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在淵 第4章 承銷商

「讀史方輿紀上有雲『嚴州府山川宏偉,水陸險巇,據臨安之上游,當衢、歙之衝要。宋時方臘倡亂於睦州(嚴州別稱),而杭、歙諸州郡皆不能固,長江以南,聚岌岌焉。』」第九鎮參謀官陶駿保正在對著一幫子文盲賣著書袋,臉上悲痛,心中卻是歡喜的,「我等所敗,也是地形不熟的緣故,明初張士誠寇嚴州,李文忠御之於東門外,卻使別將出小北門,間道過鮑婆嶺,從碧雞塢繞出陣後,大破之。此與復興軍……」

陶駿保話還沒有說完,敵三十四標標統艾忠琦就嚷嚷道:「參謀長,你就別說了,你要說也早說啊,害得我們被複興軍抄了後路。」

陶駿保被他說的一頓,不過第十七協的協統孫銘卻道:「璞青兄,繼續說,既然是敗了那就要看看到底敗在了那裡。」

孫銘是江寧人,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三期工兵科畢業,能做到協統的位置殊為不易。雖然有留日背景的都很容易被當作是革命黨,但陶駿保看他根本就不是個革命黨。此時見孫銘要他講下去,他倒不太想說了,只是道:「現在軍力已疲、士氣亦衰,我建議還是等第十鎮上來再打吧。要不然,這山溝溝里,怕是又來一個伏擊那大帥就要心疼了。」

在杭州殺的過癮,第三十四、三十五標興沖沖的尾隨復興軍一直到嚴州城下,不想復興軍裡面也有本地人,用李文忠之故計,把三十五標基本給廢了,讓久久心緒鬱結的陶駿保終於振奮了一下。

「這……」孫銘有點不知所措了,「第十鎮早就被打怕了,等他們上來,就不知道復興軍跑哪去了。他們若是跑到歙州那邊,可可就要兩省會剿了。」

「嚴州自古以來都是難打的,我們的炮又不是海軍的大口徑艦炮,之前對著嚴州城牆轟不是轟不開嗎?這城牆厚達三丈,不是一下子就轟塌的。我建議還是等第十鎮的好。即便他們跑了,也跑不到那裡去。再說我們都是克複杭州的功臣,卻被趕到這山裡來……真是……」陶駿保假裝很無奈,果然,之前力主追敵的艾忠琦和損失慘重的三十五標李文升都心中不滿,這十餘日來,打下杭州,生擒蔡、鍾兩人的賞賜已經下來,可怎麼看都沒有第六鎮的高,這讓他們很是不滿。

「大人,還是先等一等第十鎮吧。」頭上還抱著白紗布的李文升說道。「這亂黨可不如在杭州的時候好打了。現在炮營可是丟了大半啊。沒炮那堅城可是下不來啊。」

聽聞李文升的話,孫銘有意無意的看了陶駿保一眼,他知道第九鎮新敗,真要強行上戰場,怕是要內訌了。當下道:「那就先休整吧。等第十鎮上來再打不遲。」

短暫的軍議很快就結束了,陶駿保對最後孫銘那一眼很是忌諱,但料想自己除了以同鄉身份為趙聲過情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沒有暴露過,心下有覺得稍安些。不過孫銘這邊的擔心剛剛下去,滬上那邊的擔心又上來了,竟成先生失蹤,小徐先生下獄,太炎先生被驅逐出境,孑民先生現在則大難不死被俘,他不知道現在是誰在指揮復興會,同時對面的復興軍到底要幹什麼,就這麼一直流竄下去嗎?棄嚴州而不據,那可真是……他現在就特別期望會有既定的暗號聯絡他,然後和對面的復興軍一起,讓第九鎮全軍覆沒。

陶駿保擔心的問題也是楊銳擔心的問題,俞子夷雖然已經把王季同留下來的密箱送了過來,但楊銳在打開之前卻犯難了,雖然他有密鑰,但裡面的文字他未必能認識。不過謝纘泰那邊給他帶來的一些消息。

「竟成,他們要我們承諾不在揚子江流域舉事,同時要我們把南非那邊的軍火交易人交出來。」謝纘泰看著已經能坐起的楊銳,說著英國人的要求。柏來樂和蓋溫特少校很熟悉,有他在,雙方算是有了一個溝通橋樑。

「可以答應他。但是有條件。他們還要把小徐和小葉放出來,而且不能限制我們在租界的合法行動。」雖然和德美交好,但楊銳一直是想獲得英國的支持。

謝纘泰聽聞楊銳說可以答應吃了一驚,據他所知,會中預定的起義地點就在揚子江流域。他問道:「竟成,如果答應了,那我們以後怎麼辦?」

楊銳笑道:「所以我所有條件啊。我們的條件是,如果全國大亂的情況,我們將會起兵穩定揚子江流域,我想到那個時候英國人就不會說什麼了吧。」

謝纘泰聞言,覺得有理,倒是放下心來,不過他又道:「那南非那邊不會又影響嗎?現在我們不是正在藉助布爾人議員在解救華工嗎,這個時候和他們翻臉,怕是不好吧。」

「那就讓他們提供政敵的名字好了,或者乾脆把那個荷蘭佬賣出去,他的子彈越到後來越賣越貴,正好可以讓英國人整治整治他。」楊銳除了關心王季同等人的安危之外,他還關係是不是能和英國人搭上關係。

「好。」謝纘泰見兩件事情都被楊銳輕而易舉的答應了,只覺得上一次總部遇襲很是冤枉。

楊銳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心情,也是搖頭道:「重安兄,其實和英國人是要不打不相識的。杼齋那邊斧頭幫不把滬上的清幫都清理了,加之杭州起義鬧的大,他們是不會和我們這樣談判的。很多時候,要想做好人,就先得做壞人。這是很無奈的。」

謝纘泰明白楊銳說的意思,他見楊銳精神正好,又問道:「竟成,那和同盟會那邊怎麼辦?」

「不可能合併!」楊銳答道:「反而要打擊。重安兄,要想打擊同盟會的話,那應該從那裡作手比較好?」

楊銳之言不出謝纘泰的意外,不過他從頭到尾把孫汶那些東西都想了一下,卻沒有發現什麼好打擊的,至於說了殺了孫汶,目前似乎還沒有這個必要,只好道:「興中會的老人,除了馮自由還在追隨他,其他人知道他為人之後,都對他敬而遠之了,就不知道同盟會裡面有沒有死忠於他的,不過想來就是有,也是不多。我看還是一邊自己在南洋等地發展骨幹,一邊向海外華僑募捐會比較好。」

聽到謝纘泰出的是斷糧餉的絕戶計,楊銳笑了起來,「兩廣南洋這邊,還是要幸苦重安兄了。不過我覺得復興會今後的策略要調整了……」

楊銳還沒有說完,謝纘泰就打斷道:「應該怎麼樣調整?現在我們申請的那些團練,就被官府取消了。這條路算是真的堵死了。」

感覺到了謝纘泰的急切,楊銳笑道:「滿清開了國會,那我們還是先靜觀其變的,這三四年之內都不能有舉事,或者說不能有奪縣占州這樣的舉事。我們應該是換一個想法,到鄉下去,那裡滿清的勢力最為薄弱,從佔山為王為王開始。」

「佔山為王?這不是……」謝纘泰想說土匪,但又忍住了,不過他還是好奇,歷來造反都是從山裡打向城裡,少有從城裡打向山裡的。

「就是先做土匪。」楊銳並不避諱這個詞,「讓滿清去統治城市,我們去佔領農村就好了。」他說完就想及謝纘泰是華僑出身,有可能不了解農村的狀況,便又道:「重安兄,中國九成五的人口是農民,要想改變中國,富強中國就不能不去改變他們,不能不讓他們也參與革命當中來。」

「可這樣就會天下大亂。」雖然沒有見過楊銳說的那種發動農民的革命,但是謝纘泰還是感覺到了一種未知的恐懼。

謝纘泰說會天下大亂的時候,楊銳不由的想起王季同了。當時自己要發動民眾的時候,王季同就擔心這樣會引發另一次洪楊之亂。

「重安兄,現在滿清開了國會,那不但士紳給他們拉過去了,就是革命者也不少被他們迷惑,我們甚至不能說他假國會,當時他拿出一個三十年或者四十年的放權時間表,那我們這些人就要等到老死了。所以說之前那樣的革命已經不能成功了,即使成成功也無法改變中國的現狀。我們唯有最底層發起革命,然後把整個天下翻過來。」

楊銳說的平靜,但謝纘泰心中卻感到一種暴烈的東西從這些語言流露出來。「竟成,我們的軍隊未必打不過滿清的新軍,為什麼還要這樣的革命?」

「因為我們的發展計畫被滿清堵死了。」楊銳還是平靜的回道:「部隊未經嚴格訓練是無法作戰的,我們並不能指望南非的那些人,萬一英美諸國不支持怎麼辦?還是先藏兵于山吧。」

楊銳話里沒有解釋藏兵于山和發動農民的關係,謝纘泰一時間也沒有問,於是這一次的交談就這麼草草結束。其實楊銳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就是現在留下來的這些會員是不是能支持發動農民的計畫?這些會員很多都是讀書人,家境寬裕。想當初孫汶在同盟會成立的時候提出平均地權都受到會眾的極大反對,最後這一條是含含糊糊蒙過去了,而自己要真的提出打土豪分田地,那估計復興會就要支離破碎了吧。可不如此,革命未必能夠輕易成功了,難道這個時空這麼走下去會還有武昌起義?楊銳不確定,也沒辦法確定,他要的是萬無一失的成功,若要如此,那就必定從農村著手。

可怎麼去改變這些人的思維呢?特別是那些家裡是大地主的該怎麼處理?裁員嗎?楊銳苦想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影子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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