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32章 風潮

張坤的辦法確實是好,即便是杜亞泉這種外行人都能感覺到這個辦法極為重要,他把張坤的提議記錄下來,待等下再把這個構思發給楊銳。不過這時杜亞泉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了,即楊銳交代的小額助農貸款。

通過資本滲透到農村,用借貸關係把農民和自己捆綁起來,這是當初楊銳訂的東北站住腳的基本策略之一,這其實也是關東銀行和農資公司開辦的原因,張坤作為關東銀行的總辦能想到的自然是在錢業上自我實力及影響力的擴大,而楊銳作為一個革命者所希望的是銀行和農資公司相配合,讓所轄地區的百姓富裕起來,當然,這個過程中免不了會有「通化鐵路公司就是好」之類的宣傳,但是總體來說,百姓是得實惠的。特別是現在的農業,天災水災不少,只要有一兩次歉收,那百姓就會被高利貸所套住,舊債未償,新債又起,如此一直到失田失屋,淪為佃農。

楊銳希望的事情,是張坤不希望的,或者說是關東銀行不希望的。現在的關東銀行就是遼東的中央銀行,除了對一些工商業戶實業放貸外,他基本的客戶就是錢莊,而這些錢莊在各地的分支下面又有一些大小地主、糧店、大車店,這三種人就是高利貸主,他們一般用自身的資本對農戶放貸,但每每銀錢不夠的時候,就會到錢莊告貸,然後再轉手加利貸給農戶,因為這些人本身就是農業從業者,對行業本身很是了解,加之各地交通不便、信息不暢,狹小的市場之下,豐收之時他們往往聯合起來打壓糧價,獲得巨利並導致自耕農破產。關東銀行要施行助農貸款,那麼就會和最下層的地主、糧店、大車店爭利,這對於關東銀行以後的發展不利。

杜亞泉大致說完楊銳的小額助農貸款,張坤沉思了片刻道:「如果要讓關東銀行直接介入農村,那各個錢莊的老闆對於我們就不會那麼客氣了。這個先不說,真要要放貸到農村,就要了解農村,現在農資公司那邊做的怎麼樣了?」

「寬甸、懷仁、通化、輯安、臨江、興京、撫順,還有新移民的地方都做的很好。而遼南要差一些、遼西那邊就不太順利了。」杜亞泉道。遼東是復興會的老巢,又有軍隊壓陣,還把地主土豪清了一遍,效果最好,遼南借著老張家的關係,也算站住了腳,就是遼西各種勢力盤根錯節,難以滲入。

光說好張坤是不信的,他要有實在的數據,他道:「那些地區業務員對本區的農戶熟悉到什麼程度了?」

聽到張坤問的這麼細,杜亞泉笑了起來,「他們已經對下轄的各村各庄的人丁、田畝、信用、農技、嗜賭程度都編了冊,」他拍著張坤的手道:「絕對做的比日本人還細,有好好業務員就在本轄地娶了媳婦,算是在當地落了籍。」

農資公司的模式是一集一店,一店兩門市,一門市收糧食收土產,一門市賣種子賣農具。除了門市以外,又按照集市影響範圍的大小分區,每一區都有一個業務員,負責賣農資收糧食,這些業務員基本是山東逃荒過來的農民,選用的標準除了可靠之外就是能說會道,他們在忽悠同鄉買種子賣糧食的時候,順便把人家的閨女也忽悠了,算是完成了從無產者到有產者的轉變。

張坤對於農資公司的內情不是很清楚,但是聽聞杜亞泉說的這麼細,他點頭道:「好!如果真的對農村了解的這麼細,那助農貸款是可以放得,就是……」說到著,張坤也無奈起來,「就是農業本是靠天吃飯的,風險極高,一不小心那就要……」

杜亞泉明白張坤的顧慮,笑著道:「這你就放心了。現在農資公司已經雇了一批洋人,準備在各地建立了氣象站和水文站,雖說不能杜絕天災,但災前預警還是能做到的,另外像遼東的絲業,市場如美國、法國,產地如義大利、日本,還有江浙、四川、湖廣都派了人去收集當地的絲業情報,屆時全天下的絲綢銷量、蠶繭產量如何我都知道,價高價低、早賣遲賣也是心知肚明。」說到這,杜亞泉嘆道:「我現在才知道,種田應該是這樣種的,哎!科學種田、緊跟市場,這兩個有一個做不好,這農業也就做不好。」

杜亞泉像張坤描繪了一個不一樣的農業,在他的描繪里,農業不再是土裡刨食的行當,而是像是一個巨大的工廠,百姓是工人,農資公司是管理者,而關東銀行要做的就是提供資金讓這個巨大的工廠轟隆隆的運作起來。

「嗯!我明白了。」張坤說道:「不過最後還有一個,就是為了維繫住關東銀行和各個錢莊的關係,小額助農貸款最好不要用關東銀行的名義,最好是能再成立一個農業錢莊,然後用這個錢莊的名義給農戶貸款。」

「哈哈。難怪竟成那麼看重你,你們都想到一塊去了。」杜亞泉笑了起來,「竟成已經把名字都想好了,這個錢莊就叫做農村信用合作錢莊。你負責把從滬上融來的錢放貸給他們就行了,一旦虧損,也是農資公司擔著,影響不了你關東銀行的聲譽。不過還有,你手下那些幹將要派幾個人過去教教他們,不然等錢莊一開起來,他們那幫泥腿子可是要亂了套的。」

「好,好。秋帆兄,我明日就把人給派過去。」張坤笑道。「不過你給別忘記了官錢銀號一事,只要能拿下它,那我們就真的可以自己印錢了。」

張坤和杜亞泉聊的暢快,同在一個城裡,日本領事館諸人聊的卻極為憋屈,當然,這並不是完全是因為前段時間的軍票一案,而是由關於日俄戰爭的賠款,在海戰結束之後,日俄雙方都有意和談以結束戰爭,不過,當日本按照國際慣例向羅斯福委婉的提及賠款問題後,該消息被西方媒介所知曉,於是所有的報紙都批評日本人野蠻血腥,一家美國報紙評論道:「日本難道想把人類的鮮血當做討價還價的工具嗎?」甚至有報紙謾罵日本人是「黃色小猴子」,是基督教教徒的敵人。

「竹田君,米國報紙真的這樣說我們嗎?」岡部三郎的助手田村留著淚問道。

輕輕的談了口氣,竹田君道:「是的。高平閣下參照普法戰爭的賠款,提出俄國需要向我們支付十三億盧布的賠款,並且希望羅斯福能在調停的時候提及此點,但是羅斯福只說,他希望只是和平!知道嘛,和平!當初讓我們開戰的時候,他們說露國是怎麼的邪惡,怎麼的貪婪,現在我們花了巨大的代價打敗了露國,可他們只要和平。我們提出賠償,他們說『拿人類的鮮血當作討價還價的工具』!我們的血,我們的犧牲已經變的毫無價值!我們……」叫竹田的日本人似乎喝的差不多了,「帝國被米畜和白皮豬欺騙了!打下的土地不能吞併,索要賠償又不支持。帝國啊!幾十萬玉碎的將士啊!」

情緒太激動了,隨著竹田二郎的言語,屋子裡的日本人都哭了起來,竭盡全力打這一戰,可打完之後才發現被坑了,歐美諸國、特別是法國有七十億的俄國戰爭國債,如果俄國支付巨俄戰爭賠款,待破俄國破產那麼歐美銀行家們都將血本無歸。於是,不對日本賠款、或者少向日本賠款是大人物的共識;而羅斯福,真的是只要和平而已,鑒於日本海軍的完美表現,他很是在意離日本不遠的美國殖民地菲律賓的安全,任何能有助於日本強大的事情他都要阻止。在這樣的政經背景下,加上亞洲一直被基督教人氏看作是野蠻之地,所以對日本的謾罵和蔑視也是理所當然了。

高山會通也哭的凄慘,他可是直接從戰場上下來的,戰爭有多慘烈他可是極為清楚的,雖然在大人物身邊他一直都是謹言慎行的,但這次他不由得對岡部三郎:「閣下。米畜欺人太甚,每一次我們要做什麼,他們就來破壞,帝國要佔領南滿,就一定要把米畜打出去。」

「是啊!岡部君,美國人的勢力在遼東越來越穩固,不排斥他們,帝國的權利無法得到保障。」唯一一個喝的不算醉的村上說道,他是正金銀行派往安東開設出張所的主任,在了解到遼東的情況後,他認為自己的工作前景極為不妙,有米畜和當地士紳的支持,他是沒有辦法和關東銀行競爭的。

「不!村上君。不能這樣做!」岡部三郎打著酒呃,低垂著頭,迷迷糊糊的說起話來,「帝國要結束戰爭就需要米國人幫忙調停,帝國不能在打下去了。現在的世界是白種人的世界,我們、不管我們做什麼,都會被白種人指手畫腳。」

岡部三郎話一說完,叫竹村的日本人就「八嘎」一聲的撲了過去,邊廝打邊罵道:「這就是大日本的外交官?嗯。這就是大日本的外交官!」

兩個人的扭打讓房間里一片混亂,作為岡部助手的田村想勸架也是被竹田裹挾進去了,不過竹田也是個蠟頭槍,打著打著卻忽然呼呼的睡過去了。岡部一番折騰酒倒是醒了不少,他搖搖晃晃的坐騎,搖頭道:「若是帝國只有這樣的莽夫,那我們永遠會被米畜踩在腳底下。」

「岡部君,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村上問道。

「忍耐!只有忍耐才會讓米畜幫助我們。日本現在是很悲慘、但更悲慘的是波蘭和印度,只要帝國能牢牢的踩在清國身上,獲取所需的原料和市場,那我相信總有一天帝國會崛起!」

「可現在米畜已經完全佔領了遼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