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37章 照相館

楊銳收到「四刃」計畫簡報的時候,已經是8月29日了。他看著簡報心裡直呼可惜,畢竟,按照俄國和滿清對於東清鐵路的合同,哈爾濱到旅順的鐵路是應該是先有滿清贖回,然後俄國再將贖回款項按照日軍實際佔領的里程數,交由日本。按照估計贖回東清鐵路需要兩億盧布,這是一筆大錢,滿清即便是能付,也是要問洋人借貸,而且東清鐵路一旦贖回,那復興會建的安通梅鐵路就沒有太大的價值了。

想到著,楊銳心中放過,其實他即便是想達到這樣的結果,那也是不可能的。按照後來解密,8月17日當天,日俄雙方就東清鐵路達成了共識。不過即是如此,因為刺殺事件,日本也損失了本該割讓的薩哈林島(庫頁島)南部,並且在國際上顏面大損。原本借著自己優待敵軍俘虜,在國際上標榜自己是文明人的日本政要,被這一記狠狠的耳光,直打得鼻血長流、眼冒金星,事後日本外相小村壽太郎勒令國內要查明事情真相。但真相怎麼查都是不明的,即便是唯一知情的麥克副局長,也在幾個月之後的某天晚上忽然掉進下水道,一命嗚呼了。一切都很是匪夷所思,但一切都沒有絲毫證據。

楊銳把「四刃」計畫的放進檔案袋,在絕密選項上勾了個S,然後又封存時間上批註:一百年。之後便把這個袋子扔一邊,再看下一個文件,打開,最上面卻是一篇文章和一張相片,吳樾的暗殺時代。

革命黨人暗殺滿清官僚的歷史似乎從庚子年興中會的史堅如開始,之後又有陶成章北上刺慈禧,再有楊篤生等人的暗殺團以及王漢之刺鐵良,但暗殺成為風氣,還是成吳樾開始,特別是他所著的暗殺時代,被其友人趙聲投在了中華時報上面:

夫排滿之道有二:一曰暗殺,一曰革命,暗殺為因,革命未果。暗殺雖個人可為,革命非群力即不效。今日之時代,非革命之時代,實暗殺之時代也。復仇為援兵,則愈殺愈仇。仇殺相尋,勢不至革命而不以!予願死後,化一我兒為千萬我,前者仆後者繼,不殺不休,不盡不止,則予之死有濟也……

文章的後面還有吳樾北上臨行前和另外趙聲爭向北上的對話:

吳問:「舍一生拼與艱難締造,孰為易?」

趙某曰:「自然是前者易,而後者難。」

吳曰:「然則,我為易,留其難以待君。」

議遂定,臨歧置酒,相與慷慨悲歌,以壯其行。

「我為易,留其難以待君。」楊銳小聲的念到,感動之餘只覺得惋惜,心緒稍寧,他把劉伯淵叫了過來。劉伯淵早就知道楊銳會問及此事,因為很早之前,軍情局就被命令去找到這個叫吳樾的革命者了,只是茫茫人海,楊銳雖然提前了好幾月下命令,但這個吳樾的交際圈子只是華興會的楊篤生、岳王會的趙生、陳由己,以及沒有改變歷史時的蔡元培、張榕等人,但前面都和不屬於復興會系統,後者蔡元培沒有提倡暗殺,而張榕現在則是朝廷命官,於是幾經折騰,等軍情局找到保定高等學堂的時候,吳樾已經放暑假了。

「先生。這件事情我們沒做好……」劉伯淵低聲道,他也覺得這樣的革命者犧牲了極為可惜。

楊銳背著他,他一說話便把手舉了起來,示意他不要說話。「這個吳樾還有什麼家人嗎?」楊銳這樣的問道。現在是八月底,歷史上吳樾身死是在九月底,但滬上血案使得滿清內心更加驚慌,不儘早表示出一些積極進取的精神,提前派五大臣出洋,這天下怕是真的要坐不穩了。

「家中還有老父,還有兩個兄弟,另還有未婚妻。」人沒有找到,但家事還是查的很清楚的。

「去,找到他們。把他們接到滬上吧。不過他們要是不願意就不要強求了。」說道著,楊銳忽然感覺自己忘記了一個問題,「他是華興會的還是岳王會的?」

「炸彈是楊篤生等人在滬上造的,應該是華興會的。」

「不管什麼會的了。先找到了,帶到滬上再說吧。」楊銳說道。他只覺得對於為國而死的人,無分黨派。

「是。先生。」

「還有,把吳樾之事通告全軍,讓所有士兵都知道這件事情。」又怕劉伯淵會錯了意,楊銳再道:「只是讓他們知道,並不是要他們學習什麼。」

「是。先生。」劉伯淵再次說道。

……

同一時刻,北京琉璃廠火神廟西夾道,永真照相館。

天色昏暗中,方君瑛看著外面圍過來的巡捕身上的「勇」字,全身是汗,只覺得天似乎已經全黑了下來,房間里的諸人都看著她,靜的只有心跳聲。

「未今之計,只有拖到天黑。一待天黑,我和溥泉斷後,希陶、程莐、四嫂、擷芬、聲洞先走,只要趁黑上屋頂沿著屋脊走到東面路口大樹,那就可以先躲一下,待明天天亮便可出城。」

方君瑛此言一出,房間里都是亂了,程莐只抓這她的衣服,用力搖頭。而方聲洞則喊道:「不行!我留下!」

旁邊唐群英也道:「怕死就不來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為什麼我要先走?」

「我一個人行了,事情都是我惹出來的,我要是連累了大家,死也不眠目。」說話的張繼。

……

「都不要吵了!」平時最安靜的曽醒喊道。待諸人都驚訝的看著她,她目光炯炯,望著張繼說道:「清兵是跟著溥泉和君瑛過來的,即便是七弟留下,身材不同,死也是白死,我說的可對?」

張繼握著拳頭,狠狠的捶在自己的頭上,再重重點頭道:「四嫂說的對!」

曽醒問完張繼,如有實質的目光在方君瑛、唐群英、程莐、陳擷芬四人臉上掃過,最後看著方君瑛道:「你四哥死後,我自覺得自己也死了。我不懂什麼是革命,我只懂得生對我來說已經很苦,而你們四人要麼有家,要麼未嫁,以後的路還長的很。今日我死而你們活,是快事;你們死而我活著,則是白死。」

曽醒說完,程莐就撲到了她懷裡大哭,臉色煞白的陳擷芬也哭了起來,唐群英本對沉默寡言的四嫂無從看重,現在看她決斷如斯,心中大嘆,敬佩不已。她正待說什麼,外面的巡捕的喊聲便傳進來了,「裡面的亂黨聽著,你們已經被圍住了,束手出來就擒,可饒爾等……」

喊話還沒有說完,早站在門後的張繼大罵道:「饒你娘!有種就進來啊。」他邊說著,一把領過個圓瓜炸彈,從半開著的門縫裡扔了出去,炸彈引信造的不好,結結實實的落在地上還是不炸,可這一下還是把外面的巡捕兔子般嚇的四散逃開,一個個邊跑邊喊「炸彈!有炸彈!」前幾日在正陽門那邊的炸彈可是炸死了不少人的,現在京里只要聽到炸彈就怕的不得了,紫禁城還特意的把圍牆加了三尺。現在就看見炸彈就在自己眼前跳動,說不怕純粹瞎扯,哪有不趕緊逃命。

炸彈終於滾到一邊停了下來,看著四散的巡捕,之前離的遠遠的帶隊官長拿著鞭子使勁揮舞,大罵,「都他娘的一群窩囊廢,趕緊給我圍上去,快!要是跑了亂黨,要你們的腦袋!」

看到大人站的遠遠的,眾巡捕兩股戰戰之下,見到炸彈沒炸,又硬著頭皮、哆哆嗦嗦端著槍圍了上去,可還沒走幾步,又是一顆炸彈扔了出來,這顆可是響的,「轟」的一聲,似乎把半個北京城都炸的搖晃,巡捕急忙奔退,正找大人的時候,卻聽見大人的聲音已經在巷口外了。

張繼扔完炸彈,大樂:「這般清兵這般沒用,若是我們有……」

他話還在說著,「噗噗」的子彈就打在照相館的大門上,顯然,外面的巡捕已經顧不得之前大人吩咐不要驚擾聖駕的叮囑了,慌的向革命黨開起槍來。張繼索在門後面,他把最後一個炸彈抱在懷裡,對著方君瑛等人道:「別耽擱了,馬上走吧。現在清兵來的少,現在槍聲一響,人會越圍越多,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

方君瑛只是不舍,但身邊曽醒又是一扯,「快走!不然大家都要死在這裡。」

知道這不是猶豫的時候,方君瑛點點頭,帶著大家往裡屋走去,此時方聲洞已經用桌子搭好了梯子,瓦片也已經撥開,和唐群英一起已經在屋頂,正拉著陳擷芬往上爬,只待陳擷芬上到瓦梁,只聽木頭一陣咯咯聲,三個人站在上面梁子無法承受,站在下面的方君瑛忙道:「快!不要站這麼多人,屋樑要塌的。」

吳樾的炸彈讓整個北京城都是驚慌不已,此一彈,使得上至帝後、重臣,下至侍僧、娼寮,無不遷系其中。炸彈案發,清廷立即傳諭責成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工巡局、督辦鐵路大臣等,確切查拿,徹底根究,從重懲辦。但此時京城的巡捕正處於革新時期,辛丑條約簽訂之後,清廷從洋人手裡接受了北京城,設善後總局,同時在日本人川島速浪的支持下,開辦了北京警務學校,次年又在內城辦了工巡局,因為警察學校規模不大,兩萬多人的兵勇不是說整頓就能整的好的,又本著優先內城的原則,直到今年七月,外城才參照著內城辦了工巡局。這外城工巡局初立,本就亂的一塌頭糊,而這些巡捕其實就是之前的兵勇,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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