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55章 相信

陳廣壽在第二天早上忽然發現楊銳忽然變的很憔悴,他正想說是不是要晚一點去留學生會館的時候,楊銳已經洗刷完畢,開始穿上今日的新行頭——一套黑色呢制緊身的學生裝,一條兩側帶白長邊的學生褲,再戴上一頂黑色類似軍帽的學生帽,帽子後檐上還裝了一條假辮子。一切都收拾停當,楊銳看著鏡子照了照,再對著陳廣壽說到:「怎麼樣,像學生嗎?」

楊銳笑起憔悴似乎淡了一點,陳廣壽也笑道:「像,像極了。要是再戴……」

他沒說完,楊銳就一副哈利波特的眼鏡戴了起來,「是這樣的吧?」

陳廣壽笑著點頭,之前楊銳鬍子有不少的,現在都剃光,一副學生打扮,似乎年輕了不少。楊銳裝扮好自己,那些衛士也都折騰好了,看了一屋子「留學生」,楊銳心中滿意,但待出了院子走在大街上的時候,軍人的行止還是無法掩蓋,楊銳只好和他們保持了些距離,自己一個人走在前面。

第一次這麼走在日本的街道上,看著街面上熙熙攘攘的和服木屐,照著初冬暖暖的朝陽,楊銳心情頓時一松,只覺得昨晚的鬱結頓時去了不少,不過他沒走多遠,便被一夥日本小孩跟著了,他們追在楊銳身後,不斷的嬉笑喊叫,楊銳聽不懂日文,只待走在後面的陳廣壽和謝曉石派遣的一個學生會員朱劍過來,這才把這些孩子趕走。

「趕小孩子幹什麼?」楊銳奇異他們的作為,雖是日本小孩,但還是有著應有的童真,若是口袋裡有糖,他還是想給他們幾塊。

「先生,這些日本小孩……」朱劍看了楊銳一眼,見他真的不知,便道:「他們都是在喊『ブタのしっぽ奴』。」

朱劍說的也是日文,楊銳雖然沒有聽懂可也感覺這個詞不是什麼好詞,「什麼意思?」

「是說豚尾奴。」

「哦……這裡的小孩都是這般模樣?」

「嗯,都是這樣。只要有辮子的留學生單獨上街,他們都會追著叫。日本的車夫、下女、店員、反正全都是看不起中國留學生。」

好心情忽然崩壞了,楊銳不語,只是點頭之後接著走路。清國留學生會館就在駿河台,和楊銳的寓所並不太遠。到那雖只有七點多鐘,但會館裡已經有一百多人在那裡等著開會了,楊銳找了一個角落呆著,他今天只是來看戲。

學生越來越多,八點鐘的時候,人已經有五六百了,這時候有人上了台,楊銳身邊的朱劍解釋道:「柳學生會會長楊度沒來,現在上台的是曾鯤化,是留學生生會的幹事長,湖南新化人,早年學軍,但慮及中國鐵路將會列強分割,又改學鐵路。」

一聽說是湖南人,楊銳便知道此人絕不是復興會員,其他省份還好,便是廣東、廣西也有人入會的,就是湖南,民氣極盛,做什麼都是一夥一夥的。

曾鯤化上台之後便開始講演,其實也就是說日本文部怎麼怎麼歧視中國人之類,楊銳聽得沒勁,一會他下去,又有胡瑛、匡一上台,他們一個湖南人一個湖北人,前為同盟會會員,後為復興會會員,正因為此,兩個的觀點很不一樣,胡瑛提倡留學生全體罷課以抗議日本文部之取締規則,後者則提倡留學生全體退學以抗議日本政府之專制政策。匡一的口才不錯,復興會提供的資料不少,他的一席話贏得不少留學生的拍手聲。

匡一剛下台,忽然又有一個女子上了台,楊銳看那女子一身日本男人裝扮,颯爽英姿、身形也是矯健,腰間更是掛著一把肋差,他心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旁邊的會員道:「先生,這是秋瑾。」

「我知道她就是秋瑾。」楊銳默默的回了一句,眼睛直盯著前面的秋瑾,只想看看她會說些什麼。

「諸位同學,我們背井離鄉,備受欺凌,不就是想要學習新的知識、新的文化,去改變落後專制的祖國嗎!可現在,日本文部和朝廷勾結起來,利用取締規則限制我們的自由,以讓我們成為朝廷之順民,滿人之奴隸。同學們,我們被日本人叫豚尾奴還少么?日本文部的取締規則,讓我們在這裡不能自由的讀書和生活。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回到自己的祖國去辦學,為了力學和愛國,我們就該立即離開日本,回中國去!

……」

秋瑾的講演沒有之前那麼多的之乎者也,語言極為質樸親切,講到最後動情處她不由的哭了出來,台上哭聲一起,台下也悲聲一片,出門在外本就思鄉,再加上在日本無處不在的歧視,更使得大家心生不滿,弱國啊弱國,永遠是最受欺凌之國。

秋瑾講演完,台下的掌聲似乎要把屋頂都掀破,一個身魁面廣、長發披肩的學生上台喊道:「不取締規則我們就回國!」

「對,不取締規則我們就回國!!!」更多的學生叫了起來。

集會開到十點多就結束了,學生臨出門的時候,會館門口便有人散發取締規則號外,這不是一人一份的,而是一人十幾二十分,復興會是想要這些人把號外散發到每一個留學生手上。

留學生的各種聚會接連開了兩日,在次日,也就是12月5日下午留學生會制定了學生自治規則,並印發傳送給全體留學生,其中決定12月6日起先行罷課、再行回國,並確定若有留學生敢去上課,那將以鐵腕手段對付這些敢破壞罷課的學生——同盟會聯合日本浪人、以及各地逃亡東京的會黨分子,組織了一支幾百人的敢死隊,攜帶左輪手槍、大木棒,每天守在各個學校門口,若有敢在罷課期間上課的留學生,就要對他們不客氣了。楊銳見風潮已起,復興會員們也開始做那些品學兼優學生的退學工作,倒沒有留在東京等消息了——其實他是無法安靜等待陳天華的死,在罷課的第二日晚間就驅車去了青山練兵場。

青山練兵場就在神田區西南十幾里開外,早前是日本近衛師團、第一師團的訓練地,現在日本軍隊都在東北,此地倒是一空了。楊銳是連夜從神田出發,待到夜裡近十一點鐘才到了訓練場的住所,白茹聽聞楊銳到了,立馬起身前來報告。

「你們兩個幸苦了。我有事情耽誤了。要不然早就該來看看你們了。」楊銳的話語很失水準,很有欲蓋彌彰的味道。

白茹心裡知道楊銳並不是來看自己的,而是來看未來「夫人」的。只是長官私事下屬不好妄加評論,只好沉默不語。

楊銳話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於是硬著頭皮不再虛偽,直接問道:「她們兩個怎麼樣了,你介紹一下吧。」

「是!自到這裡之後,屬下就按照軍中規程訓練兩人,只是方君瑛視力不如程姑娘……」白茹很多時候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程莐,直呼名字似乎是不敬,喊夫人又是不當,「屬下已經安排方君瑛為觀察手,另一位為狙擊手。兩人體格偏弱,肺活量、耐力、力量都達不到軍中標準,此兩月都在按照規程訓練兩人體格。」

「哦,就只是在做體能訓練了?」

「不是。射擊訓練上月已經開始,狙擊瞄準鏡已經用壞兩個,專用子彈也打了一千八百三十發。」白茹終於說到頭疼的事情上了,「狙擊鏡損壞太多,加上專用子彈昂貴,後勤那邊已經不給俺們發彈藥了。」

「這是我的私事,我會掏錢的。」復興會是參照現代公司模式來管理的,內部財務、物質控制極嚴,便是楊銳這個會長也無權私自調用。現在程莐一事完全是楊銳在干私活,雖然在滬上的時候他已經想王季同等通報了這件事情,但費用還是他自己單獨掏的。

「這總共多少錢啊?」楊銳再問。

「加上後續訓練,一共需要五個瞄準鏡、四千發子彈,再配上新槍新狙擊鏡,一共需要一萬塊洋元。」白茹似乎是做買賣的,一下子就算出一萬塊的巨款。

此時的楊銳不是初來時那麼無知了,之前他認為清末一兩就是後世一百塊,但日子漸久,就知道按照消費來算並不如此,很多人每月入四兩五兩就可以讓一家五口過上較為體面的生活。從消費的角度看,清末的一兩等同於後世的一千塊。現在白茹開口就是一萬塊,合白銀七千三百兩,那就是說要七百三十萬。

「怎麼這麼……怎麼算的……」楊銳心中肉痛,但又不說太貴,只好問怎麼算的。

白茹心中想笑,但忍住了,道:「瞄準鏡極貴,後勤說每一個就要一千兩,這些瞄準鏡造的不是太好,開槍的震動會使得鏡筒和槍身之間產生移位,這個還可以重新校正,但是鏡筒內部零件因為開槍的震動極易損壞,現在看基本是一百五十發之後就開始出問題,上到兩百五十發那就不能用了。訓練加上新槍上的瞄準鏡,一共六個,為六千兩。子彈都是專用的,火藥、彈筒、彈頭都是特製,每一粒都需稱過、量過才能合格,四千發需要五百兩;再則訓練槍加新槍,都是特選……」

白茹一說到瞄準鏡的價格,楊銳便明白為什麼這麼貴了,他打斷白茹的話,道:「我們部隊的狙擊手都是這樣訓練的嗎?」

「不是。部隊里除了三十多個特等射手,其他都是用瞄準筒,此物價錢很低,比槍價還便宜,但狙殺距離太短,一般在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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