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在淵 第3章 退思堂

黃興所說去防城就是去和王和順等人回合,那王和順本是廣西的游勇,被清軍剿滅後逃至越南河內,本來年初的時候,同盟會就是要和他以前的舊部一起發動起義,不過糧餉不齊,只好先在潮州發動,不過潮州那邊全是會黨,戰陣不熟,槍械不精,很快就被清兵剿滅,黃興由此得出一個結論,會黨無法依靠,或者是未經訓練的會黨無法依靠;而後面因為杭州舉事,孫汶在國外很是募捐了不少錢,可正準備桂林舉事時,又發現同鄉未必可以依靠,即新軍軍官未必能運動得了,一個是會黨,一個是新軍軍官,都不可依靠的話,那黃興就失了神了。

「毅生啊,復興會的人怎麼打戰?」黃興想不到解決之道,只好說起了另一件事情。杭州起義雖然被剿滅,但復興會軍隊的戰力可是被國內外認可的,特別是剿滅第十鎮第三十七標之戰,使得滿清很是震動。一個久經訓練的標居然打不過拿黑火藥武裝、訓練不到一個月的革命軍,真是中外皆驚!

「他們……」胡毅生其實也沒有上過戰場,他們這些人只是去杭州鍍金罷了。「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把極快的鏟子,打戰的時候,都是挖了一個坑,然後蹲在裡面開槍。」同盟會的那個連在有意無意之下,訓練的不是那麼充足,胡毅生只學到了如何挖坑。

「挖坑,然後蹲在裡面開槍?」黃興無法想像這個什麼情景,他只對布爾戰爭里的散兵線很有研究。

「是。就是那樣打。」胡毅生想了一下又重重點頭道。「教我們的軍官說大地是最好的屏障,只有把身體躲到大地里,才能足夠的安全……教我們的那個軍官其實蠻不錯的,身上有不少傷疤,都是俄毛子打得,他最喜歡說的就是『麻辣個巴子的』,哎,現在他也犧牲了吧……」

黃興見他說的傷感,也是沉默了好一會才道:「舉事還是要謹慎些好,沒有訓練充足的士兵,就是有法國人支持也是很難成功的。」

「可中山先生的意思是要儘快發動起義,這樣我們就能在法國人的支持下獨立。」胡毅生過境香港的時候,面見過馮自由,對於孫汶從美國發來的指示很清楚。

「可是現在舉事的條件很不成熟,沒有足夠的軍隊,我們很難佔領南寧,」黃興仰著頭,閉目苦笑道:「我會發電報給在中山先生的,希望他能再考慮一下這個決定。」

黃興居於實際情況請求更改舉事的命令,但孫汶收到電報卻只覺得他根本不了解現在的國際形式。在杭州起義後,復興會的之名通過各國駐華記者和領事傳播到全世界,並且隨著復興會政務組開始穩定整個城市,它的行政能力也被外人所認可。報紙都說在復興會佔領杭州的當天,次序就得到恢複,城市運行也比之前順暢。而且最重要的是,革命者並沒有屠殺失政者,即使有罪的官員也是由法庭審判——不過,讓西方人困惑的是,為什麼革命者要請那麼多陪審員?至於對滿族人的懲罰,雖然過於嚴苛,但很多人認為從公平的角度來說,他們也應該歸回之前的接受的旗餉,當然,還有部分人認為勞作十年太殘忍了。只是當這些人還在說革命者勞作十年很殘忍的時候,清軍佔領下的杭州、紹興等地發生了大規模的屠殺,屠殺的執行者都是滿族人。一個監禁,一個屠殺,兩相對比之下,這些人馬上就閉嘴了。

復興會聲名鵲起不是孫汶所希望的,但如果兩會合併同時蔡元培身死,那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不過就在蔡元培同意合併,而其他幾個委員正在被他漸漸說服時,楊銳卻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章太炎那邊馬上中止了關於合作的談判,他的理由是楊銳失蹤,蔡元培只是復興會的代理會長,他的決定最終還是要楊銳來確定——在復興會的權利體系中,會長對重大決定有一票否決權。合併希望破滅,而復興會的名頭現在遠勝於同盟會,孫汶現在最為迫切的就是發動一場比杭州起義還要大的起義,並且要促使廣西實質性獨立,如此才能獲得更高的聲譽。只不過,黃興是不懂他的心。

和孫汶有知情俱報的下屬相比,楊銳身邊就全是一些知情不報的人了。杭州起義的事情楊銳詢問數次,都不見解答——因為目不能視,穆湘瑤、陳廣壽、俞子夷,還有靠著英國人搭救的謝纘泰雖然來過了公寓,但是他們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們知道只要自己一說話,那麼很多事情就無法隱瞞了,所以,在楊銳的感知中,除了床的位置似乎換了一個,其他什麼都沒有變動,而身邊那個聲音柔美卻有點沙啞的女子,去了一笑樓後卻沒有聯繫到復興會的人,其他楊銳交代的諸多方式也都一一失效,他似乎和整個世界失聯了。只有每天寒仙鳳讀報給他聽的時候,他才感覺自己依舊在清末,報紙上什麼消息都有,但是復興會的消息卻是沒有。不過即使這樣的,單從滿清開國會和袁世凱的境況,楊銳已經有不祥的預兆。

程莐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來到滬上的,不過穆湘瑤對這個刺殺慈禧的女人並不放心,甚至對她的信賴還沒有對寒仙鳳的高——畢竟之前楊銳對寒仙鳳有恩,並且楊銳的命可以說是寒仙鳳救的,所以只准許程莐遠觀楊銳,並不讓她靠近。是以,寒仙鳳和程莐這兩個女人第一次見面就是寒仙鳳坐在楊銳的床頭上,而程莐只是在一旁默默站立。兩個女人的目光只是相交了一下便飛快的各自避開了,而後當程莐要把楊銳的衣服拿去洗的時候,卻被寒仙鳳拉住了,兩個女人這次的爭執以程莐放手而告終。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隨著楊銳身體的恢複,隱瞞越來越難。直到某一天,楊銳歇斯底里的大喊:「陳廣壽!陳廣壽!陳廣壽!……」,沒有忍住的陳廣壽從旁邊的屋子邊答應邊跑了進來,楊銳聽到陳廣壽的聲音,只把床上的東西全部踢到地下,而後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要瞞我多久……」

陳廣壽眼角含淚,頓時沒有了語言,而穆湘瑤在旁邊道:「先生,你的傷勢還沒有好……」

「我的傷勢算個屁!」他又是深呼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杭州怎麼樣?小徐呢,枚叔呢,孑民呢?」

「先生!先生!他們都很好!」穆湘瑤連忙答道。

「好個屁!你以為你閉塞了消息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嗎?滿清為什麼這麼快開國會,是不是杭州起義鬧的?袁世凱沒死,是不是杭州起義鬧的?滿清開了國會,杭州起義能有什麼好下場……」楊銳這次是積蓄了不少力氣,就是要把身邊的隱形人逼出來,這些問題在他腦子裡已經想了好幾天了。

「先生……」穆湘瑤和陳廣壽齊聲叫道。

「說吧!」似乎是喊累了,楊銳的聲音降了下來。

「這……」沉默了半響,還是對情況更加了解的穆湘瑤開口說道:「先生,杭州起義失敗了……」穆湘瑤是一邊看著楊銳的神情一邊說的,「在滿清圍剿的時候,主力跳到松江吸引清軍東調的計畫沒有完全成功,杭州的部隊被清軍打散散,孑民先生……被俘,其他人……都退到了嚴州;松江這邊河流縱橫,主力部隊船隻不夠,運動不易,加上地形不俗,也被清軍打散,余部退到了太湖……」

雖然穆湘瑤的只是簡單的勾畫,但楊銳還是能猜到成建制的部隊被打散,以復興軍的韌勁,那戰鬥將是何等的慘烈。他逐漸的平復心情,又沉聲問道:「卜岑、蔭閣、衡臧,還有魏蘭、王金髮、竺紹康、張龔、熬嘉熊、余孟庭、夏竹林、曹祥古……」楊銳一下吐出一大堆的名字,最後問道:「這些人呢?」

穆湘瑤和陳廣壽被楊銳問的滿頭是汗,正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一個脆脆的聲音在後面說道:「還是我還說吧。」

穆湘瑤頓時鬆了一口氣,程莐的及時出現讓他獲得了解脫,楊銳卻也是忽然呆住了,只覺得以前意氣風發的時候美人不在,現在變成了落水狗的時候,她反倒來了。穆湘瑤趕緊拉著陳廣壽還有被聲音驚動了的寒仙鳳一起出了房間,最後緊緊的關上了房門。

屋子裡忽然只剩程莐的時候,楊銳忽然笑了出來,道:「你是來看我哭的嗎?」他雖然笑,可眼角的淚卻出來了。

程莐搖頭,但想到他看不見,便走到床頭坐下,握著他的手道:「你若是哭了,我也要哭的。」

又覺得自己沒有好好安慰他,她柔聲再道:「現在革命式微,你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大家都在都等著你好起來呢。」

聽他這樣說,楊銳用力緊了緊她的手,只覺得她的手變得很是粗糙,再想到她刺殺慈禧,生死也只是一線,他摸索她手上的繭子道:「你受苦了,不過在一起便好了。以後你不要那麼衝動了,萬一……革命是要犧牲,但不是送死!」

程莐沒有安慰好他,反被他安慰,心裡只覺得一暖。不過此時楊銳心中又想到現在的局勢,心中的悲傷稍歇,問道:「你知道些什麼,你又不是復興會的人,把穆湘瑤叫進來吧。」

程莐被他說的臉上一熱,道:「我已經退出了同盟會,已經是復興會的人了。」

她這樣一說,楊銳倒是沒有想到,「真的?」

「真的。」程莐說這話的時候臉有些羞紅,要不是那一日和寒仙鳳搶衣服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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