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 浴火 第5章 興中會

「小徐先生在電報里沒有說查出之後怎麼辦,他這封電報就是來和先生商量對策的。現在為了隱蔽組織,他只是讓吳葆初牽頭,由他出面請洋醫來查找死因。」

「吳葆初是誰,好像很熟悉,他是我們的人?」

「他不是我們的人,他是之前淮軍將領吳長慶之子,時人稱其為四公子之一。」

「他不是我們的人,還會幫我們辦事?」

「先生,會的,前年蘇報案的時候他還四處為太炎先生、蔚丹等求告。」

劉伯淵這麼一說,楊銳便明白了。這是一個異於後世的時代,這個時代的人不是個體自立的,而是被各種關係和思想禁錮在一塊,父親犯罪兒子如果不全力隱瞞就是不孝,同鄉求告要是見死不救那就是不仁,朋友有難不一起擔待那麼就是不義,當然很多人只是嘴上這麼說,真正做的卻是另外一套,但實際上還是有不少人會按照這種道德律行事,畢竟這都已經幾千年了。

基於這樣的邏輯,吳葆初在維新的時候和章太炎交好,所以吳葆初即使知道章太炎犯的是滅九族重罪也是要救,而虞洽卿即使已經猜到楊銳很有可能是一個反賊,但他還是裝著不知道,甚至假如哪天楊銳被抓,他不挑頭出來營救,那就是不仁不義。這其實是一個超穩定的社會,所有人都被仁義道德、忠孝節烈捆綁著,更有著同鄉、同窗、同科種種扯不斷的聯繫,這裡面的人沒有立場只有情誼,除了真正的深仇大恨,做人處事都會留那麼一線,全然不是後世那種只在錢上面有關係其他一切沒關係的模樣。

在這樣的社會裡,建立一個真正的現代的集權政黨還是很難的,因為會員無法割斷這些原有的聯繫,組織的純潔性、獨立性無法長時間保證……不過現在復興會在愛國主義的號召下、特別是在東北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已經脫離了這樣的牽絆,可是如果回到江浙那邊鬧革命,這種看不見的思想繩索又怎麼斬斷呢?雖然自古有大義滅親的說法,但是這種大義其實也是道德的一種,所謂三綱五常裡面的綱常也是有高下的,大義滅親以及忠孝不能兩全其實就是為了君滅了父而已,難道真的要把前明後裔的弄出來,然後對大家說:一切為了皇上?這也太……

楊銳不知道的怎麼的就想出了這麼一大段東西,而對面的劉伯淵見楊銳明顯的走神了,他也就停了下來。不過只待等了一會,楊銳便說道:「小徐還沒有想好查出毒發身亡的話之後該怎麼辦?」

「是的,先生。」

「如果蔚丹是毒發身亡,那麼就走司法程序,把證據準備好,找律師向租界公廨控告巡捕房謀殺!」

「司法程序?控告巡捕房?打官司嗎?」劉伯淵很是疑惑的看了楊銳幾眼,他懷疑楊銳還處於之前恍惚的狀態下還沒有好過來。在租界和租界巡捕房打官司,這……

「別這樣看著我。打官司只是造勢而已,為的是事情鬧大,只要我們這邊提起上訴,租界公廨不接,那麼報紙就可以說他們心裡有鬼,坐實他們的罪名;他們接了那更好,有驗屍的報告在,他們判我們輸了,那麼不但連巡捕房,就連租界工部局都會威信大跌,如果他判我們贏了,那就要交出兇手。」

劉伯淵似乎有些明白了,西方的那一套邏輯雖然和中國的不同,但也是有其固有的缺陷,從這個缺陷出發,自然能有所作為。

「不過要這樣做還有幾個前提,一是要把蔚丹的父母接過來,因為要以他家屬的名義起訴,再是要把證據、包括那個請來的醫生保護好,最後是操作這件事的這些人,除了要保證他們的安全之外,還要告訴他們要堅持到底,因為事情一鬧大,到時候官面上的、私人情誼上的都會參合過來,或說這樣會挑起外交糾紛、或勸原告息事寧人,這些都要事先防範。其他則是我們掌握的各地報紙,要全程報道,全面跟進,把輿論掀起來。前面告巡捕房的時候不要著重說什麼革命,就說是洋人故意毒死了中國人,這樣百姓都會被挑起仇恨,事情越鬧越大,工部局就越有可能會棄卒保車,把背後的滿清推出來。這個時候,報紙宣傳的重點就是滿清的惡毒專制了。」

楊銳說的時候,劉伯淵不知道從那裡變出了一個小本子,詳細的把楊銳的話記了下來,待他記完,又問道:「其他都好解決,要是工部局不把滿清供出來呢,比如審到最後不了了之,或者乾脆就審個幾年怎麼辦?」

「很簡單。那就是抬死人壓活人了。」楊銳聲音一沉,目光銳利了起來。

「我明白了。要是不了了之,就認定工部局和滿清是勾結在一起的。」劉伯淵說道。

「另外,電報局的人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如果能從和這件事情有關的電報里找到滿清幕後策劃的證據,那就更好了。」

雖然現在復興會大部分都是用無線電報,但是有線電報也是關注的重點,電報局按照慣例在發完電稿後都會留一份底稿,復興會在裡面的人應該能拿到。甲午之時李鴻章在馬關談判的密電就是這樣日本被竊取的,當然重要的官方電報都是加密的,不過甲午的時候有汪鳳藻,現在復興會也有徐錫麟,作為江寧布政使恩銘的親信,一般官用的密電碼他還是能拿得到的。

「好的。我馬上回去安排。」劉伯淵點頭道。

「你不要著急,找你來是有其他的事情。」楊銳開始說起了大事。「上次的間諜事件讓我們的損失嚴重,所以……」

見楊銳說到上次的間諜事件,劉伯淵立馬站了起來,對她們兩姐妹的審查是政治部做的,雖然當時有些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女鬍子居然是日本人,「這事情還是我這邊的……」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要說最有問題的還是我,無欲則剛,我的問題最大。但是這次我們吃虧了,下次就不能再這樣了。所以這一次我要和你說的是把政治部的一些事情獨立出來,組建軍情局。」楊銳說到「無欲則剛」的時候,臉上一陣滾燙,這事情不能怪別人,其實還是應該怪自己,與其說是自己思維固化,因為小銀鳳腳上沒有穿木屐的痕迹就認為她不是日本人,還不如說自己精蟲上腦,獨立軍被圍困不是他的錯,但是徐烈祖的死完全是因為他,想到一個這麼年輕的生命就因為他而死,他很愧疚。

楊銳的話讓劉伯淵坐了下來,他見楊銳說完話就沉寂了下去,便道:「先生,這軍情局是……」

「主要是將政治部情報收集和反間諜這些功能獨立出來,」不是愧疚的時候,楊銳接著道:「情報是極為重要的,日俄之戰日本就贏在了情報上,而上次被圍,我們就輸在了情報上。所以我們要加大情報方面的力度,特別是對日本,大戰之後我們的位置決定我們以後的敵人將是日本,不全面了解他們的動向,不清除我們自身的隱患,以後還有三檯子、四檯子的事情發生,這種代價太大了,我們無法承受。」

「伯琮回來了嗎?」楊銳又問道。一期三個政治生,除了劉伯淵,還有錢伯琮和張承樾兩人,之前兩人是留校負責校務的,但是現在隨著政委制度開始正式施行,楊銳已經讓錢伯琮回來主持這件事情。

「他……他沒有回來。」錢伯琮本來應該隨著第六期畢業生的回歸,但是他卻因為有其他的事情沒有回來。

「他為什麼沒有回來,之前不是已經決定他隨著六期一起回來嗎?」楊銳眉頭皺了起來。

「南非那邊有新的情況。」劉伯淵似乎在考慮在用詞,斟酌著,然後道:「布爾之戰後南非勞工奇缺,但是金礦卻是愈來越多,所以當地礦業公司就提議從中國引進二十萬華工,這個計畫去年開始,去年六月第一批華工就到了南非。最初的華工待遇還好,但是越到後面待遇越差,很多時候無法吃飽,之前答應的薪資也無法兌現,現在每日要在礦井之下工作十小時,並且每日要鑿兩尺石孔一個,否則分文不付……」

「他們薪資多少?人數有多少?」楊銳在這個時代聽到太多華工的傳聞了,但是在南非有這麼一大批華工還是出人意料的。

「薪資之前招工的時候答應一個月五英鎊,但是到了之後只有一點五磅,但是因為吃不飽,他們只能在礦區自己買飯,因為是住在柵欄里,礦區的東西是外面街面上價錢的十倍,所以他們一月下來一文不得。」說到這,劉伯淵頓了一下,然後低聲道:「按照錢伯琮的彙報,興中會在當地已經有分會。」

「什麼?興中會?」楊銳不由的驚的站了起來,南洋和美洲洪門是孫汶的地盤,難道說南非也是他的勢力範圍嗎?歷史上從來沒有非洲興中會的消息,怎麼現在忽然出來了個南非興中會,難道是自己改變了歷史?

「是的,先生。」雖然對於楊銳為什麼驚訝不清楚,但是他還是按照錢伯琮的報告介紹道:「他在探訪華工的時候,遇到了在礦業公司文員的謝纘葉,此人即是興中會會員,據他所言,前年他和他兄長謝纘泰,聯合昔年洪秀全的族侄洪全福等人準備起事,但是事不密……」

「等等!」劉伯淵還想說下去的時候,楊銳把他攔住了,他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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