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11章 酒會

「這是我們從中國的各個地方運來的。」蔡元培老老實實的說道,他到底是為師者,不打誑語,要是楊銳在那就一定說是為了中德友誼而忽然從地面上長出來的。

「運來的。那它們離開土地能再次成活嗎?」寶隆醫生也是老實人,想不到大樹怎麼運輸,更想不通移栽之後樹為什麼沒有死。

「只要能保持它根部的水分和土壤,而且移栽的地方水土合適,那麼他就可以成活,甚至比以前的長的更好。」蔡元培道,他終於想起一些外交辭令了,「這就像德意志的文化,從德國轉移過來,只要在轉移的時候保留著原來的精華,那麼在到達中國之後,她一定可以像這些菩提樹一樣越長越茂盛,越長越高大的。」

蔡元培機敏的話語頓時讓所以參觀的全體德國人情不自禁鼓起了掌,東西方的大規模文化交流很早就開始了,但是中國人對於德國文化了解的還是很少,這個養育了上個世紀所有哲學家的民族並不為中國所熟知和尊重,他們提到德國更多的是強佔青島以及克虜伯大炮,而現在,中德之間的文化交流將從腳下這所美麗的學校開始,這又怎麼不能讓他們欣喜呢?

「會長先生,那麼她會在什麼時候正是開學呢?還有,因為是用德語教學,他的學生足夠嗎?」男爵先生越看這個學校越是滿意,他現在在心裡就已經在起草發往德國的電報內容了。只是,他還想再次確定一下這事情確實是真實存在的。

「男爵大人,學校將在五個月之後,也就是西曆九月份的時候開會,現在建築工人們都在加緊時間完成教授公寓和教學樓的建造。至於學生,我們教育會已經有上千名正在學習德語的學生,他們都經過多年的德語學習,等七月份德國的教授來了之後,就可以舉行入學考試了。請放心吧。一切都在按計畫進行。」蔡元培說道。他現在也有點等不及九月份的開學了,這所學校不但花光了楊銳從俄國人那裡敲詐來的額外教育經費,還花了他太多的心血。從翰林院辭職,到紹興中西學堂,再到澄衷學堂和南洋公學,最後到愛國學社,他的教育夢似乎就要圓一小半了。

葛爾士男爵高興的點點頭,然後鄭重的說道:「我會把這個美麗的學校彙報給皇帝陛下的,我相信他也一定會為遠東這所美麗的學校而驚嘆。前面你們所擔心的教師問題,不是什麼難題,德國國內大學將會抽掉一批優秀的教授前來任教的。」

男爵的話說的氣勢很足,一副大人物的樣子,不過蔡元培沒有在意,只待聽到他最後一句臉上卻是笑開了,男爵也許不知道抽調一批教師將會是多少人,但是他作為規劃者,還是很清楚要多少教授才能把學校的教授的位置填滿,其他不說,就是工學、材料、以及理化這三個學院就要幾十名教授。

「男爵大人,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擔心這件事情。如果教授們來齊的話,那麼在遠東,德意志大學將成為影響力最大的學堂。」蔡元培高興的說道,之前楊銳一直說德國人會全面幫助建校,但人沒來之前他還是不怎麼相信的。

葛爾士男爵對於他的高興很滿足,德意志是最傑出的民族,它的文化也是最優秀的文化,現在中國人如饑似渴的希望德國教授前來任教,而不是去請什麼英國人和法國人,也讓他感到很自豪。他不再說話,只是把皮靴在水泥地上踩的嗒嗒作響,直到走的學校圖書館面前看到一具沒有完工的雕像,他好奇的停了下來,看著峨冠博帶一副中國古人的雕像的問道:「這應該是中國偉大的孔子了吧?」

「不。他並不是孔子。」蔡元培斟酌著詞語,想著該怎麼去告訴他這個在中國並不出名的偉人,終於,他道:「如果對比古希臘,那他應該是中國的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男爵有多看了這個雕像,他從來也沒用聽說過中國也有蘇格拉底。

「是的。他生於兩千多年前百家爭鳴的時代,那是中國歷史上思想最為活躍的時期,至今那個時候的思想都深深的影響著中國,只是他被歷史掩埋了兩千多年,而現在是一個東西方文化大交融的時代,我們希望用他來喚醒中國人的另一種思維。」蔡元培動情的說道,雖然作為一個儒家士子他還是認為在學校里應該尊崇孔子的,但學校的規劃圖一出來,楊銳就把這尊雕像放在這個學校最顯眼的地方,開始他是不解,但是思索之後還是明白了他的苦心。

葛爾士男爵看不出這尊雕像到底哪裡像蘇格拉底,當然,他也沒有深究這個人是不是中國的蘇格拉底,而是圍著雕像轉了一圈之後就往其他地方走去。對於學校的參觀一直進行到了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眾人才坐著渡輪迴到了黃浦江西岸,列行休息之後,慶祝中德合辦同濟大學堂基金會成立的小型酒會便將開始,屆時,中德雙方在滬上的名流都將到來,為基金會捐款。

蔡元培乘著馬車送德國人回到黃浦路德國領事館,之後他便疲憊的讓馬車把自己送到了離領事館不遠的禮查飯店。這家全租界最早的西洋飯店宴會廳今天已經被教育會包了下來,七點的募捐酒會結束之後就是慶祝舞會,他要先沖個熱水澡,然後再換上之前定做的西洋禮服,最好再背詠一遍酒會上的演講辭。雖然楊銳一直再給教育會輸血,但是隨著軍隊規模越來越大,實業投資越來越多,他越來越不敢把教育會的資金來源全部壓在復興會身上。革命是重要的,教育也是重要的,他希望能通過今天晚上的募捐酒會另外打開一條路子,不要說能讓教育會自負盈虧,最好是能讓同濟大學堂除了建造成本之外,日常運作能自負盈虧。

下了馬車的蔡元培給過小費,在門童拉開飯店的大門,進到大堂之後,他忽然又一陣眩暈。雖然天還未完全黑,飯店大堂的房頂上吊著的西洋電燈都已經開了,明亮的光芒照在大理石地板上,纖毫必見,這耀眼的燈光把他給刺的眼暈了。

匆匆的回到房間,妻子已經在裡面等著了,她幫著他幫把外套給脫了下來,然後掛在門後面的衣架上。看到妻子略顯莊重的臉,蔡元培問道:「怎麼了,那邊出事情了嗎?」

「沒有。」黃仲玉輕輕的道。

「不是吧。」蔡元培拉著妻子拿著禮帽的手,「今天怎麼了?」

「真的沒有什麼。你今天累壞了吧。快去洗澡吧,待會還有酒會呢。」黃仲玉微微用力,掙脫了他的手,然後轉身向浴室,「我也要去嗎?可是我不會跳舞阿。」

「不一定要跳舞,要是要人請你跳舞,你就按照我教你的那句話說一遍就好了。」蔡元培邊脫著衣服邊說,見妻子沒事,蔡元培的心思又放在待會的募捐酒會上了。

「可是我分不清楚他們是西洋哪國人,是用德國的還是英國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先用德國的吧,今天德國會更……」蔡元培邊說邊進浴室,但是他還沒有進去就被妻子從身後抱住了,他問道:「怎麼了?今天,出什麼事情了?」

「我……我今天陪蔚丹的妹妹去看了他……他……」說到這她便說不下去了。為了怕鄒容妹妹害怕,她今天下去陪著她一起去四明公所的,打開棺蓋便被鄒容的遺體嚇了一跳。因為棺內外都放置了冰塊,遺體並未腐爛,但是讓她嚇一跳的是鄒容的眼睛,不知道怎麼的是打開的,目光雖然獃滯,可裡面憤含的不甘和怨恨卻刺痛了她。只不過這也許是個眼花了,再看就不是這樣了。

「原來這樣啊,」蔡元培轉了過來,抱著妻子又問道:「蔚丹的妹妹嚇著了嗎?」見妻子不說話,他又微笑道:「哦,原來人家小姑娘都被嚇到,你倒是嚇壞了。哎……」

蔡元培還沒有說完,黃仲玉便道:「我……不是嚇壞了。我是擔心你,孑民,革命真的這麼重要嗎?我們,我們過以前的日子不好嘛?」

「不行!」蔡元培搖著頭道:「中國不革命已經不行了,我們這些人生逢其時,不激流勇上那麼就是到死也不安心。」他說的沉重,怕妻子不聽自己的,又想說什麼,張著口又止住了。他其實很想告訴她,復興會的人都已經決心赴死了:小徐日日夜夜和炸藥檔案睡在一起,只要有人敲門暗號不對,炸藥就會被激發;竟成在關外軍營之中,已經死裡逃生了一次,其他時候也是危險無比;而遠在歐戰的憲鬯,因為學習之餘還要督促德國的各項事務,已經累的吐血,現在已經進了醫院……其他還有陳錫民、王世徵、吳寶地更多更多已經為了革命撒盡熱血的人。而他現在,住在最高檔的西洋酒店裡,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其他人一輩子都未見的,自己還有什麼理由不革命要退縮呢?

似乎感覺到了丈夫的決心,黃仲玉從他的懷裡出來,然後道:「快去洗澡吧。一會就酒會就要開始了,你不是說要收到一百萬嗎?」

蔡元培見妻子好了又聽她這樣說,便道:「你沒事就好,我不會出事的。你就放心吧。」

晚上七點開始的募捐酒會辦的很成功,當葛爾士男爵讀出本次捐贈數額為八十二萬四千八百馬克並二十萬五千五百九十兩白銀的時候,全場一片歡騰。大家都為這次能募捐到這麼錢而感到吃驚,但是蔡元培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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