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90章 江岸

夜已深,第九鎮參謀官陶駿保忽然被親兵叫了起來,將醒未醒之時,他握槍的手忽然一緊,就像對準來人,但聽聞是親兵的聲音,這才把手上的槍放了下來。

「什麼事?」陶駿保聲音並不溫和,其實剛剛他在做夢,正夢見自己身份暴露,然後被端方的人拉到轅門,而後槍斃而死。

「是……是趙柏先回來了。」親兵也知道陶駿保睡覺的習慣,但事情太大,又不得不叫醒他。

「什麼?他……他怎麼……」陶駿保其實復興會在第九鎮的布置,而趙聲也是他發展的革命對象,只不過,因為不想暴露身份的關係,趙聲某一日忽然加入了同盟會,而後更在軍中大肆宣揚革命,徐紹楨本想殺了他,但在他的力勸下開革了事。現在他回來可不是串門來了。

「快,就找李竟成,或者去找他弟弟趙念柏,讓他馬上離開。」陶駿保心中斟酌片刻,才對親兵說道。趙聲來幹什麼他完全知道,但端方既然知道第九鎮有革命黨,又敢派第九鎮來攻杭州,焉何沒有布置!革命黨人最多的三十三標已經調往湖州,就是端方在軍中親信的詭計。

陶駿保思慮雖快,但還是晚了一步,等他的親兵找到李竟成的時候,趙聲還有他的衛兵等人都被綁了起來,已經送到了中軍大帳。此時統制徐紹楨和第十七協協統孫銘都已經起來了,只見聽見憲兵處的余大鴻大聲道:「報告大帥,亂黨趙聲,深夜入營,圖謀不軌,現已被下官拿獲,如何處置,還請大帥明示。」

憲兵處的余大鴻就是端方的一條狗,只是拿住趙聲等人,尾巴立即翹上天了。陶駿保來的稍晚,見狀大吃一驚,但他不好說話,只能等徐紹楨先說話,徐紹楨如是要嚴處,那自己怎麼說也是救不了。

統制官徐紹楨本其實沒睡,正在憂慮明日的戰事,按照端方的說法,革命軍主力已經去了松江,留在杭州的都是老弱之旅,並且還槍械難用,第九鎮為新軍中強軍,打這樣的戰完全是手到擒來。只是,正是這樣他才憂慮,他真要把革命黨大殺一通,那自己的名望就全毀了,即使頂子更紅了,那也是得不償失。他正糾結間,忽聞外面抓住了革命軍的間隙,出房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拿了趙聲。

「給他鬆綁,帶進屋裡來,本帥要親自問話。」徐紹楨對趙聲素來賞識,這次忽的這樣的見面,大致能猜到趙聲來的目的,想救他又沒有借口,只好讓他自己說話,能不能活就看趙聲自己了。

趙聲被龔士芳帶入營之後才知道情況沒有他想的樂觀——他其實並不是三十三標的標統,走的時候只是一個營的管帶而已,為防革命黨有變,三十三標已經被調往了湖州,並且軍中還增設了憲兵處,這一切都是端方為了防止革命黨作亂的手段。了解這些之後,說降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但為革命計,趙聲還是想行險一搏,卻不想還沒有摸到徐紹楨的營帳,就被余大鴻的人給抓住了。

徐紹楨已經下令,余大鴻不得不示意讓手下人把趙聲給鬆了綁,趙聲站起拍了拍泥土之後道:「我是革命軍派過來的信使,復興會蔡元培先生,特修書一份給第九鎮統制官徐紹楨大人。」

「你是信使?哈哈。」余大鴻大笑,「信使那有晚上偷偷摸摸的來的?」

「我就是這麼一路從杭州過來的,誰知道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裡,這也能怪我嗎?」既然已經被抓,那隻好把事情挑明。

「你……」余大鴻被趙聲說的啞口無言,反身對徐紹楨道:「大帥,他這是謊言狡辯,他……」

「好了。」余大鴻本不被第九鎮的軍官所喜,見他吃癟徐紹楨絲毫沒有在意,他攔住要說話的余大鴻,然後對趙聲說道:「趙聲,本帥之前見你一表人才,只想你懸崖勒馬,卻不想你居然真的成了亂黨,真是明珠暗投啊!今日你說你是信使,那本帥就姑且信你一回,你把匪首蔡元培的信放下就走吧。」

「大帥……」余大鴻見徐紹楨既然要放趙聲走,馬上高叫起來。

「放肆!」徐紹楨喝道:「本帥正在處理軍務,余統領還是先請迴避吧。」

徐紹楨說的客氣,但卻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吻,其實也是,任誰也不喜歡在自己的軍中有一支不聽指揮的憲兵。余大鴻被徐紹楨一喝,臉上醬紅之後便立馬退出去了。余大鴻這邊走,趙聲這邊卻把蔡元培的書信遞給了徐紹楨,不想徐紹楨看都沒看,就揮手讓他下去。

「大帥……」趙聲看著滿臉陰沉的徐紹楨,還抱著一絲希望。

「你既然是信使,我已經收到信了,你可以回去了。」徐紹楨卻絲毫不假以顏色,後有大聲道:「送客!」

趙聲被一聲「送客」趕出第九鎮的時候,留守杭州的二團三營的營長周肇顯則迎著旅長林文潛進了自己的營帳——他的營防守的是七甲閘渡口,因為工事都修的很靠里,周肇顯的營帳並不是在塹壕里,而是在一棵大樹下搭了一頂小帳篷。

「部隊的士氣如何,有人怕嗎?」林文潛坐下之後問道,因為自身的經歷,所以他下連隊最常問的一句話就是「有人怕嗎?」或者「怕不怕?」,如實下面回答說怕,那他就要動怒了,是以有人給他取的綽號叫做「不怕團長」。

不過,周肇顯遼西遊擊隊出身,對他的脾氣不是很了解,照實說道:「有些新兵還是會怕的,特別是他們沒有見過炮。」

一聽說有人怕,林文潛馬上就站了起來,嚴肅的道:「有多少人怕?」

三營的士兵早前都是嵊縣會黨,而後又有一些巡防營,再後來是招的流民,去過東北的那些人還好,沒去過的士兵都是新兵,都很怕打炮。周肇顯據實而說卻見林文潛這麼大反應,也站起身立正道:「報告長官,清軍放幾炮大家習慣就不怕了。三營沒有孬種!」

「好!」看到周肇顯的樣子,林文潛就放心了一半,「打戰膽氣最重要,特別是我們,火力不足,炮彈也不多,只有近身戰、白刃戰才是獲勝之道,明日不光老兵要帶頭,你也要帶頭。要死就死在戰場上!明白沒有?」

「是,長官!」周肇顯大聲道。

「很好。坐下。」林文潛點頭道,他隨手給周肇顯發了一支煙,緩和下氣氛,當小小的營帳被煙霧繚繞的時候,他才拿著地圖把江對岸的情況介紹道:「現在的情報是,七甲閘、塘頭街這兩處是清軍渡江的主要渡口,現在他們的各種輜重就堆積在這裡,還有炮兵,在這個位置,」說道這裡,林文潛又從桌子上找了一隻禿筆,以敵炮兵陣地為圓心,四公里為半徑畫了一個半圓,然後道:「艦隊的炮兵我們管不了,但是他們陸軍的炮營我們要注意,一旦江面上的艦隊撤離,那麼唯一能保護敵軍的就是他們那十八門山炮了。」

「山炮?」周肇顯以前一直都聽聞滿清新軍是兩個野炮營和一個山炮營的,沒想到第十鎮只有山炮,而且只有十八門炮,不是想像的五十四門。

「福建太窮了,這次來的也倉促,所以他們只有一個山炮營。即使是山炮,射程也有四公里,你這邊要麼和敵人攪在一起,讓對岸無法開炮;要麼就等他們主動進入塹壕,然後用這個招呼他們。」林文潛說著的時候,手上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工兵鏟,他對著空氣揮舞了兩下,補充道:「塹壕特別修的很窄,步槍太長不好使喚,到時候這個就可以用的上了。」

三營這邊因為是主力部隊,所有士兵都教過刺刀術和工兵鏟術,周肇顯聞言心頭一熱,不過細想之後又道:「那飛雷炮怎麼用?」

「先不用飛雷炮,你也不能老指望他,這十幾天都是梅雨天,黑火藥炸不炸只有天知道。」林文潛搖著頭,「前面的戰好打,我們新兵太多,敵人不佔優勢的時候,先讓幾個老兵帶他們去殺一場,見點血以後就好帶了。」

聽聞林文潛輕飄飄的說見點血,周肇顯不由的多看了林文潛兩眼,只覺得他秀才一般的白臉皮和硬心腸很不匹配,不過他也算帶兵的,知道戰場沒什麼心硬心軟的,最關鍵的就是勝利。聞言還是說了聲是。

林文潛之後又再交代了幾句就走了,明日清軍就要過江,既然不撤那就要悉心準備。他走之後周肇顯把他剛才交代的那些東西詳細的記錄下來,而後又對著地圖推演了半天,這才稍微閉目睡了會,可此時已近四點,半個小時沒到他就被副官叫醒了。

「幾點了?」周肇顯睜著睡眼,皺著眉道。

「四點三十七分,濕度計顯示濕度為百分之九十以上,這種天氣不是要起霧就是又要下雨了。現在對岸的清軍軍營可能有火光,怕是正在吃早飯。」副官叫張陔南,嵊縣裡南鄉人,說是副官,其實有點頂參謀官的味道。

「一旦霧重或者下雨,那清軍渡江應會不會推後?」周肇顯問道。

「難說,不過現在他們應該也知道第九鎮已經到了塘棲,要想搶功的話,就是推後也不會推後太久。」張陔南道。

「那就不管了,晚打不如早打。」周肇顯想到清軍兩面逼近,心中只覺得壓了塊石頭,說過對岸,他又問道:「連排長都到了嗎?」

「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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