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在淵 第11章 狂化(二)

謝纘泰在回廣東之前,交代了不少的事情,也告知了不少的秘密,但他所知的和其他幾個委員相比還是少了不少。這其實也是他的工作性質確定的,他需要知道的讓他知道就好了,其他的多說無益。在交代會中各類事項的時候,楊銳不由得想到蔡元培來了,他現在被滿清囚禁在北京,他會不會背叛泄密呢?離現在到舉事還有五年的時間,萬一他叛變了,那他所知道的東西就不少啊。

帶著這樣的問題,楊銳一回到滬上就找了特科的穆湘瑤,而他也正要向楊銳彙報復興軍杭州招降之事,「先生,第九鎮那邊來報,趙聲那天晚上,並沒有說服統制官徐紹楨,而是直接被徐紹楨趕了出去。」

「哦!」楊銳有些驚訝,因為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徐紹楨詐降,而後復興軍上當才使得戰事慘敗的,「消息確切嗎?」

「完全確切!」穆湘瑤道:「當時我們的人親眼看著徐紹楨把趙聲趕出營。」

「那就是說,招降一事是趙聲哄騙我們的了?」楊銳問道。「對了,趙聲人呢?」

「死了。」穆湘瑤道。

「死了?怎麼死的?」趙聲是關鍵人物,這件事情有太多蹊蹺了。

「是的。死在兩江總督的牢里。我們初步判斷,是端方的親信余大鴻在趙聲被徐紹楨趕出營之後,把他在半路上抓了,而後他收買趙聲的堂弟趙光,給軍政府傳假消息,最終使得復興軍上當。」在杭州被抓捕的人太多,穆湘瑤花了不少力氣才知道趙聲死在江寧。

「真是惡毒啊!」楊銳感嘆一聲。「通知清洗隊,把余大鴻和趙光都殺了吧。還有……算了,就殺他們兩個!」楊銳本想殺了端方的,但想到他對馬鞍山鐵廠的支持,還是作罷。

「是。先生。」穆湘瑤答應著。清洗隊就是暗殺隊,凡是得罪復興會的人比如最早的小金鳳、張宗昌,都被他們給收拾了。

「還有,北京那邊也要多關注孑民的消息。」楊銳輕聲的說道:「想辦法接近他,能傳消息最好,另外就是一定要注意情況是不是有變。萬一有變,也是要通知清洗隊……」

楊銳越說到後面臉色越沉,而穆湘瑤則越聽越吃驚,他急道:「先生,孑民先生不會……」

「我說的是萬一!」楊銳瞪向他,聲音高了起來。「我們時刻都要以復興會的安危為自己的安危,以復興會的利益為自己的利益。人會變,特別是死過一次的人更會變。」楊銳說的是蔡元培,又有些在說自己,「一切對復興會有隱患的人,都要清除!」

「是,我明白了。」穆湘瑤頭低的更下了,不過他背上全是汗。

「明白就好。你去安排吧。盡量和孑民建立聯繫。」楊銳吩咐道。

穆湘瑤走後楊銳本來要去給農會教師培訓班上課,可他坐在好一會才動身。剛才穆湘瑤的猶豫讓他想到的是,要使得所有會員只效忠於復興會,那麼其他的一切關係都要斬斷,師生、同窗、宗族、夫妻、父子等等,這些既有的社會紐帶如果存在,那麼就會妨礙會員把自己「交給」復興會,更妨礙他們徹底融入復興會這個組織,可要怎麼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農民講習所是推行農村革命的重中之重,為此,楊銳動不少腦筋,之前他想把那些忠誠的會員調出來去做這項工作,但是後面考慮下來不妥,農村革命其實分為兩個過程,一個是鼓吹階段,另一個是實幹階段。

這個其實從中國革命的現狀也是能看出來的,中國革命最先是嚴復、康梁等人鬧出來的,嚴復的「進步」「物競天擇」,康有為的「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都使得原來社會的統治根基發生了鬆動,雖然這些都是改良派的理論,但這些東西只要再進一步就是革命理論,信奉這些理論的人再進一步也就是革命者。由此可以斷定,在一個沒有經過鼓吹以動搖原本統治根基的農村,是無法發動起農民運動的。

鼓吹在前,實幹在後。故而農民講習所最先培養的將是農村鼓吹家,所培訓的內容,說書、讀報,還需要一些通俗易懂富有鼓動性的歌謠。

法租界公寓一樓最大的房間里,已經被整成課堂,三十名從會中抽調出來的各專業骨幹都端在屋子裡一動不動。只待楊銳從外面進來,他們才齊齊的起身,然後鞠躬道:「先生好!」

楊銳在講台上也對他們微微一躬,道:「同志們好!」他說「同志們好」的時候,忽然想到四年前他在愛國學社說「同學們好!」的時候了,四年過去,時光匆匆,他的人生像是走了一個輪迴,如此境況,怕是當初怎麼也是想不到的。

諸人坐下之後,楊銳則開始講課:「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接下來的幾年,農村將是我們革命的重點方向,為了更好的在農村革命,會中開辦了這個農民講習所。雖然,我們這些人每一期只能培訓數百名學員,一年也只能培訓一千餘名學員,但是這一千餘名學員回到農村之後,在第二年,將培養出一萬多名農民學員,第三年,等你們培訓出兩千餘名學員的時候,我們在農村已經有近十萬名學員,如此推斷下去,不要五年,全中國的農民學員將超過一百萬。」

既然是要狂化組織,那麼說話就必定要誇張。果然,誇大十倍的數字使得在坐所有人都是神情一振,一百萬人,那就相當於每人有三萬多個學生。不過楊銳的狂語還沒有結束,他繼續吹牛道:「就中國的人口來說,這一百萬學員不多,但是,這一百萬人將帶動數千萬,甚至一萬萬農民起來和滿清做抗爭,這一萬萬人將是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他們將把滿清朝廷淹沒,將嚇得洋人手足無措,將把全中國都沖刷一遍,從而造就一個嶄新的中華。

同志們!這是一件光榮而偉大的任務,你們每一個人都要為此竭盡一切努力,只有你們努力的好,農村革命才會轟轟烈烈開展起來,革命才能早日成功,國家和民族才能免於水深火熱。所以,你們不能絲毫鬆懈!」

楊銳說到這裡又停了下來,他的目光在整個屋子裡掃了一遍,然後揮著手再道:「但是,總有些人會工作不認真,把國家民族復興當兒戲,所以,你們一定要互相揭發,把這種反革命、假革命份子揪出來,要把他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遺臭萬年。聽明白了嗎?!」

諸人被楊銳的氣勢所震,立刻起身答道:「是的,先生!」

「很好!」楊銳的語氣小了下去,他只覺自己的發言和小時候班主任和校長開會的發言很是類似,不過他正要得意的時候,一個剛才沒有說『好』的濃眉苦瓜臉站了起來,他有些緊張的舉著手,然後再楊銳微微點頭之後忐忑的道:「先……先生,這樣……做,我是說互相揭發,他,他會讓同志之間變得……」

他舉手的時候,楊銳就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麼,在他結結巴巴的時候,粗暴的打斷他道:「姓名,編號?」

「劉……劉有仁,編號004276。」他站立起來,雖然打顫,但卻還是把名字和編號說了出來。

楊銳掃了他一眼,又對著屋子裡的諸人道:「還有誰和他一個想法的?」沒有人吭聲,楊銳再問:「還有誰和他一個想法的?」還是沒有人吭聲。

「很好!」楊銳看著諸人良久,才吐出這麼兩個字,此時站著的劉有仁已經滿頭是汗了,卻不想楊銳忽然一手拍在桌子上,大吼道:「反革命對於革命的危害,甚於滿清十倍!如果我們不能在組織里肅清這些人,以後的革命還像想杭州一樣失敗!團結不是同志之間的團結,而是整個復興會的團結,忠誠也不是同志和同志的忠誠,而是對復興會的忠誠。你聽明白了嗎?!」

楊銳大聲說完這些話劉有仁已經快癱在地上了,這時候外面的衛兵聽到楊銳大吼,已經從出現門口,楊銳指著劉有仁漠然道:「帶他出去,看他是不是滿清的坐探!」

衛兵趕忙沖了進來,直接把劉有仁拖了出去,劉有仁估計是嚇壞了,苦瓜臉慘白的像一張宣紙,牙關被嚇的不斷的抽搐,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只在拖過講台的時候,用無比哀求的眼神看著楊銳,楊銳只是蔑笑這看著他像條死狗一般拖出去。他相信,既然自己說了話,那這個人鐵定是在丟在黃浦江種蓮藕了。他再回神看屋子裡的學生,他們一個個坐的比之前還端正,心下更是滿意——按照社會學的理論,一個實務性組織,人和人應該互相友好信賴,而在於一個狂化組織,人和人之間必須相互猜疑,這種相互猜疑將會帶來互相恐懼,這種恐懼又會讓所有人團結在領袖周圍,同時也會在他們軟弱的時候支撐著這他們革命當底。政治部以後將會是楊銳領導的直屬部門,它將是狂化復興會的發動機,製造恐懼將是它的主要任務之一(注)。

劉有仁的插曲演完,學生們坐的更加端正,楊銳若無其事的開始講課:「培養農村幹部是農村革命的重中之重,但發動農民的實際步驟又是怎麼樣的呢?以目前的情況來來,最開始是鼓吹,而後才是實際的行動,所以,講習所將會分成兩種班。一種班培養鼓吹手,他們都是會中選出來的書生和善於言辭者,對於他們將重點培養其講演、寫作、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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