑藉在鐵廠股票上的操作,也許可以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一起投資橡膠公司股票發財,但是要他後期拋售股票,以他現在的郵傳部尚書的身份,還有載澤控制的財政金融那一塊,這樣做怕是很難吧?他們沒有理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虞輝祖雖然並不管理天字型大小的具體業務,只混跡於官商中日久,對朝中各派的情況和勢力範圍他卻是很清楚的。

「行健啊。難道我們現在在南洋那邊建了幾個皮包公司,再加上馬上就囤積橡膠公司股票,賺的錢還不夠多嗎?為何非要橡膠股票崩盤呢?」虞輝祖想到計畫的困難,不由得再舊話重提,他只想拉高股市,但不一定要股市崩盤。

「含章先生,實際上到時候投機橡膠股票的銀子不光是各大錢莊的,還會滿清朝廷的銀子,不把這些銀子套進去,然後讓它們蒸發掉,那滿清朝不可能失血的。還有,不把那些錢莊打垮,建國之後的金融體系就無法控制。只有股市徹底的崩盤,大部分錢莊倒閉,我們才能藉此良機整肅金融市場,而後才能填補金融上的漏洞啊。也只有堵住漏洞,洋人的銀行才會被堵在租界里。」張坤很是殺伐果斷,並對楊銳的計畫做了一個根本性的更改,那便是打掉所有復興會體系以外的錢莊,因為這些錢莊除了依靠滿清的源豐潤錢莊和義善源票號外,其他大多都是外資銀行的潛在分支,正是有他們存在,滙豐等外資銀行才能經營中國內陸。

「行健啊!這可是要死人的啊。還有那些順帶進來的正經人家,股票一旦崩盤,他們可就沒有活路了啊,到時候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虞輝祖搖著頭很是感嘆的道,二十多年前胡雪岩那一次倒賬風潮,死的人可不在少數,他那時年小,但卻還是記得的。

「含章先生,一國哭不如一地哭,年年哭不如一年哭。即便是死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坤寒著臉,他完全明白事情的後果,但是卻有諸多的理由讓他把計畫貫徹執行下去。

「好吧!你說吧,具體應當怎麼做?」虞輝祖道。

「等南洋的橡膠公司,還有我們手上的股票吃的差不多之後,我們便炒作橡膠股票,讓各大錢莊進入股市,然後讓美國政府還有法誇爾的公司,在股價最為狂熱的時候發布一些不利的消息,打壓橡膠股價以造成股市動蕩。為了防止盛宣懷護盤,我們除了要使滬上的外資銀行對其斷援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聯合載灃這些帝黨在此時嚴查郵傳部和戶部的賬目,抽斷盛宣懷等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