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在淵 第41章 僑商

「大人,線報說日本那邊運軍火的船前幾日便起航了,還有亂黨的人也在前幾日一批批的離港,去了潮州。」廣東水師提督李準的衙門裡,負責線報的下屬急急的報告。

「嗯。都看清楚了嗎?黃興是不是也離港了?」和急切的下屬不同,李准一點兒也不急,這一次有人莫名的舉報革命黨人將在潮州舉義,很是蹊蹺,但因為線報並不是泛泛之說,而是有確實證據的,比如黃興,兩廣多次舉事都是他發動的,此人現在就在香港主持一切。李准對此就信了,並且還私下推斷,這一定是亂黨裡頭起了紛爭,這才露了消息。

「稟大人,都看清楚了,那些通緝的要犯都在裡頭。不過亂黨魁首黃興倒沒有離港。潮州那邊來信說,亂黨四處找來的民船準備在廿日出海接貨。」下屬說到黃興很是興奮,幾次舉事下來,捕殺黃興的格賞已經有兩萬兩,在加上其他的亂黨,加起來少說也有五萬兩,若把這一干亂黨都拿了,那就發財了。

「嗯,」李准又是老神在在的應了一聲,「那就照原來說說的辦。記得,亂黨裡頭有日本人,抓捕的時候小心些,盡量抓活的,別惹出什麼亂子來了。」

潮州起義一開始就被複興會關注,加上同盟會在舉義這件事情上一向保密不嚴,是以整個舉義的細節都被複興會透露給了廣東水師提督李准,相信這個已經和同盟會有著諸多血仇的官僚是不會放過這一次陞官良機的。楊銳在抵達檀香山的次日便收到潮州收網的消息,只不過事情似乎並不那麼簡單。

「先生,潮州那邊已經收網了,只不過事情有了些麻煩。」陳廣壽如往常那般立在楊銳身前,彙報著重要事項。這其中,除了嚴州那邊滿清幾路兵馬圍剿之外,便是同盟會潮州舉義一事。

「怎麼,沒有抓到人,還是沒有扣到船?」楊銳問道。

「都不是,據說除了幾個舉義的骨幹,其他人都抓到了,其中還有不少日本人,軍火船也被水師扣了。不過日本公使對於此事很是抗議,他們辯稱,在岸上的日本人只是去當地考察商務,遊覽名勝,至於那條軍火船,只是途徑廣東時,因為舵盤失靈,所以才誤入廣東領海。現在他們倒打一耙,說清兵按章撤旗是侮辱日本國旗。」陳廣壽一邊搖頭一邊複述著電報的內容,對此結果他很是氣憤。

「哦。小日本一向如此。」楊銳對日本人的反應並不驚訝,這種倒打一耙的事情自甲午開始,一直到後世小鬼子也是這個德行,只要是日本人做的事情,就從來沒有錯過。「那滿清那邊怎麼回的,要妥協嗎?」

「還不知道,京城那邊還沒有什麼消息。」陳廣壽說道。

「那議院呢?也沒用什麼反應?」楊銳再問,在他的感覺里,有議會的話憤青會更多一些,因為歷來對外強硬都很受輿論的追捧,比如甲午時的那些清流,一個個躲在後面,一個個義憤填胸。

「先生,按照滿清的欽定憲法大綱,外交事務都是由光緒決斷的,議會沒有這方面的權利。」陳廣壽記得早就把滿清議會的許可權彙報給了楊銳。

「我知道。軍隊、外交,這幾個都被滿清抓在手裡,但是沒有那個議員覺得這是出名的好機會嗎?特別是那些民選議員,一旦大聲疾呼對日強硬,即便是為滿清所不喜,但是只要有了這樣的聲望,即使被打壓下去,以後再上來也是輕而易舉啊。」自從國會分了藍白黨以來,楊銳對議會那一幫議員就很是好奇,現在這個機會這麼好,一定會有人要跳出來的。「讓淵士那邊注意一下,看看是不是能不能挑唆幾個議員,弄出些什麼事情來。」

「什麼事情?什麼程度?」陳廣壽追問道。

「不要見血的事情,大打嘴仗就好了。至於程度嗎?」楊銳手指敲著桌子,想了想才道:「看看是不是能弄出一個抵制日貨運動。現在大家不是在給光緒歌功頌德嗎,說他曠世少有,英明神武,呵呵,那就給他一個大舞台,看看他怎麼個英明神武法。」

「是,先生!」陳廣壽回答的很是響亮,飛快的出去了。現在在梁啟超的宣傳下,光緒的形象越來越偉光正,他被描述成一個為了百姓生計,和滿朝亂臣賊子做鬥爭的好皇帝。復興會一直在想辦法抹黑光緒的形象,但無奈前面還有個慈禧,潑去的髒水都光緒轉到了慈禧身上。這還是不算最嚴重的,更氣人的是在諸多報紙非議慈禧的時候,光緒還是連發幾個罪己詔書,為「親爸爸」辯駁,弄得更多的草民為光緒這樣的好皇帝歌功頌德。

陳廣壽走後,楊銳則去到了客廳,此時程蔚南拉著本地的一些商紳正在家裡喝茶,這樣做除了本是婚禮的規矩外,還有把楊銳介紹給檀香山諸人的意思。這裡面有永和泰雜貨商行的司理劉祥,美商卑涉銀行的經理何寬,永和泰號的司事黃華恢,當地政府的譯員李昌、鄭金等人。這些人,程蔚南告訴楊銳說他們就是十三年前的興中會骨幹,其中劉祥便是興中會的主席,而何寬則是興中會的副主席,程蔚南是會中的文案,其他幾人也是會中的骨幹。

在程蔚南的敘述中,興中會並不是孫汶創立的,他也從來沒有做過檀香山興中會的主席,甚至連值理、文案、管庫都不是,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會員。後來他見在檀香山得不到支持,便帶了一些人去了香港,隨他走的,除了八個值理中的鄧蔭南外,還有宋居仁、陳南、夏百子等數人,其他則會員毫不所動。之後,檀香山興中會就和孫汶沒什麼牽連了,是以在梁啟超赴檀香山的時候,大部分會員都參加了保皇黨。

程蔚南是個文人,卻又是個商人,既有想革命的意願,又有想妥協的意願,和其他人不同,他對於革命還是比較支持的。只是庚子年的時候,孫汶得日本人支持,發動惠州起義,兒子年輕,熱血激蕩之下就跟著去了,可最後起義失敗,兒子屍骨無存,程蔚南從此對革命便心灰意冷了,直到程莐把楊銳給領回了家,算又是入了伙。

楊銳到客廳的時候,大夥茶都喝得差不多了,此時見他進來,程蔚南站起身對著他道:「這幾位叔伯都是檀香山的大佬,以後你在這裡有事,都可以找他們幫忙。」這一次來檀香山,一些客套的規矩還是學習過的,在程蔚南的介紹下,楊銳急忙向諸人見禮,而程蔚南也向他一一引見在坐的列位,一番客套之後,他才在下首坐下。

在楊銳進客廳之前,程蔚南已經向諸位同鄉坦承楊銳就是復興會的革命黨,革命二字在大家看來就是作反,知道這些人不是玩命的就是要錢的,諸人聽後心中有些忌憚。程蔚南早知大家所想,之所以要說女婿是革命黨,無非是向大家交個底,好獲得支持而已。

復興會在國內再威風,但對於華僑而言,還不是自己人。昔日保皇黨得其相助,是因為他們舉著光緒的大旗,又是出名的愛國士人,同時康梁還都是廣東人士,所以吃得開;而孫汶,雖然也是廣東人,但他不要說舉人,連個秀才都不是,之乎者也的講演和梁啟超相比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更不要說他是個「作反」的,所以大家都對他進而遠之,最後還是洪門的黃三德想了辦法,讓孫汶入了洪門,而後再陪著他在美國游埠講演,以取得華人下層人士的支持,這才算是有了些影響力。而楊銳,一不是廣東人,二不是科舉出身,講演都是白話——這在當時基本歸結為目不識丁的文盲,比孫汶的基礎更差。

海外華僑對復興會重要嗎?就復興會而言,在革命前並不是很重要,革命後則有重要的地方,也有麻煩的地方。重要的地方在於海外華僑的資金量不小,按照關東銀行國際金融科的統計,每年有一億多兩的僑匯從南洋、美洲等地流向中國,雖然不足以完全抵消貿易逆差的損失,但是沒有僑匯,那中國的國際收支將會更加糟糕,可以說華僑相比國內,普遍更為富裕,日後國內興業置產,華僑的作用巨大;而麻煩在於,華僑都在國外,一受欺凌那麼政府就要護僑,就清末的家底,嚇嚇墨西哥還差不多,要是和歐美殖民者硬頂,國內政治上雖有所得,但是國外政治以及經濟上則要大受損失。

不說復興會,就楊銳個人而言,不管革命前後,海外華僑對他來說都是重要的。現在他在復興會雖有嫡系,但其實是威望有餘,根底不足。雖有政治部洗腦,但是同鄉、派系這個幾千年的觀念還是影響甚大,北洋有小站派、孫汶有兩廣系、常某有黃埔系和浙江系,再後面……同樣如此。細看歷史便會發現,清末之後的中國政局就是在滿清遺留的北洋以及南方廣東、浙江、湖南四者身上轉圈。廣東起於華僑,開風氣之先,浙江除了本身的人文底蘊,還得益於滬上的繁榮,而湖南,除明末清初王夫之、各處的書院之外,就全靠曾國藩了。

楊銳的弱項在於他不是廣東人,不是浙江人,不是湖南人,復興會裡浙江人完全佔優,他位置要想穩定,勢必要平衡,而平衡的辦法光靠楊銳的同鄉,完全撐不起大梁,不是人不優秀,比如張承樾、徐敬熙、文永譽都不錯,但跟粵浙湘這三省比,基數根本不夠,所以最好的辦法就以廣東女婿的身份,把廣東人拉進來。到時候廣東、浙江、以及其他雜系三分大權,如此位置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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