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31章 刑場

高山會通興沖沖的去了,岡部三郎待他走後拿起米國領事的來函看了一遍,雖然說是普通公函,但更卻像是照會,上面說的並不全是關東銀行總辦張坤被扣的事情,更主要的說的是有米國背景通化輪船公司輪船被扣一事。來函上的語言極為公事化,甚至有些倨傲,岡部三郎讀罷,把信函緊緊的扭成一團。

不過,他能做的也是如此了,現在的外交形勢不能讓他對米國採取什麼強硬措施——經過一年多的戰爭,日本國力損耗殆盡,前線四十多歲的預備役軍人都是常見,雖然上個月的海戰日本大獲全勝,但這對於陸上戰爭沒有太大的助益,現在日本最希望的就是在米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的調停下,日本保住既得利益,並且問俄國索取大筆賠款。

「田村桑,那艘輪船上有搜查到什麼嗎?」岡部三郎問道。

「閣下,上面沒有搜查到什麼。」

「沒有?!搜查的仔細嘛?」岡部三郎又問,按照朝鮮人的招供,假軍票就是通過通化公司的貨輪運送的,而和他接頭之人就在安東的一家大錢莊里,叫做范老闆。有著這樣詳細的情報,岡部在輯安那邊把通化輪船公司的船扣了,同時也把張坤給抓了,可誰知道卻是白忙活一場。

「很仔細,除了一些食鹽,沒有任何違禁品。」

「那就把船放了吧。」岡部無奈的道。他覺得這事情沒辦好,以後的升職怕是沒戲了。

「閣下……」助手知道日本大本營對安東這邊的壓力,「我建議把輪船開到船廠,解體搜查。」

「不行。現在米國已經在遼東佔住了腳,一旦沒有找到證據,米國抗議之下,我們在南滿的權益就會受到損失,這個時候不能把事情鬧大。通知輯安吧,放行!」岡部並沒有被功勛之類沖昏了頭,大日本的利益比他的升職重要的多。

「哈伊!」田村崇敬的對著岡部三郎深深一躬。

高山會通一回到問詢室,便二話不說把張坤拖到審訊室,張坤還沒有進審訊室的時候,就已經聽到裡面的皮鞭聲和慘叫聲,等他走到裡面,一股股屎臭味、血腥味直撲他的鼻翼,一個血人正被吊著拷打。高山會通讓人把張坤吊了起來,看著這個上等人已經變色的臉,他哈哈大笑,「張先生,你滴販賣大日本帝國軍票,罪不可赦!」

「放屁!證據何在?」從高山會通的眼睛了張坤看到一種得色,小人得志便是這副作態,軍票的事情他清楚的很,要是能查到他這裡,那除非滬上的印鈔廠被端了,可這印鈔廠之前就是他管的,內中細節他清楚的很。他相信,小日本死都拿出證據!

「你的供詞就是……證據。」高山會通說道,他這邊還沒有說完,目光就落到張坤吊起左手戴著的金錶上,他吞著口水,踮起腳想把這金錶摘下來,可他實在是太矮,加上又是個殘廢,夠不著的他便大罵道:「馬鹿!把繩子放下來。」

繩子終於放了下來,高山會通摘下金錶,小心的用袖子擦了擦,再放到耳邊聽了聽聲音,這才心滿意足的塞進懷裡,自覺收穫頗豐的高山會通態度好了一些,笑著道:「張桑,你滴老實的把事情交代了,就可以……」

金錶可是張坤心愛之物,眼見被他奪了,罵道:「強盜!一窩子強盜!」

見張坤嘴硬,高山會通大怒,「八嘎!」目光四下一轉,對著旁邊的水桶一指,兩個日本兵硬把張坤拖到桶邊,然後死命把他的腦袋按了下去。這水不知道在這裡有多少時日了,張坤猛一入水,只覺得奇臭無比,使勁掙扎,卻被上面兩隻手按住,如此一會他胸中一口氣用盡,只待呼氣卻又灌了一喉嚨的臭水,咳又咳不出,只覺得腦子發暈,胸中發脹,就在他以為肺要爆炸的時候,上面兩隻手一鬆了,他這才探出頭,邊咳嗽邊喘氣。

「嘎嘎……張先生,你這何苦呢,禁酒不吃吃罰酒。」高山難得說了一句順溜話,「要是你滴能告訴我,軍票是哪裡來,我們大日本帝國會保護你,你的錢莊生意也會越做越大……」

張坤一直咳不出肺裡面的水,但高山會通就在他耳邊說話,還是很明白日本人的意思的,只待他咳聲稍頓,才壓著氣道:「休想!」

「哼!」高山會通感覺到這個上等人似乎不是他想像的那麼好對付,一時間大怒,不待發令便親手把張坤按倒水裡,這次浸在水裡的時間比上次長不少,待高山鬆手,不是張坤自己起來的,而是日本兵把他從水裡拽出來的,出來的張坤許久沒有動靜,只待高山對著他的胸捶了幾拳,方才激烈的咳了出來。看著奄奄一息的張坤,高山會通知道不能再來了,不然人就要死了。他罵道:「馬鹿!把他吊起來。」

整個下午張坤水中煎熬,臨到最後的時候,高山會通的問辭卻是變了,不再說他倒賣軍票,而是說他不收軍票,張坤雖然被折磨的夠苦,但聞此卻明白日本人拿自己沒辦法,而且他們用水刑一直在顧及著什麼,他猜測,也許晚上他就能回去。張坤猜測的完全正確,日本人是在顧慮著什麼,同時在傍晚的時候他便被提出了牢,但卻不是回家,而是——刑場!

已經是黃昏了,軍營西邊的荒地上立著一根根木杆子,一個個衣衫襤褸、全身帶傷的犯人死狗一般的拖到柱子邊,這些原本奄奄一息的犯人一到這裡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立馬大哭大鬧起來,求饒起來,一些鬧得凶的更是想掙脫逃走,這時候原本準備槍斃的軍官跑了上來,一頓刺刀下去那犯人就不喊了。結果完犯人,軍官只是一揮手,最外面的人便把這死人抬走了。

「預備……射擊!」行刑的軍官喊道:「砰砰砰……」一排槍聲之後,那些極力嘶喊的聲音沒有了,整個世界一片清凈。

看著張坤發愣的臉,高山會通找到了一些滿足,他笑道:「張桑,你不誠實,而且對大日本帝國很不友好。我只能把你交給他們了。」張坤嗓子發乾,但是卻沒有說話,高山會通又道:「我就在這裡。你如果不想死,可以叫我。」

他話一說完,張坤便被兩個日本兵拽了過去了,拖到柱子上用之前帶著的繩索綁了起來,張坤沒有掙扎,他此時倒是明白日本人真的是要把自己槍斃在這裡。他身子顫抖著,但卻沒有喊叫掙扎,他不屑於此,更明白便是求饒喊叫也是無濟於事,至於招供出軍票內情,那他是死也不會的,洋人已經把父親害死了,難道做兒子的為了保命要投靠洋人?更何況復興會是為全天下人之福祉,與國恨相比,家仇不報又算的了什麼?臨近槍斃的關口,張坤腦子裡一片混亂,但聰明的他很快便讓自己從雜思中脫出身來,他只望著遠處的被暮色所覆蓋的山巒,平靜無比。

「預備……」行刑的軍官又喊了起來,這次的調子他拖的似乎更長一些,但終於,他喊道:「射擊!」

「砰砰砰……」又是一排槍響起。閉目等死的張坤在槍響之後卻發現自己還能呼吸,身上似乎也沒有受傷,他正在詫異恍惚的時候,岡部三郎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啪啪的給了高山會通兩記耳光,大聲的道:「張桑是大日本帝國的朋友,你怎麼能對他開這樣的玩笑!」

他那邊教訓完高山會通,又疾步趕了過來,在幾個日本兵綁著解繩子的時候,他對著張坤深深的一鞠躬,大聲道:「張桑,在下管束不利,讓您受驚了。」

張坤在岡部三郎教訓高山會通的時候便明白這是日本人的算計,心中發狠,但是臉上卻是微笑,「岡部先生太客氣了。剛才我只是對貴國的牢房很是好奇,所以才讓高山先生帶著我參觀了刑訊室,後面又想再看看刑場,體驗下槍斃是什麼感覺。岡部先生誤會了。」

張坤的話語讓岡部三郎心中大驚,假槍斃的主意便是他出的,剛才張坤被綁著柱子上的時候,他還在一邊看著,暮色里他看不見張坤已經全身發抖,只是覺得張坤臨刑前不喊不鬧,真是一條漢子。視死如歸已經不易,可張坤在事後卻毫不動怒,這樣的人如何能讓他不驚?

「實在是太對不起了。」岡部三郎又是一個鞠躬,他只覺得自己得罪這樣的人很是不該。「請讓我後日在太白樓擺宴給張桑壓驚賠罪吧。」

「呵呵,岡部先生真的不要太客氣了。這何罪之有啊?」張坤被解了下來,自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又道:「剛才行刑的時候只覺得金錶太重,便讓高山先生拿著了,真是太謝謝了。」

張坤一說金錶,高山會通臉便是一紅,不過幸好暮色里沒人看見,他忙的把已經捂熱的金錶從懷裡掏出來,雙手遞了過去了。張坤見他這副樣子心中輕笑,接過後帶上,便在他們陪同下出了刑場。

日本軍營外邊早就聚滿了沙河年值公會的諸人,早晨張坤沒到公會便被日本人帶走的消息頓時傳遍了整個安東,一時間眾人都是大驚,正商量對策的時候,又聞張坤涉及造假日本軍票,所以被帶走了。傳信之人說的有鼻子有眼,還說運軍票的輪船已經在輯安扣住了,上面查了幾千萬的軍票。

聽聞如此消息,本在商議營救的沙河年值公會中人就都散去了。只待下午才有消息說輯安那邊的輪船上毛都沒有找到一根,而且美國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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