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73章 分合

誰是我們的同行?誰是我們的客人?哪些客人能賺到錢?哪些客人賺不到錢?這是做生意的首要問題。以前做生意的人之所以虧本,就不是分不清哪些是同行,哪些是客人;也分不清哪些是客人能賺錢,哪些客人不賺錢,是以,我們一定要分清同行和客人,更要分清楚諸多客人的不同,只有團結我們真正的客人,打擊我們真正的同行,生意才能做的成功……

南京,兩江總督官衙的書房內,端方正在看著從滬上六百里加急送來的「絕密」文件。若不是這些東西都是從復興會亂黨手裡弄過來的,他都要把這些垃圾文章給扔了,寫的人真是沒學問,便是蒙學學生做的文章都要比這好。

同時文章還寫的很是隱晦,不過看了好幾遍之後,加上有劉光漢的一本學習心得筆記,端方總算是琢磨出了一些東西來,比如這篇名為《中國社會棉布之市場分析》的文章,若把「棉布」換成革命,那就應該是《中國社會革命之各人群分析》了;裡面所說的「同行」恐怕就是朝廷,客人則分好幾種,為士紳、市民、手工業者、自耕農、佃戶、流民、學生、兵士等等,文章里對這些買「棉布」的潛在「客人」都做了細緻入微的分析。

作者認為,士紳是賺不到的錢的客人,但是不能丟,沒有士紳撐門面,那麼「同行」就會找麻煩,「棉布」真正要想掙到錢,那是要賣給佃戶、流民,這些身無寸縷之人,只有他們才為了一匹「棉布」而拋頭顱、灑熱血;而學生,雖然也是很好的客人,但是因為數量太少,並且犧牲了太可惜,並不是良好的客人;至於市民、自耕農、手工業者,這些人身上雖然有衣服,但又破又舊,難以遮體,只要發動起來,也是會買「棉布」的……

端方看完篇文章就感覺頭皮發麻,再花兩個鐘頭看完所有的文件和學習筆記,身上完全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在這些零零散散的語句中看到了復興會的圖謀,這不是要殺官造反啊,這簡直就是要奪天下啊!在他的理解里,那些舉旗一揮,然後殺向縣城的亂黨其實並不能撼動大清的根基,甚至,他還希望革命黨多舉義,舉義越多那亂黨的實力受損就越厲害。可這復興會,完全不是按照這個套路來,而是舉著立憲的招牌,以自治為名向地方上滲透,若是這樣被革命黨滲透,那幾年之後,這天下還是大清的嗎?

端午抽出一張紙就想擬電報奏,把這個陰謀發到北京,可沒寫兩行他就停了下來,這電報發不得。現在京中情勢極為嚴峻,慶王抱病在家,袁世凱更是足不出戶,載澤還有清流一系很是囂張,編纂官制局因為慶袁失勢,完全是載澤和瞿鴻機說了算,除了留了個位置給載灃,其他毛都沒有剩給慶袁。以前說不能立的內閣,可現在皇上又把內閣之事提了出來,至於這內閣總理……載澤是想做,但是無奈資歷太淺,弄來弄去只能先找老好人禮親王世鐸先來頂一下,然後他和載灃為協理,之後再取而代之。

各部既然要裁撤,那麼各地的督撫也就不一定能保得住,光緒還是一如戊戌時候那麼操切,所以這次各地的總督準備弄出一些亂子來,把革命黨要抓一抓,以示國會未開,革命黨還在作亂,同時士紳那邊也在鼓勵他們上京請願,把戰火燒到京城那邊去才好。端方想到此節,筆也就放下了,大清是要保的,自己的位置也是要保的,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位置,若是自己在位,那這兩江一地可是一定要保的平安的。

「大人,天字型大小的虞老爺求見。」下人在外面通報著。

「哦,他來了嗎?」這天字型大小可是國內第一號商家,不但在遼東修了鐵路,還要在安徽修條鐵路,這虞老爺可就是為這事情而來。「那就先讓他在花廳等候吧,我一會就到。」

「是,大人。」下人走後,端方又提起筆,不過這次不是發給北京,而是發給滬上道瑞澂,他是載澤的連襟,又是端方的下屬,現在朝局變幻,慶袁失勢,端方已經在結交載澤的人,不然這官位沒辦法穩,他和袁世凱只是親家,投靠過去並無大礙。

……

仁和里,棲鳳寓所。

應桂馨自從上一次事情辦好後,便極為得寵,好處也撈了不少,特別是現在光緒出山,原來的志大人現在真的變成志大人了——前個月他一聽光緒出山的消息就急急忙忙趕去京城了。不過志大人雖走,話還是留下了,只說著等日後要保舉他做個知縣什麼的。

「二哥啊,你還革什麼命啊,還不如和兄弟一起跟著志大人混吧。」旁邊貴鳳伺候著,應桂馨使勁的吃了幾口菜,再喝了一口老酒,開始勸陳其美不要革命,投身到偉大的保皇事業上來。他和陳其美相識,還是得益於陳其美三弟陳其采,以前范高頭的徒弟得罪了洋人,是陳其采幫忙擺平的,眾兄弟感激之下都認陳其美為二哥。

「光緒就是出山做了皇帝,那也是根基不穩,我聽說京城為了改官制的事情鬧翻了天。就這樣,他還能做幾天皇帝。」陳其美利落的很,認定的事情絕不反悔。「再說了,我和夔臣乾的可都是相同的事情啊,你們不是要殺復興會的人,我也是要干這個的。」

「哦,我可是一直都奇怪。你們都是革命黨,幹嘛殺來殺去的,」應桂馨打著酒嗝,有些不解的看著陳其美,陳其美不說話,應桂馨半天忽然想到些什麼,然後大笑了起來,道:「哈哈,就你們這樣革命也能成事?雁都沒有打下來,就搶著說怎麼吃,哈哈……哈哈……」

應桂馨笑的劇烈,不小心被嘴裡的東西嗆到了,「咳……咳……咳……」的時候,貴鳳在一邊忙著他捶背,後面又聽到樓上那個新來小姑娘正在被媽媽打,便上樓勸去了——新人都是這樣,出局還好,一旦要和男人做那種事,就反抗的很,真是把自己當大小姐了,其實媽媽就是生意人,養你本就是要你出去賣的。

陳其美被他說的臉上發燙,其實他也覺得同盟會和復興會和諧共處的好,這對革命最為有利。可一旦這樣,那華興會這些人就會投向復興會,屆時中山先生往哪裡放?再說上一次槍擊案,他雖然沒有開槍,可誰相信的,現在程家檉把他派到滬上和日本人一起暗殺楊竟成,不就是自持拿住了他的把柄嗎?

「夔臣啊,這復興會可是韃子的走狗,全是假革命,不殺了他們,那我們怎麼辦?」陳其美臉紅過之後,開始說著自己都不信的借口。不料咳嗽完的應桂馨卻道:「他們假革命?他們假革命上面就不會讓我們去抓捕他們了,你們這是同室操戈……不過也是,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今日我就幫二哥這個忙好了。」

陳其美一聽應桂馨說要幫忙,忙得和應桂馨幹了一一杯老酒,然後道:「夔臣,是不是最近官面上有什麼動靜?」

應桂馨酒喝完,道:「不瞞二哥,最近官面上是要抓人,抓的啊,就是復興會亂黨。」

「真的?前段時間你不是說復興會不讓動嗎?」陳其美不信自己的運氣這麼好,前段時間找應桂馨的時候,他還說復興會上面說了不能抓,現在卻又改了口。

「前段時間是前段時間,現在復興會走私軍火得罪了洋大人,還有京裡面情況也變了,大家都想著早日開國會。」應桂馨完全是道聽途說,根本不知道究竟,其實滬上道道台瑞澂為這載澤考慮,並不想抓人,但端方說抓人是抓人,只要不宣揚他們是復興會亂黨就行了。瑞澂想來確實是這個道理,加上洋人的壓力很大,考慮到自己馬上就要轉任到江蘇布政使,洋人和端方都不要得罪,於是就同意了。

「哦」陳其美放下筷子想了一下,再看著應桂馨再道:「那殺人如何?」見應桂馨一怔,忙給應桂馨斟酒,笑道:「絕不會給夔臣添麻煩的。再說,若是把復興會的魁首幹掉了,那你也好向大人們交差啊。」

「說是這樣,可那楊竟成誰認識?難道要殺那個姓王啊?」楊銳極少在滬上出現,即使參加了同濟大學堂的開校典禮,但那也是隔得遠,事後才知道那是楊竟成,可回想起來,也就知道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要說什麼相貌還真的說不上來。

「你不認識,可我認識啊。」陳其美在東京見過的文先生就是楊竟成,談判那日他也在留學生會館,親眼所見,記得清清楚楚。

「認識也沒用,復興會這幫人難找的很,租界幾十萬人,不怎麼出門的話,誰知道人在哪。再說,既然是一會之長,那身邊怎麼能沒有護衛。二哥,我看你還是不要打這個主意了,免得惹禍上身。」應桂馨畢竟和陳其美臭味相投,勸他不要惹事。

「丈夫不怕死,怕在事不成。」陳其美的口頭禪又來了,「既然上了這條路,哪有回頭的。中國革命要想成功,這楊竟成必殺不可。至於你說的找不到人,我倒是找到了。」

「你找到了?」應桂馨笑道:「兄弟們那麼多人都沒找到,你怎麼找得到。」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楊竟成昔年剛來滬上的時候,老在報紙上寫稿,寫稿就要寄稿費,那就能找到地址。」陳其美說完見應桂馨要反駁,忙攔住他道:「前日我裝成是一個郵差(注),拿了一份假信去這個地址,你猜怎麼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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