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53章 內外

從陸士第三期開始,復興會就開始吸收會員,只是一開始這件事做的並不好。在1904年11月畢業之前,加入復興會之陸士學員少之又少,而第四期開始,因為復興軍在東北抗俄之舉,復興會在陸士學員中的影響開始加大,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都還在振武學校,其實這也就是士官預備學校,入校一年零三個月之後,再去日本聯隊實習半年,最後才入士官學校。

為了保密,于右任並沒有把會面安排在次日,而是在這一禮拜的土曜日——為了吸引士官生加入,復興會專門成立了一個現代戰爭研討會,此會每禮拜聚會一次,專門探討現代戰爭中的武器、戰術、戰略等問題,研討會由楊國弼主持,雖然是研討會,但就是復興會的外圍組織,入會的士官生都是復興會會員。

這一日的午間,一場關於日俄戰爭的無聲電影放完之後,幾個高大的身影從屋子外面進來,等上了前台,之前在講解電影的楊國弼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同志,因為關於立憲問題,很多人心中都有疑慮,所以總會特別派人來東京解釋這一問題。請大家歡迎總會過來的同志。」

楊國弼是完全認識楊銳的,但他不好說這就是會長楊竟成,也不好說這不是楊竟成,只能以同志稱呼。他先是南京陸軍學堂上學,再從南非軍校畢業,最後又在游擊隊呆了不少時日,學識、作戰經驗都很豐富,到東京是楊銳點名的,不派一個有能力的軍官過來,不能顯示復興會的水平。

軍人的鼓掌向來是很熱烈,但是正是因為熱烈,所以聽不出歡迎與不歡迎,長官一下令,下面就手就拍紅了。楊銳站在台前,抬起手往下面壓一壓,示意掌聲停止,道:「諸位同志一直學軍,怕是對立憲為何物並非真正了解,我今日就在這裡說說立憲為何物,滿清立憲到底會出現什麼結果。環世界諸國,立憲者有兩種,一為英國,二為德日,哦,現在俄國也在立憲,應該算是德日俄三國,但不管哪種,都是分權,分皇帝的權。滿清立憲的原因和俄國相似,都是專制政府,都因為執政者屢屢犯錯,政府威信掃地,為了挽回民心,這才不得不立憲。由此可見,這種立憲並不是他們一廂情願,而是為時局所逼。

中國之社會,向來是士大夫和皇權共治天下,士大夫就是士紳,以往朝代,其在地方極有權勢,可是滿清是異族統治,他不敢與前朝一樣把地方讓士紳參與治理,他反而要打擊士紳,清初的時候,文字獄大興,就是為了要打擊紳權,除了殺人,為了防止後來的士紳干預朝政,更是明令禁止士紳干預地方政治,順治九年就頒布曉示生員的卧碑文,禁止生員上書程言、禁止生員立盟結社、禁止生員干求長官、交接權勢等等等等,地方上的一切權力,都是官員、書吏、差役、鄉役控制。

種種作為,完全只把士紳排斥在地方權力之外,如此才能保得大清江山萬萬年,可不料想洪楊之亂起,原先被壓抑的紳權忽然間爆發出來,士紳不但干政議政,便是團練也辦了不少,湘軍、淮軍說到底都是紳軍,曾國藩解散了湘軍,甲午湮滅了淮軍,但不管如何,這紳權算是起來了,如今之立憲,便是紳權和皇權相爭之勢,即便滿清用了日本這般的立憲,朝廷掌大權,士紳掌小權,怕也是不能讓這些士紳滿意。

復興會不是代表士紳利益的團體,革命也不是為了一百萬士紳,革命是為了四萬萬百姓。我們樂於看見權力由士紳從滿人那裡奪過來,這是我們支持立憲的原因,但這不是等於說,權力到了士紳手裡中國就會更好,以當今之士紳風氣,權力在他們手裡百姓不會好到哪裡去。我們所要的,就是先幫著士紳奪權,然後再和士紳分權。

孫子有雲,兵者,詭道也,革命其實也是詭道。革命要成功,自然便要行詭道、壯勢力,而在行此詭道的時候,為了保密很多話不能明說,作為會員,更作為軍人,你們所要謹記的,只有一條,便是長官永遠是對的。明白嗎?!」

楊銳說到最後忽然大聲的喝問「明白嗎?」,屋中近二十名的軍校生頓時條件反射式的答道:「是,長官!」

楊銳很滿意他們的反應,待他們回答之後,又道:「每一個人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那復興會就做好了全部事情,全部事情做好了,那革命就必定會成功。復興會能有今日,便是因為我們能看透歷史之大勢,復興會的立場雖然是百姓,但是為了屈從於大勢,不得不做一些變動,在這種變動中,會員對於復興會要的就是信任,這種信任便如士兵在戰場上對長官的信任是一樣的,我們不是烏合之眾,我們不害怕犧牲,我們就是一支軍隊,你們若全都這樣想,那革命的成功就指日可待了。」

楊銳的話只能說到這裡,他最後的比喻讓大家所有的疑慮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學生們走後,楊銳對著楊國弼說道:「這些學生怎麼樣,有出色的嗎?」

楊國弼笑道:「若是整體看,那是一期不如一期,但我們選的都是其中最精華者。這個現代戰爭研討會還是挺吸引人了。」

「哦,怎麼會一期不如一期?照道理應該是招生面越大,學生素質越好啊。」楊銳奇怪。

「照道理是這樣,可是因為第一期一回國就當了官,所以後面的這些有很多都是關係戶,他們求學不是為了學軍,更多的是為了做官。國家之風氣,已經是……」楊國弼說完就是搖頭,他家雖然也是士紳,但越是如此,見的事情也就越多,社會風氣如何,他心知肚明。

「國弼啊,這便是我們要革命的東西,這風氣不換,國家再怎麼折騰也興旺不起來。」楊銳對社會之風氣早就知曉,都氣過了,現在非常淡定。

「行嚴如何,你來了之後又和他聯繫嘛?」楊銳又問起了章士釗。

「他,會過幾次,他對於我們復興會越來越是認可,只是礙於鄉情,不好加入罷了。」章士釗的變化也極為奇特,之前一言革命就瘋狂的不得了,激進的不得了,可幾次折騰下來,現在倒是心灰意冷了。

「他住的近嗎,我倒想去見見他。」楊銳不由的想的之前個意氣風發的書生,若不是他激進的言辭,蘇報案怕也不會發生。

神田區是留學生的中心區域,章士釗的寓所在海州館,楊銳和楊國弼至,楊國弼先去敲門問詢,待日人房東說在家,這才和楊銳一起進了院子。屋內章士釗聽聞有人找,出來一看,卻是楊銳,頓時大驚,「竟……」一字喊出有連忙掩口,此時旁邊的楊國弼連忙說道:「這是文嗣德先生。」

章士釗連忙一揖,道:「原來是文先生。」

楊銳也裝模作樣,笑著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行嚴兄,他日滬上一別,當有兩載,今日能在這異國相見,當時萬幸萬幸。」

楊銳這邊正在感嘆,屋子裡「砰」的一聲,一個聲音大喊起來,「他不入會,就是清廷的坐探!」

另一個聲音叫道:「我黃興以人格擔保,行嚴絕不會出賣同志!」

楊銳聽後問道:「誰這麼沒禮貌啊,在這裡還大喊大叫。」

章士釗苦笑,只是搖頭,道:「文先生怕來的不是時候啊,若要敘舊,當改日為好。」

本來客隨主便,主人婉言相拒,楊銳倒是應該離開,但他頓時被屋子裡的「黃興」吸引,不知道這個黃興是不是歷史上的黃興。當下道:「行嚴家有惡客,我進去正好把他們趕出來啊,便是不好趕,有我這個外人在,他們怕也不好太放肆了吧。」

復興會同盟會開始本互不相屬,但傳聞復興會支持立憲之後,兩會便立即勢成水火,當然,復興會沒有在意同盟會的攻擊,一幅不動如山的模樣,中華時報也沒有對民報的言論進行反駁。很多事情是不能爭的,越爭對方越起勁,影響便越大,小人物、小公司和大人物、大公司的糾紛不論結果如何,都是一鬧成名。

「文先生,這還是迴避的好。你們兩派見面怕是會……」章士釗正說著,屋子裡又是一陣巨響,砰砰叭叭之後,像是有一個人被掀翻在地,地板震裂的同時有一聲嚎叫,之前的那個大喊的聲音忽然轉變為白話腔:「丟你老母……」

另一個聲音道:「林生,不能動粗啊。」

「走!湖南人幫著湖南人,我們沒什麼好談的。」白話腔又響起,接著就是「嘣嘣嘣」的出門聲,一會便有一個方臉漢子扶著一個摔了腰的清秀學生出來,走過章士釗的時候還很不屑的哼了一聲,手上抓的棒子重重扔在章士釗的面前,這才出了院子。

楊銳搞不懂他們在做什麼,不過見這兩個人走了,便道:「行嚴兄,現在可以請我入屋一敘了吧。」

章士釗苦笑,因為他一心只想求學,不想參與政治,使得同盟會不時來逼迫他入會,今天這人是馬君武,他手提大棒本想大鬧一場,但幸好黃興幾個在場,沒有得逞。「文先生請吧。克強和遁初都在,還有……還有弱男也在。」

「哦。」楊銳笑了起來,他只覺得來的真巧。

章士釗卻以為他取笑自己和吳弱男之關係,臉上羞赧,忙道:「請進,請進。」

章士釗的寓所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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