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6章 模式

「先生,這麼快就要走嗎?」劉伯淵說道。

「是的,東北的情況要穩定,滬上那邊也是要穩定的。」楊銳道:「淵士,其實現在我們軍隊也好,組織也好,之所以有這麼大的聲勢,完全是因為我們北上抗俄的原因。這抗擊外敵,是一桿可以吸引所有國人的大旗,但是如果當我們調轉槍頭打滿清的時候,這桿大旗就未必能用了,這個時候,那些只是為了抗擊外敵而加入我們的人,就未必會真的和我們一致,特別是當我們革命的成功率很低的時候,組織里出現叛徒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我想在今年年底,或者在明年年初在滬上要開一次代表大會,要加強復興會的組織建設,讓所有會員知道在日俄戰後我們要面對的任務,這是一件很要緊的事情,只有在會上統一想法,那麼在以後的革命里才能獲得成功。」

劉伯淵作為政治部負責人很清楚現在復興會的策略,之前根本不是幹什麼革命,而是通過拒俄、抗俄這桿大旗製造聲勢,並在日俄的戰事里,左右討好,全力發展鍛煉自己。真的較真起來,復興會從成立一點也沒有反清過,反而很像是在為清廷出力,幫其驅逐俄人,這也是華興會等人說復興會完全是假革命的原因,但是從另一個方面說,復興會此舉只是在磨刀,通過在東北的歷練,軍隊已經有了四萬人,會員不包括軍隊里的,也已經有三千多人,這在諸多反清勢力中算得上是龐然大物了。可是這個龐然大物卻不是完全是建立在反清的基礎上,怎麼樣從抗敵外敵轉變到對內革命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先生,那軍情局該如何?」錢伯琮留在了非洲,使得楊銳的安排無法實現。

「這事情你也先管起來吧,過幾天把計畫報給我,沒有問題的就馬上組建。哦,對了,現在部隊的政委準備怎麼樣了?」實在是想不到什麼人適合情報工作,臨時抽調過來,然後再換人又不好,所以楊銳還是決定這件事交給劉伯淵的好。

「好的。嗯,是,人員是都有了,六期的政治科畢業生前段時間已經回來了,但是他們還沒有和士兵打交道的經驗,東北話也不標準,在隨軍夜校里培養的那些也還不夠成熟,所以現在他們都在跟著前幾期的老政委學習。」劉伯淵最近都是在忙這件大事。之前忙著擴軍,只著重於軍事建設,但在楊銳擬定的建軍方略裡面,思想建設也是軍隊重要的一環,「為什麼會逃荒?」「為什麼要打仗?」「我們的目標是什麼?」「未來的新中國是怎麼樣的?」等等這些最基本的問題都是要跟士兵講明講透。每一個連隊都要有一個政委、有一個會支部,這是組織指揮槍的重要保證。

聽聞政委制那是就要全面鋪開,楊銳點點頭道:「這就好,軍隊中的組織的思想建設極為重要,這個工作一點也不能放鬆,特別是現在大戰結束,我們正好有時間去解決這個事情。士兵大多都是山東來的逃荒百姓,政委們要和士兵交心,要開好訴苦大會,讓他們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受這樣的苦,明白這個國家是個什麼樣子,更要明白以後建立的新中國是什麼樣子。講得時候要注意結合實際,不要講脫離實際的東西,這些他們都聽不懂。在宣傳的時候都圍繞這一點:就是以前跟著滿清皇帝,一定會吃苦受難,現在跟著復興會,大夥就能吃飽飯。對於百姓來說說,能全家能吃飽飯,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是的。先生。」劉伯淵趕緊把楊銳的指示記下了,「跟著復興會,大夥就能吃飽飯」這一句被他重重的圈了起來。以前的老政委們也反映過士兵的思想工作問題,認為什麼集權啊、改革啊、復興啊,士兵都聽不懂,而後勤那邊的消息是,士兵都是不挑食的,不管吃什麼,只要量足能吃飽,他們就什麼話也沒有。百姓的問題,還是吃的問題,特別是怎麼能吃飽的問題。想到這,劉伯淵對今後的思想工資越來越有信心了。

政委的事情說完,楊銳把劉伯淵打發走就陷入沉思了,隨著越深入革命,他越是明白戰爭的殘酷和發動群眾的必要性,之前他認為,你要有人有槍就好,但是掌軍之後,就發現如何穩定住部隊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情,軍隊不是公司,不是你賬上有多少錢你實際就能用多少錢,軍隊必須要有凝聚力,特別是去年礦工營的事情,發土地是解決了問題,但是發完土地士兵就像回家種田、孩子老婆熱炕頭的過日子。當兵在眼下的中國人心中不是正道,特別是這還是一群有反志的鬍子,誰願意跟著鬍子老打仗啊?而之後助俄抗日和助日抗俄,除了原本對日對俄有仇恨外,士兵們很多都是在金錢和打完戰退伍的誘惑下動員的,一旦戰爭結束,又不是立馬在東北起義,那麼怎麼樣穩定部隊就是一件大事了。

該怎樣維繫住部隊呢?楊銳重新翻出了大一學的毛概和之後的馬經,再一次把重要的地方通讀了一遍,略去那些虛華的文字,他只看到了兩個字:鬥爭!或者具體的說是:階級鬥爭!馬經裡面說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而毛概裡面說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三大法寶:統一戰線、武裝鬥爭、黨的建設。其中最關鍵還是武裝鬥爭,統一戰線是鬥爭的策略問題,而黨的建設則是如何發起鬥爭的問題。

鬥爭的力量從何而來呢,一是來源於階級仇恨,作為壓迫最深的無產階級,他們都是苦大仇深的。怎麼把這些仇恨挖出來,這其實就是訴苦大會,據說淮海戰役的時候,被俘虜的國軍一旦開過訴苦大會之後,那麼就立馬就轉變陣營,因為這些士兵大多是受苦的人,既然是受苦的那就是無產階級,為了消滅剝削階級自然要立馬上陣消滅蔣匪軍,因為他受的苦難就是代表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蔣匪軍帶來的。

除了階級仇恨,再就是有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新中國的理想。為了這樣一個美好的理想,為之奮鬥為之犧牲才是應該的,不去奮鬥不去犧牲則是覺悟不高的表現。

要挖掘階級仇恨,要實現偉大的理想,那麼就必須要做好黨的建設,思想建設就是把黨員人生觀轉為無產階級人生觀;組織建設就是要一切服從黨的領導,而作風建設則是為了杜絕腐敗和聯繫群眾,這一切都是為了發動群眾和領導群眾。

三管齊下,這樣的組織和誰統一戰線就能把誰爭取過來,統一的最後是自己變得更強大,因為任何軍隊的下級都是受苦百姓,訴苦之後,告之為什麼受苦的原委,再告之可以有一個桃花源記般的社會,那些受教育的士兵十有八九要立馬反正。有著深仇大恨的群眾,在黨的統一指揮下,不顧犧牲去追求一個最美好的世界,這樣便成了一隻有信仰的部隊。

想著想著,楊銳便把思考出來的結果寫在紙上,他自我感覺已經把毛概裡面的精髓提煉出來了,至於什麼馬經,那只是用哲學、歷史發展、資本、剩餘價值等為這個模式做註解,並不是關鍵。難道復興會也要這樣的改造嗎?這樣那些來自地主家庭的學生怎麼辦?正是他們所處於的階級帶給了士兵這些勞苦大眾苦難。當初只想著帶領學生來東北參戰,其他的並未多想太多,而現在,急於求成的後果也來了,即一旦實行毛概的那一套,那麼軍隊自己先反了自己,不實行毛概那一套,用愛國主義能留住多少士兵?這些分了地的士兵都巴望著回家種地,哪有心思打仗啊。

想到這裡思路已經是到頭了,楊銳在紙上重複的寫著階級仇恨、理想、一切服從組織的領導,寫著寫著腦子裡不知道怎麼跳出來陳勝吳廣,不過學這些東西實在太久遠了,他記得不多,只是忽然覺得當初陳勝動員屯兵起義的時候似乎就是這麼個套路,「天下苦秦久矣」和「戍死者固有十六七」就是挖仇恨,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就是豎理想,最後他們弄的魚腹書和什麼「大楚興、陳勝王」就是黨的建設。

原來自古造反都是這樣一個模式啊,寫完之後幾句古文的楊銳忽然有一種頓悟,只覺得眼前忽然明亮起來。

楊銳豁然開朗的時候,劉伯淵已經到了政治部,前幾日的心頭的陰靂已經一掃而空了。日本間諜事件發生之後,劉伯淵一直在自責,他只恨自己當初怎麼就那麼草率就認定小金鳳沒有問題,特別是聽到先生恍恍惚惚的不理事務,更是憂心不已。在他的心目里,先生就是復興會的父親,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個父親一手建立起來的,沒有先生就沒有復興會,沒有復興會就則沒有新中國。

「那些政委們教的怎麼樣了?」劉伯淵問向范安,他早為老人已經有點獨當一面了。

「士兵裡面選出來的可以,就是外面回來的那些,有些人還是不怎麼接地氣啊。」范安是復興軍的老人了,雖然說話做事都很是得體,但是在軍中日久,性子也變得直爽起來,他已經把復興會當做自己的家了。

「哦。哪些人,怎麼回事?」劉伯淵聞言把手上寫著的東西放了下來,所有的政委都是嚴格挑選的,不光是士兵出身的,還是軍校出生的,性格、家底、思想經過多次挑選,這也是軍官好培養,政委不好培養的原因,可現在忽然出現了異類,這不得不讓劉伯淵重視起來。

「新來的這批裡面有一些比較愛乾淨,塹壕里的兵都是泥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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