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在淵 第69章 壯膽

巡警囂張,徐貫田見此讓人把於守財安撫住,而後出到門口道:「請問有何貴幹?」

巡警本以為店鋪裡面的只是於守財的親朋故友,普通商家,但見出來的人很是斯文,雖是短衫打扮,但是神情自若,倒有些像讀書人,他這才掃了門口掛的牌子一眼,見是農會,知道這是一群讀書人辦的會,語氣一時弱了不少,道:「俺聽州判楊老爺的吩咐,來拿於守財,他卻躲到你這裡來了,你把他送出來吧。」

莒州是州,不同於縣,自然是有知州、州同、州判等大人,這州判楊老爺是大興縣人,在莒州已經是為官十幾年了,大家都熟悉的很。徐貫田聽巡警一說州判楊老爺,便道:「於守財是農會會員,你以後傳訊他的話來農會即可,不要跑到鄉下去。他是不是因為王家老爺告他毀田之事被拿?」

徐貫田把談話的權利搶回來了,那巡警面對讀書人和氣慣了,見他問就把拘票拿了出來,道:「就是那毀田的案子,王老爺已經告了官。俺們現在是要拿他回去,明日好開庭堂訊。還有,拘票一兩銀,是不是你農會出?還有草鞋錢……」

巡警話還沒有說完,徐貫田便攔下他道道:「按照大清新刑律,民事官司是不要收押的,於守財今天晚上就歇在農會了,明日一早就去衙門裡堂訊,再有你的拘票錢,農會來出,但那草鞋錢,農會就不出了。」

巡警雖然在州里當差多年,可舊律都不知道,更何況新刑律了,見徐貫田言辭振振,倒也反駁不出。不過最少農會出面擔保,答應明日堂訊那他也就放了心,只是這拘票錢給了,自己的辛苦錢卻沒有著落,正想發怒間徐貫田又道:「於守財臉上的傷是不是你們打的?」這一句話只讓他心裡忽的一跳,只聽他再道:「若是你們打的,俺也會稟告楊老爺,讓他明斷的。」

打鄉下小民從來不是什麼大事,領頭的巡警正想發怒,農會裡面又閃出來十幾個漢子,只把他們三人給半圍了起來,他慌道:「你們想幹啥?你會出拘票銀,那就把那一兩給俺。」

徐貫田只是一笑,便囑咐旁人給錢,此時見巡警被擋住了,人多壯膽下,於守財忽然叫道:「來的時候俺問人已經借了三百三十六文錢,哪裡還有一兩銀給?」

他此言一出,巡警臉上忽然一陣凶色,只把他又嚇回人群裡頭去了,不過於守財既然說已經給了三百多文,徐貫田便只給了領頭的巡警五百文。現在銀子貶值的厲害,按照莒州的時價抵一兩銀已經是多給了三十六文。只是巡警辛苦了半天只撈到三十六文,很是氣憤,但看到農會這邊十幾個漢子圍著,再有徐貫田這個讀書人在,也不好發飈,只拿過錢就狠狠的去了。

他們一走,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只有於守財道:「便宜他們幾十文錢了。」他想過那幾十文錢,又對著徐貫田道:「徐會長,那明日過堂咋辦?俺沒有過過,是不是一進去就要打板子?」

徐貫田見他這時候了都還心疼那三十文錢,本來很不高興,不過再想到農會的運動算是開始了,馬虎不得,這於守財到時候萬一被地主收買輸了官司,那就運動可就要失敗了。當下便道:「守財啊,今日這麼農友在場,你把話說清楚,是不是要把官司打到底?你要是中途就不想打了,或是被地主出銀子收買了認了罪,那俺們這些人可就白幫你出頭了。」

於守財不明白徐貫田的謀算,只道:「俺怎麼會不打官司?俺要是認了罪,那田就沒了。」

徐貫田見他不明白這個意思,再道:「要是那王老爺對你說,只要你認了罪,田還是不收你的,還要減你的租子,另外還要再給你十幾兩,幾十兩銀子,你咋辦?」

於守財忽然明白了徐貫田的意思,心裡不自覺的計算開來,但一抬眼就看見十幾條漢子眼睛都瞪向自己,模樣比巡警還要兇惡,頓時道:「俺於守財說話算話,這官司一定不認罪,一定打到底!」

「好!先領守財去吃飯,今日就睡在農會,」徐貫田吩咐旁人道:「我們進去接著開會。」

徐貫田只把一切安排妥當,便向楊銳來彙報,不過楊銳倒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是讓他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團結會員,不要辜負了這個穩贏的案子。

楊銳說這個案子穩贏,其實並非如此,那地主王老爺是對州判楊錦文打過招呼的,只是正堂上於立五那一張嘴煞是厲害,對新編的刑律又是精通的很,而且徐貫田連夜派人叫了幾百個農民進城站在官衙外面助威,這麼個陣勢下來那楊錦文唯唯諾諾,做了次清官,當庭只說地主王老爺沒有證據,遂判了於守財無罪,田當然也不退;還有巡警打人一事,也當庭訓斥了那幾個巡警,更讓他們賠了傷藥費。正堂里一判,結果馬上就傳到街外邊,外面準備好的農會會員放起了鞭炮,幾百名農會會員都很高興,而出來的訟師於立五當場就發表了講演,號召農友們團結起來,互幫互助種好田,吃飽飯。諸人聞言都是拍手,神情很是振奮。

「文同志,事情估計還沒有完啊!」楊銳只在衙門對面的茶館裡看著下面熱鬧的農會會員,只覺得第一次運動算是成功了。只是,剛剛上來的徐貫田說的卻不是好消息。

「事情怎麼還沒有完?」帶著笑意,坐在程莐旁邊的楊銳在桌子底下鬆開女人的手,伸到桌子上面,只喝了一口茶。

「那王姓地主退堂的時候,只說那州判楊老爺是被外面幾百個泥腿子給嚇著了,此判不算數。說下一次過堂他也要帶幾百個人過來助威。」徐貫田說著剛才在正堂裡面聽來的消息,有些憂慮。他其實也是第一次打官司,衙門裡那衙役的威武聲初聽也是嚇人的很,雖然這一次贏了,但他卻擔心下一次打不贏。

「這官司打的越多,打的越大就越是好。地主人多,還是農民人多?」楊銳知道他因為自己在這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心裡壓力大。更想到若是這事情結束了,由他來寫成一個鬥爭案列,倒也是不錯的教材,也就對他溫言相勸了。

「自然是農民人多。」徐貫田道。

「那不就好了嗎,你現在馬上藉此去發動農民,讓於守財陪著於立五去各村講演,把這個事情告訴農民,說農會不但可以幫大家耕地,還可以幫大家打官司,還能打贏,讓大家加入農會。貫田同志,這農民和地主打官司,以前可有贏的?」楊銳再問。

「好像……好像,好像從來都沒有打贏過!」徐貫田思索著,臉上忽然放出光來,很是欣喜,「俺明白了,文同志,俺明白了……」說罷就急急的跑下去了。

吱呀吱呀的轎子里,出了正堂的地主王福財滿臉陰沉,額頭布汗。他現在耳邊都還是剛才正堂里衙役的威武聲和外面那些泥腿子打贏官司的歡呼聲,有幾個字一直在他心裡翻滾著,回蕩著,那就是:奇恥大辱!

地主告佃戶從來都是沒有輸過,可是在他這裡卻是輸了。他完全能想像以後在面對其他地主的時候,他們會怎麼看自己;還有兒子正在說的那一門親事,估計也要黃了;還有以後派人去鄉下收租子,怕也要是收不上來了;還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今日輸了官司,而在過堂前他可承諾要送幾十兩銀子給楊錦文的,如此的萬無一失,還是輸了。這樣的遭遇只讓他差一點要吐出血來,現在他唯一能想到就去老莊家求援了。

「庄老爺,這農會雖說打著增收助產的幌子,但實則是聚眾鬧事,圖謀不軌,今日里更是威嚇州判,顛倒黑白,欺負地主。如此下去,這千百年來的規矩可是要亂了,若是這規矩一亂,那我輩這些有田的業主可就要處處被他們吃住,時時被他們壓迫了。這事情,你可要幫著大家出個頭,把本州的地主都喊過來開會,商量個對策。庄老爺,現在農會據說可是有幾千戶了,裡頭很多都是莊家的佃戶,這又下去等農會勢力做大,那就麻煩了。」在簡單說了今日那件輸得冤枉的官司之後,王福財又對著庄厚濤說這麼一段發自肺腑的話。

「這官司……」庄厚濤開了個頭卻不好怎麼說下去了,這地主輸了官司,真是從來沒有的事情,他對此也不好在挖苦王福財,再想到那自己莊裡的佃戶確實是有不少入了農會,他只好道:「農會現在聲勢是不小了,這樣下去……那就按王老爺說的辦,俺這幾日就讓人去請各家地主過來商議。」

莊家大老爺庄厚濤請地主集會商議之事很快就傳到了徐貫田耳朵里,甚至連會議的細節也被庄厚澤的兒子庄善昶透了出來,那輸了官司的王福財會上控訴農會總總惡行,諸如:「奇技淫巧、聚眾鬧事、不顧倫理,不講倫常、威嚇州判、欺負地主,」並認為,「地主以錢買地,為國納糧,佃從主管,天經地義。而農會煽動農民,圖謀不軌,若不乘早解散,那不但地主會有損失,便是朝廷也有危險,輕則無法納糧,國庫恐慌,重者舉旗造反,禍亂天下……」

王福財言畢,一乾地主都是擊掌贊同,而後劣紳王敬忠則拿出農會最新印發的傳單,指著傳單上十二條的第一和第四條一一細說,然後道:農會從去年成立就不要我輩地主入會,說我輩不是農人,只知道坐地收租,農事毫不知曉。如今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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