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84章 各方(二)

杭州通電震驚天下,官場上面在各自串聯,商紳之間也在聚會集議,別省的不提,浙江這邊就是鬧哄哄了。只是浙江商人眾多,會館也不少,但都是各做各的生意,各有各的會館,杭州人有錢江會館,寧波人有四明公所,紹興人有紹興會館,湖州人有湖州會館。這些人還是少有集中議事,只在去年浙江全省鐵路公司成立的時候,全省十一府都派了代表參加,選了湯壽潛為公司總理,南潯首富劉鏞的二兒子劉錦藻為副總理,另外還有全省各府都有一名董事,共十一名董事,外加五位查賬人。

這個鐵路公司就相當於一個小型的浙江省議會。這一次復興會在浙江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更宣布浙江獨立自治,可是把所有商紳都嚇了一跳,諸多在滬上的浙江商紳當日便又湊到了一起,不過因為時間倉促,有一些董事並不在滬,但事情緊急,諸人還是在天后宮的浙寧會館商議此事。這些人有鐵路公司總理湯壽潛、副理劉錦藻、董事有嘉興沈新三、杭州蔣海籌、寧波虞洽卿、紹興孫問清,溫州胡煥,另外則是嚴信厚、朱葆三、虞輝祖等一些個浙商的頭面人物。

鐵路公司總辦湯壽潛是標準的職業經理人,他最先把各處彙集來的消息向在座的諸位通報了一邊,「杭州今天早上五點鐘被複興會光復,駐紮在各處的巡防營、練團、新軍,還有滿城裡的滿營都被革命軍俘虜,全城各處都被複興會控制。除杭州外,金華、紹興、嵊縣、海寧也被複興會控制,各處都說他們軍紀森嚴,與民秋毫無犯。

現在復興會推的浙江都督是鍾枚,餘杭人,舉人出身,據說是復興會裡面的一個標統,以前在東三省帶著一些嵊縣人和遼東馬匪一起拒俄,戰功卓著,殺了的俄國兵據說有上千人。日俄決戰之前,據說就是他帶人炸了松花江大橋,使得俄軍增援不及,日軍最後大勝。事後日本天皇要授予其寶星勳章,被他婉拒……」

湯壽潛說到這,在座諸人不知道誰帶頭鼓起掌來,於是一屋子的人都拍掌,杭州董事蔣海籌而兒子蔣抑卮說道:「我見過他,他家就住在鴻源坊里,以前他是在南洋公學的,後面……想不到去東三省了。」

蔣抑卮說完就被他父親拉住了,現在是全省士紳集會,他這樣說話很不穩妥。發言雖然被打斷,但是主持人湯壽潛卻是滿臉微笑,浙江能出這樣的英雄人物,當是浙江之福,在座諸人也是因為這個才鼓掌的,他見眾人都歇了下來,清清嗓子又道:「現在杭州被複興會光復,各方的反應不一,京城裡面還不知道什麼消息,但料想各省督撫只想一心立憲法開國會,不會馬上派兵圍剿,而洋人見復興會並不侵犯其利益,也沒有馬上做什麼聲明,怕是要中立了。」

湯壽潛話音未落,朱葆三道:「洋人收到消息要比我們早,我來的時候,聽說滬上的各國領事已經開過會了,為了不使戰爭擴大,他們已經派軍艦去封鎖杭州錢塘江了(杭州灣),他們是希望浙江那邊和朝廷和解。英國人不想任何戰爭發生在長江一帶。」

「能和解嗎?」浙商中最有名望的嚴信厚沉聲說道,他說話的時候看著虞洽卿和虞輝祖,他們和復興會的關係可是在坐諸人都明白的。

虞輝祖不好說話,倒是虞洽卿察言觀色,見諸人都看著自己,便道:「復興會的人我是熟悉,不過說太熟也是沒有。現在光緒上台,一出來就和往年一樣操切,還又抓著權力不願意開國會。有復興會刺激刺激京城那些黃帶子也是好的,要是這等情形下,還是不開國會,那我們就和各地督撫一起去京城和那些皇親貴族講講理。」

虞洽卿所言雖然沒有半個反字,但反清之意在座諸人都聽得懂,嚴信厚聞言卻是撫著鬍鬚,笑了起來,又問道:「要是光緒皇上同意開國會,那又當如何?」

他此話一出,諸人就開始沉思了,虞洽卿道:「那這國會能有多少權?」

國會是國家權力的重心,但是要想滿人全部交權,那天下人都是不信,滿人也是不肯。虞洽卿是生意人,行情如何他很是清楚,現在復興會一省之地都沒有佔全,要想滿人交太大的權力,怕是很難。不過他的問題倒是把在座諸人都提醒了,這國會若是真的開了,那能有多大的權力呢?

「一半。」嚴信厚答道。

「一半?」諸人很是不明。

嚴信厚再道:「若開議會,那欽定議員和民選議員各佔一半。浙江因為是首義之地,所以可以多給三個名額。」

嚴信厚今天其實就是盛宣懷派來的,而盛宣懷這樣做又是貝勒載澤吩咐的。載澤是一心想開國會做首相的,但浙江這邊革命黨的虛實不定,是以想先用以前弄出來的議會方案拿來和江浙士紳透個底,了解這邊的意思。他希望光緒一宣布開國會,那浙江這邊就息了刀兵,如此就萬事大吉了。

條件一開出,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好一會寧波幫的首領朱葆三才道:「莜舫兄,這是誰答應的條件?」

「葆三,這個就不要打聽了。你姑且信之就好。」嚴信厚嘴風極嚴,居然要大家姑且信之。

鐵路公司副理劉錦藻說道:「官字兩個口,現在形勢所迫逼他們這麼答應,那以後會如何還未可知啊。我看還要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浙省以後完全自治的好。以前要交的賦稅、賠款,我們都交上,其餘諸事朝廷以後就不要再過問了,裡面要怎麼治理都是我們浙江人的事情。」

一聽說浙省完全自治,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不過嚴信厚卻道:「那支復興軍怎麼辦?現在聽說杭州那邊正在招兵買馬。看樣子是要北伐。」

嚴信厚所說真的是一個問題,要是朝廷所有的條件都答應了,復興會那邊還要北伐該怎麼辦?這時候諸人又是把目光看向了虞洽卿和虞輝祖,只待這時候,虞輝祖不得不說話了,「浙省獨立,可不光是浙人之功勞,現在事情成了,倒急著浙江獨立,那其他諸省怎麼辦?現在最要緊還是先把隊伍拉起來,手裡面沒有槍,朝廷會聽我們這幫商人的?在座誰沒有報效過?不要說朝廷,便是湖州知縣我們都對付不了。現在不是可真不是和談的時候,一待革命軍散去,那以後我們還是任由滿人宰割。」

虞輝祖聽著劉錦藻的話心裡就很不舒服,要不是此人是湖州絲商的頭領,他可是要痛罵過去了。這什麼人啊,當復興會是在給他打仗一樣。

嚴信厚聽著虞輝祖所言,道:「含章,那要是朝廷答應這些條件,復興會還要北伐?打到京城去?」

見嚴信厚把焦點對準自己,虞輝祖也沒有辯解自己不是復興會的,他和復興會的關係大內部小圈子裡可是人所皆知的。他也看著嚴信厚道:「莜舫先生,這國會可是有好幾種,有英國的,權力十足,有德國的,權力一半,有日本的,權力極小,更有俄國的,完全是個擺設。現在先生說的國會,當是那種?若是像俄國人的那樣,隨便弄些個位置來哄哄大家,那還不如打到底的好。」

錢業是嚴信厚的專長,但是議會政治卻並不為他所知,虞輝祖一說這麼多種議會,嚴信厚就傻了眼,他撫著鬍鬚道:「這個我可以明日再問京裡面,看看這議會的權力有多大,現在京裡面最想知道就是,若是開了大家想要的議會,浙江也自治,復興會是不是能延期息鼓?」

眾人的在被虞輝祖一連串的國會介紹震醒了一下之後,此時又把目光看向虞輝祖,其實虞輝祖在這群商上中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商人都是現實的,他們在乎的是實質性的東西,像什麼驅除韃虜的他們並不在乎。感覺到眾人的關切,虞輝祖笑道:「莜舫先生,我又不是復興會的會長楊竟成,要不要打仗,我這個局外人怎麼能知道。不過,這復興會和滿人已經有血仇,真要是偃旗息鼓,那滿人能放過復興會這些人?」

載澤那邊敢來摸底總是有良策的,嚴信厚道:「這個並不難啊。京裡面的意思是由國會出錢,比如像浙督鍾枚等,當贈白銀三萬兩,然後他拿這筆錢先去出國遊學幾年,待學成歸國之後,改新換一個名字,官是照做的,只不過要進新軍怕是不能了。復興會其他諸人,也是可以如此遣散,會長楊竟成,可贈白銀十萬兩,不過他只是白身,就不要再做官了,他不是喜歡寫書教書嗎,可以到京師大學堂,也可以在滬上的南洋公學,總辦一職可以讓他做,不過不能再鼓動學生謀反了。還有蔡元培也是如此,他是翰林出身,可以先到學部做侍郎,日後學部也可以交給他管……」

嚴信厚真的有備而來的,不但吃准了在座士紳的心理,還吃准了復興會諸人的喜好,當虞輝祖第二天下午把這些事情告訴蔡元培的時候,蔡元培馬上大笑,道:「這時誰出的計策,真是攻於心計啊。」

虞輝祖搖頭道:「當今京城裡,要開國會的滿人親貴就是那麼幾個人,不是載澤,就是耆善,我看更有可能只耆善,此人有賢王之稱,又在管轄著巡警部,怕是對革命黨知之甚深啊。」

蔡元培道:「滿人那邊可以先不管他,士紳們怎麼說?」

「都是有家有業的,沒有人想把戰打到底。」虞輝祖說道,昨天在會館他很多話不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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