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71章 喜歡

京漢鐵路剛通,但因為從北京到漢口快車只需兩日,普通郵車只需三日,一開車便有諸多旅客乘坐。陶成章孤身南下,除了衣服並無多餘的行李,只待到了中午,才覺得腹中飢餓難耐,同車廂的人都去廚房裡做飯了,而他從來沒有坐過火車,不曉得這火車上吃飯是要自己做的,便只能花些銀錢和同車廂的人搭夥,再等到晚上睡覺,又沒有鋪蓋,幸好是熱天,忍忍也就過去了。

如此白日開車,晚上停車,沿路風景倒是不錯,特別是過黃河大橋的時候,看著那滔滔不絕的黃河水,陶成章猛然震撼了一下,更是讓他定了儘快舉事的念頭。火車一路蹣跚而行,等第三天傍晚,才到漢口。此地雖然有復興會分會,但他是獨自行動,自然沒有會員迎接,他只好自己覓了一個客棧安歇,第二日原想速下安慶,但想及會中所說這武昌也是革命者眾多的地方,就想拜會,於是又過江到了武昌,四處亂轉希望能找到志同道合者。

其實清末要找革命黨極為簡單,上街一看剪短髮的年輕人十有八九就是;要是沒有短髮青年,那麼就看有沒有穿戴留日學生裝束的青年;要是也不見,那就只有看誰買革命報紙了。陶成章在一家書店裡待了一會,就見到一個戴著日本留學生帽的年輕人買了一份楚報,這報紙就是革命黨辦的報紙,他見狀便上前閑聊,雙方相熟後他便被帶到了一個教堂。

教堂裡面坐了不少人,陶成章進去不久人就越來越多,只待過到半個鐘,教堂里人滿為患的時候,前面耶穌像下就冒出來幾個人,最為顯眼就是一個洋人,然後則是一個全身素白的青年,一身白衫,右手白鵝毛扇,左手白毛巾,很像個諸葛亮。「諸葛亮」最先講話,湖北話陶成章聽的不是很明白,但他幾經辨認,才明白那個洋人是法國人,叫歐幾羅。

歐幾羅其實應該叫歐幾羅上尉,他隸屬於法國天津駐屯軍,直接上司是布加卑少校,去年十月布加卑少校和孫汶約定的點驗革命黨實力的工作其實就由歐幾羅上尉等人完成,他在孫汶嫡系、同盟會判事長鄧家彥等人的陪同下到各地巡視。

「諸葛亮」講完,接下來就是歐幾羅上尉發言了,其實一路上他看到的都是會黨,那些人連握手都不會,並且都在很偏僻的地方,在他看來這基本是一群農民,而現在,在這個繁華的城市、整潔明亮的教堂里,面對一群不斷鼓掌的良好市民,他有些激動。

「先生們,我和高興能在這裡和你們會面,在這麼一個像法國大革命前那樣腐朽的王朝里,能遇見你們真是我的榮幸。」歐幾羅里的話是法語,但是翻譯卻是京腔,所有人都聽得懂。「你們和一百多年前的法國英雄們一樣值得讓人尊敬。一百多年前,在那些英雄們的帶領下,法國獨裁的國王路易十六被推上了斷頭台,而一個新的、自由的、平等的、博愛的法國被建立起來了;而今天,面對同樣腐朽和專制的清王朝,你們要做的也是和那些英雄們一樣,拿起步槍和讓獨裁者去見上帝!這沒有什麼可以猶豫的,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最重要的是你們有沒有勇氣,只有你們的勇氣才能讓你們無所畏懼,讓你們團結如兄弟幫的去打倒獨裁者,獲得自由平等的生活……」

歐幾羅上尉的發言極具鼓動性,講演的最後,每當他講一句,下面的諸人都鼓著掌,只待他最後高喊「自由」的時候,教堂里似乎是要掀翻了天。陶成章沒有見過這樣有鼓動性的講演,他如痴如狂的鼓著章、喊叫著,只待聚會結束他才想起了自己是要來革命黨聯絡一起舉事的,於是看著退去的「諸葛亮」,疾奔了過去……

「兄弟是復興會的?」「諸葛亮」其實叫劉靜庵,是日知會的會長,他沒有參加復興會,也沒有參加同盟會,不過他對兩會都很熟悉。

「是,靜庵兄剛才在會上說很好。你們和法國人有關係?」陶成章感覺那個法國人很不簡單,十分好奇。

劉靜庵並不十分肯定陶成章的身份,而馮特民一時又不在,於是道:「剛才那個只是我們的教友,他對革命抱有好感而已。」

「好感?」陶成章笑了起來:「若只是好感的話就不會讓我們拿著步槍去和韃子拚命了。靜庵兄,其實我是想找你們一起舉義的。」

「舉義?你們復興會不是說還要準備嗎?」馮特民回到武昌也不提舉義的事情,只是一直在開會,弄得劉靜庵心中有些失望。

「那是之前,現在慈禧身死,光緒就快要坐穩皇位,此時不革命更待何時。」陶成章被剛才法國人的講演一激,心中更想著要早日舉事。

「真的?」劉靜庵大喜。

「真的,若是會中不革命,那我自己也要革命。」陶成章道。

「那你們在何處舉義?」劉靜庵道,同盟會那邊最近似乎也有大動作,這幾日也說要舉事。

「我……我只能在浙江……」陶成章看著劉靜庵有些失望,又道:「也許安徽也可以。」

「安徽?」

「是,安徽。」

陶成章說的不是那麼肯定,但總有那麼些把握,他了解徐錫麟的為人,但是當他見到徐錫麟的時候,只覺得他變了。他不再是以前那個憂國憂民的革命青年,而是變成為一個官僚,一個韃子的狗腿子,他真想不到一個人居然可以變成這樣。而在徐錫麟看來,陶成章還是沒變,還是那麼慷概激昂,還是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而奮不顧身。

「煥卿,我沒有辦法革命。」徐錫麟道:「我現在只是大人的門生,實在是幫不上忙。」

「你……」陶成章怒的站了起來,把衣襟撕下一塊扔了過去,並且怒道:「早知道你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說罷便怒氣沖沖的出門去了。

陶成章既走,徐錫麟道:「墨峰,你去跟著他,不要出什麼事了。」陳伯平是徐錫麟在安徽府衙的隨從,聞言便跟著出去了。

徐錫麟會完陶成章,又趕緊到恩銘的那邊去了,慈禧被刺,京中局勢紛亂,恩銘雖是安徽巡撫,但也牽扯甚大,他其實是慶王奕劻的女婿,慶王那邊要倒了,他這個安徽巡撫怕也是坐不穩位置。現在京中各大勢力已經把矛頭對準了慶王和袁世凱,百般無計之下,有些辦法還是要想一想的。

徐錫麟到的時候,恩銘正在和世善哉交代事情,「……先不要打草驚蛇,這可是……省一起的動作,要看好,待動手的時候……」

「大人,可這要到時候才動手,下個月就要放暑假了,若是一方暑假,那……」徐錫麟聽到恩銘在和巡警總辦世善說要緊事情,趕忙退了出去,然後在能聽到的範圍內停留。

「不會等到學堂暑假的,最遲月末就要動手了。此事極為重要,萬萬不可像以前那般走漏了風聲。」談話似乎已經快完了,徐錫麟只聽見世善打千的聲音,這才假裝剛進門。

世善拜別恩銘,見他進來就掃了他一眼就出去了。徐錫麟本就和他這個人不怎麼對付,也不在意,而是直接對著恩銘行禮。因為伯父俞廉三的關係,恩銘對徐錫麟一向很客氣,在他年初赴仍安徽巡撫的時候,還想把徐錫麟安排到下面去做官,但徐錫麟本是卧底,離了恩銘價值不大,他便假意說自己能力不夠,還要向大人學習為由推脫了。恩銘見這個年輕人耐得住性子,也很高興。

「伯蓀啊,這段時間是非常時期,不要四處亂跑了。」恩銘語氣是責怪的,但是神色卻是和藹的很。

一說亂跑,徐錫麟就不由想到剛才出去的世善,世善幾次抓住革命黨都被他破壞了,因為徐錫麟去過日本,是以世善對他也有懷疑,但卻找不到絲毫證據,更沒有發現徐錫麟有什麼出格的言行,也就只好自認倒霉了。之前徐錫麟去碼頭見陶成章,怕就是世善告訴給恩銘的。

「大人,只是一個舊友,不得不見。」既然已經知道,徐錫麟就乾脆把事情認下了。

恩銘見徐錫麟說的坦誠,寬慰道:「舊友不舊友先不說,現在太后殯天,禮規甚多,還是要小心啊。伯蓀啊,我還是想把你外放出去……」

見恩銘又提舊話,徐錫麟趕忙道:「大人,錫麟願誓死追隨……」

這個恩銘卻沒有想上次一樣高興,而是把徐錫麟打斷,嘆息道:「傻孩子,現在京中風雲激變,就是我這個巡撫都說不定哪天都會被革職,所以啊,你還是要早點出去的好。」

見他說到這,徐錫麟忙裝傻道:「大人,恪盡職守,勤政愛民,朝廷怎麼會……」

「哎……」恩銘搖著頭,「我大清的官兒,有那個是乾淨的,你不幹凈誰敢和你打交道,誰敢保舉你做官?滿朝官員算下來,也就是軍機瞿子玖乾淨,可他一直在太后身邊,又很得太后賞識,要不然哪有今日?既然大家都不幹凈,那不查還好,一查全是貪官,你說上頭要查,我怎麼坐得穩?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光緒爺出山,那自然早先的人要拆撤不少,這也是官場之常情。現在各地的督撫都在往京裡面送銀子,可別人能送,我是送不得啊。所以啊,為了你的前程著想,我是想把你薦到浙江張大人那邊去,他是張之洞大人的內侄,這一次風潮可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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