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在淵 第71章 小心

一早進城埋伏在北街準備剿滅暴民的馬隊管帶蔡元海,只覺得自己應該是人老眼花了,遠遠而來的那支藍色的隊伍根本不是暴民,倒像是十四年前在遼東遇到的東夷兵。那時候他還是只是慶軍裡頭的一個哨長,上官昏庸之下,竭力血拚的他無助於更改戰局,可雖如此,那藍衫藍褲的東夷兵卻一直記在他心裡,久久不能忘懷。歲月匆匆,十多年過來,卻想不到在這裡看到了它的影子。

「嗆……嗆……」馬刀出鞘的聲音只把蔡元海從回憶里驚醒,看見左右都抽刀準備砍殺,蔡元海忙喝道:「慢著!這不像是暴民……。」

他此言一出,眾多哨長都是看著他,早上的時候,那些士紳可都是送銀子來的,只希望馬隊能多殺些暴民,好拯救舉城百姓。「大人,還不動手嗎?……」幾個哨長問道。

「動個球!」蔡元海貧民出身,從兵弁做到管帶,即便五十多歲了,也是粗魯的很。「這是哪門子亂民?都沒有看到人家前面舉著的那幾個大字嗎?」

蔡元海還是識字的,早看到了農戶前明打的橫幅,上面明明是請願,當然,舉子、學生、商紳都有請願,但這農民進城請願還是第一次見。蔡元海識字,但是著些哨長卻並不識幾個大字,見大人如此說,也一時語塞。其中幾個和老莊家帳房關係好的,頓時面有難色,畢竟,這老莊家可是給足了銀子的。

「莊家那邊本官去說,」看出了下屬的為難,蔡元海說道:「銀子就不退了。咱們從馬鬃山跑過來,人困馬乏,這些就算是辛苦費了。再說,他們可是說過,這暴民一進城舉城皆亂的,現在州城平安無事,這也就沒有咱們什麼事情了。走,回營!」

蔡元海的理由只把諸人的憂慮打消,見此眾哨長再無猶豫,只掉轉馬頭跟著管帶出城。馬隊一走,旁邊店鋪里等著看熱血大戲的莊家管賬房只急的罵娘。他連連呼喊蔡大人蔡大人,但那蔡元海理都沒理他,只帶著自己的兵卒出城去了。

蔡元海的馬隊一走,整個莒州城裡就只剩下顧修齡的幾十個巡警了,農會七千,巡警五十,這怎麼能攔得住。而此時外面更是下起雨來,初夏時節,田裡旱的很,一下雨農民心裡更加高興,喊口號唱歌的聲音更是大。而那被困死在衙門裡的知州黃家麟只在後院里跳腳,他現在倒是明白自己被那幫王八蛋士紳給坑了,讓他不問底細的就拘拿了一個農會會員,現在弄得有數萬農民進城,一個不好怕是要把他這知府老爺給打死。

知州黃家麟只在大門緊閉的衙門裡發慌,巡檢顧修齡又在跑過來添亂,「老爺,那……那刁民就要打進來了,巡警人太少,攔也攔不住啊……」

「哎呀!!」黃老爺跺著腳,急道:「快!快!快打電報去沂州求援。」緊急之下,黃老爺只得遠水解近渴了。

「楊老爺且慢!」一個年老的聲音喊道,來人是州判楊錦文,他在莒州為官十數年,此地民情如何他很是清楚的,知道莒州百姓樸實悍勇,是以不能硬來。

「少坪兄,這……這該如何是好。哎!」看見楊錦文來了,黃家麟只當是抓住了一根稻草,拽著這老頭子就追問起來。

「那於守財無罪被拒,放了便是。不過,先要聽聽農會那幫人說什麼才好。」知州下令拘拿於守財的事情楊錦文是知道的,只是他已經是行將入土的人了,不想和這新來的知州去爭什麼,農會不好對付,那正好讓他去碰他牆。

「這,這是要放他們進來?」黃家麟大慌,一打開大門估計整個衙門都會亂民踏平。

「就讓他們進來幾個人商談便可,黃老爺……是一州……官長,還是要……出去跟……他們說道說道的。」楊錦文躬著身子,說著說著一口氣沒接上來,立馬是一頓激烈的咳嗽。確實,他的時日不多了。

看到州判的這副慘樣,知道要出去的一定是自己,黃家麟頭皮頓時發硬,又在屋子裡走了幾圈,方才道:「好!開門,派人出去看看那幫刁民要說什麼?」

細雨中,徐貫田帶著幾千人只把整個衙門給圍了密不透風,但看著衙門那扇黑漆漆的大門,諸人心中還是有些許擔心的,從前,路過這裡可都不敢看的,現在卻把這裡給圍上了。

「田哥,要不要衝進去?」巡邏隊的黑七已經完全進入狀態了,他在外面等了半響也不見衙門裡出來人,便有些發急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在這裡被打過板子的,那時候莊家誣陷他偷牛,被關在州牢里大半年才被放出來,是以對這個衙門很是憎恨。

「沖什麼?現在是請願,不是暴動,看好你的人!」徐貫田等得也是心焦,但是這一次的請願的目的很是清楚,不求大勝,只求放人。如此先合法再非法,才能一點一點的把農會帶到革命這邊來。

徐貫田說完,正想要於立五再讓大家唱歌,卻不想正對著的那扇大門打開了,一個衙役畏畏縮縮的跑出來道:「知州老爺請徐老爺進去敘話。」

農會這邊正在喊著口號,徐貫田沒聽清他說什麼,只讓嗩吶響了起來,整個場面才安靜下來。此時那個衙役再道:「知州老爺有請農會的徐老爺進去敘話。」

「哼!進去敘話?!有什麼事情就當著大夥的面說清楚,進去誰知道會是什麼樣?」徐貫田還沒有答話,黑七便大聲嚷嚷開了,只聽得周圍農會一片喊對的聲音。

徐貫田瞪了亂說話的黑七一眼,又舉著手讓大家安靜下來,而後道:「你回去稟告知州黃老爺,農會的要求就兩個,一是把於守財放出,二是要燃炮鼓樂的送於守財出來。除此俺們再無其他要求!」

徐貫田要求很低,甚至連當事人道歉都沒有,但是燃炮鼓樂本就是官府的道謙。他此言一出,身後眾多農友也都是大喊道:「對!放人,燃炮鼓樂的送出來!對!放人!燃炮鼓樂的送出來……」這聲音越喊越響,只把這個衙役又哄了進去。

刁民的條件如此簡單,知州黃家麟正想放人的時候,楊錦文卻攔住了,「老爺,若是農會這麼一鬧,衙門就立即放人,怕以後他們還是要鬧,放人可以,但萬不今日放。」

看著這個老不死的,黃家麟急道:「若是他們不同意呢?」

「那……」楊錦文說到這裡一口氣又要提不上來,緩了好一會才道:「還是由老爺定奪吧。」他看到黃家麟如此輕率,已經不想建言了。

「那就放人!那個……那個……燃炮鼓樂的送出去!」知州黃家麟一揮手,如同大款付賬一般爽快,他只想這件事快快的了結,好讓圍著衙門外的刁民散去。

衙門裡的大門又是開了,這次徐貫田沒等衙役開口便大聲喝道:「放不放人?」他一說話,後面準備好了的農友也是齊聲喝到:「放不放人?!放不放人?!」

本想大模大樣告之知州老爺開恩的衙役頓時亂了手腳,只高叫道:「放人!放人!諸位莫急啊!俺這就去讓監牢放人,俺這就去找人燃炮鼓樂。」

衙役此言一出,聽到了的農友都高聲歡呼起來,徐貫田忐忑的心也算是落了地。正待他想說話的時候,更多的農友知道官府答應了放人,呼聲只是越來越高。這一次沒有動員,七千多人不由自主的唱起會歌來,「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歌聲中,衙役灰溜溜的跑去監牢,不一會於守財便出來了,他正想跑到大紅旗處,卻不想身邊的農友齊齊把他抬了起來,更狂跳狂呼:「農會萬歲!團結萬歲!……」一處呼,處處呼,官府燃炮鼓樂的聲音也被徹底的壓了下去,眾人只抬著於守財又是遊了一次街,而此時雨下的更加淋漓,農友的呼聲更加高昂,這幾千人的歡呼狂喜的聲音只把莒州城又是震撼了一次。只等遊街完畢,眾人這才出了州城,齊齊回到城南的農會門口。這個時候,雨停天晴,走在最前面的徐貫田站在一張木桌子上,只讓所有人向著他靠攏。

他只站在高處,映襯在後面是一副紅色會旗,屹立的模樣像是一座威嚴的雕像。此時農會不再像剛才那麼亂了,只看著徐貫田舉手,都是摒聲閉氣,要靜下來聽他說什麼。

徐貫田的目光只在所有人臉上都掃過,彷彿是要記住每一個人的臉,而等周遭徹底的靜了下來,他才說道:「農民千百年來都是受地主欺負和官府的冤枉,可總是不敢出聲,今日他們能把於守財放出來,這是誰的力量?」

看見徐貫田是提問,不是演說,眾人頓時喊叫起來,有人大聲說這是田哥的本事,還有人說這是農會的力量,最後有人說這是庄稼人的力量。只見諸人都沒有達到正題,徐貫田又是擺手讓諸人安靜,道:「說是農會的力量,庄稼人的力量雖然不是大錯,但也未必全對;但要說是俺徐貫田的力量那就大錯特錯了。徐貫田要是有力量,還要你們七八千人作啥?俺相信只一個徐貫田,任由天大的本事也是放不出人來的。以前的農會不過是增收助產的會,這樣的會官府是不怕的,今日我們得到勝利的力量,是因為農會能把七八千庄稼人團結在一起,有統一的行動。

集七八千人的力量,作為一鼓大力量,讓地主不得不怕,官府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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