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卷 北方 第91章 長白英烈傳(二)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在周文昌的驚堂木又是「啪」的一聲之下,評書長白英烈傳的第一回算是說完。說完之後周文昌便回營了,而說書攤子自然有士兵看護著,不說其他,就是上面的那個廣播就是個了不得的寶貝。

這邊第一回說完,但是沉浸在書中世界的聽眾倒是還在回味王啟年在朝鮮王城那些救同袍、殺夷兵驚心動魄的情節里,只待周文昌不見了蹤影,他們方才回過神來,更是盼著下一回趕緊開始。中午吃過飯,周文昌見到了點,便又來到他上午的攤子上,開始說第二回,這次大傢伙倒是知道他書攤子上的那個銅鐘就是個聲音放大器,對於那種巨大的聲音也不再害怕,倒是那些隔得遠的人家還嫌這喇叭的聲音不夠響,周文昌說到要緊處,全家人都閉氣禁聲,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全城百姓都沉浸在劉伯淵手下那些書生們所營造的英雄豪傑王啟年的故事裡,他們對於鬍子的害怕倒也是減弱了不少,在下午的時候,很多離得遠聽不到的百姓就串著門到了臨近周文昌說書的人家,第二日,說書攤子邊的茶樓和妓院都開了門,裡面賓客盈門,待到第三日,全城半數的店鋪都開始營業,第五日之後不單是彰驛城裡的人來聽,便是六十里外的奉天城都有一些書迷坐著轎子來聽了。

看著彰驛城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政治部的人都鬆了口氣,這次的案列很快就寫成報告存了檔,其中的一些經驗也被總結出來以待下次使用。只是在他們高興解決了兵民隔閡的時候,周文昌的話本卻是被有心人收集了起來,政治部對此不但不阻止,還很樂意的把之前幾回的話本送了出去,在他們看來,越多人知道,知道的越詳細越是好。

承德縣衙內,老學究劉老爺拿著這幾日所抄的長白英烈傳的話本前來告狀。這承德縣在清末卻並不是說河北承德,而是說盛京城。滿清對東北的管理,一直遵循「旗民分治」的原則,從清初開始便設立了奉天府和承德縣,以辦理民政事務,這奉天府是指現在整個遼東地界,而盛京城只是叫做承德縣,在此地華民都歸承德縣管,而旗民則由盛京管轄,盛京將軍則是整個遼東的最高官員。這學究劉老爺只是個老童生,關係完全通不到上面,所以只好跑到承德縣衙來告狀。當然,縣令馬老爺他是見不到的,只能見到縣衙里的宋師爺。劉老爺倒是沒有奇怪縣令老爺不出面,這承德縣令可不是一般的縣令,別縣的縣令一般是七品官,而這承德縣令可是六品,細數整個大清,也就只有京城順天府下的大興、宛平兩縣以及孔子家鄉曲阜縣有此殊榮,實在是高縣一等。

「宋師爺,賊人如今在彰驛城中妖言惑眾,已有九日,愚民從者甚多,那長白英烈傳到今才說到第十七回,可裡面違制之處便有五十一處,」劉老爺拿著自己所抄的厚厚話本,彷彿拿著的是一塊進階的敲門磚,不但厚實而且有料,說到關鍵的地方,他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更有甚者,竟直言朝中的隱秘之事,以『真相』『秘辛』為餌,騙得愚民信以為真,這可是著實當誅啊!國之大事、朝中隱秘豈可當眾宣揚!」

劉老爺說的義正言辭,但是宋師爺倒是沒有什麼精神聽,這個劉老爺他是知道的,在彰驛那邊倒是一害,那邊的人都不是敢招惹他,而且他時不時就有些秘事來告,很是讓人厭煩,不過對他再厭煩也不能表露出來,承德可是東北首府,地方越大商旅越多,治安也就越亂,沒有這些密佈於各處死忠於朝廷的士子,那這地方可是要混亂不堪了。

待劉老爺表演的差不多了,宋師爺清清嗓子,和藹的道:「劉老爺所言之事鄙人已知曉,待稍晚便把這個話本給馬老爺遞上去。」見到劉老爺還是兩眼盯著自己不放,馬上知道自己漏了一寫話,立馬補充道:「一定會說此書是劉老爺所遞,以後朝廷論功行賞必定會記劉老爺的首功。」

劉老爺見宋師爺把最後那句話說出來,心裡可是鬆了一口氣,他在風雪裡跑六十多里到縣衙里來,可不就是要得個首告之功嗎。聽聞宋師爺記著自己的功勞,劉老爺有些萎靡的精神頓時振奮起來,抖擻的行禮道別出去了。

宋師爺待劉老爺一走,倒是立馬把話本給遞給縣令馬老爺,這馬老爺本名馬俊顯,庚子年後曾為遼陽知州,只不過在任期間被人告發貪贓枉法、玩忽人命,便從從五品的知州貶為正六品的承德知縣。馬老爺接過話本,細讀幾行倒也是被裡面的故事所吸引,只待一回看完,方才作罷。他問道:「老夫子,那劉秀才所告何人?」

宋師爺答道:「他所告是這長白英烈傳有違本朝祖制五十一處,內中更是妄言朝廷內事,再觀整個話本,有妖言惑眾之嫌。」

馬老爺剛才看的起勁,看了一節想看下節,到沒有注意什麼違制之處,現在聽師爺說這書妖言惑眾,細想倒真是如此,特別是把一個匪類說成英雄好漢,實在是圖謀不軌。他問道:「既然有違祖制,那本縣就讓……」

見馬老爺居然想派衙役去抓人,宋師爺立馬阻止,他可是知道這其中的關節的,他道:「老爺不可,萬萬不可。這話本應就是座山雕王匪派人所編,又故意僱人在彰驛城中說書,以傳其仁義名聲,現今其部為俄人所收買,一旦抓人,不說王匪將拔刀相向,便是俄人也要興師問罪的。」

聽說裡面牽扯了俄人,馬老爺心中一驚,頭皮有點發麻。在這遼東之地,做官最要緊的便是不能和洋人頂上,一旦洋人抗議,那丟官事小,砍頭也是常事,不說其他,就說他署理遼陽州的前任知州陳衍庶,就是因為得罪了洋人而被革職的。他馬上把手中的書丟到一邊,微微的道了一句,「那就不拿了吧。」

和馬老爺的處置不同,宋師爺倒是別的想法:「老爺,這座山雕可是柳河縣一帶的巨匪,若是將話本里的那些事情摘抄出來,再潤色一二,便可承給增大人,如此探知匪情,也是功勞一件啊。」

想不到這話本還有這般用法,馬老爺捋著鬍子笑了起來,「好好好!這倒是件功勞。那就請老夫子將其中匪情摘抄一二,本縣擇日遞給增大人。」如此一日之後,公文版的長白匪賊傳遞到了奉天將軍增祺大人府上。

奉天城外天寒地凍,盛京將軍增祺卻是縮在內府的暖房裡吞雲吐霧,旁邊的師爺輕聲的把今日諸事一一稟報:

「鐵嶺知縣來報,俄人為城外修築戰壘,強征民夫一千八百六十九人,並將城垣磚石拆除一空……」

斜躺在軟床上抽著煙槍的增大人無力的揮揮手,師爺立馬停住了,這俄人的事情也就是唱個響而已,真要管便是朝廷也是管不了的,於是他接著說下一個:

「軍機處來電,俄日戰事愈緊,著奉天府應嚴守中立,以防兩軍大軍傷及福、昭二陵……」

這條倒是件大事,這福陵所葬為清太祖努爾哈赤及其皇后葉赫那拉氏,此陵就在城東二十多里的渾河岸邊;而昭陵則葬有清太宗皇太極及其皇后博爾濟吉特氏,此陵在城北十里處。滿清在關外一共有三陵,另外還有一陵則是永陵,那裡葬的是努爾哈赤的六世祖、曾祖、祖父、父親等人,這陵離奉天倒是很遠,是在興京堡左近。

日俄仗打的激烈,京城那邊聽聞日人在旅順的時候,曾使用轟天巨炮,這種炮威力無比,一炮下去便要糜爛幾十里,死傷數千人。另據密報,這種巨炮已經隨日人由旅順北上運至盛京,只待旬月後日軍與俄人在盛京開戰,這種轟天巨炮便要對準盛京城開炮,福昭二陵雖然為了防護也建了城牆,但是再怎麼結實的城牆也受不起這巨炮一轟,昭陵還好,是在城北,而福陵則在城東,正處於俄第一集團軍的防區內,故而朝廷再次勒令增祺要確保福昭二陵的安全。

很不情願的,增大人示意丫鬟移開煙槍,然後說道:「這日人不是前段時日知會過了嗎,已經讓他們不能像陵寢開炮。」

師爺聞言一時間不敢答話,許久見大人又開始吸煙,一口將畢的時候他這才小聲的說道:「大人,前些日子日人已經向我方抗議,說是我國軍民正在資助俄軍,俄軍麾下的獨立匪軍便是……」

「不是說了這是俄人自行招募的嗎。」我大清什麼都好糊弄,可就是洋務最難,尤其是關外的洋務最難,增大人每次聽到俄人、日人頭都要炸了,這次見日本又提獨立軍的這渣子事情很是煩悶。從去年年關前楊銳率部從柳河縣開到奉天始,日本人就頻頻抗議,朝廷一向的答覆是此軍是俄人自行招募,和日本招募的滿洲義勇軍是一個模樣的。但是日本人還是不滿意,認為只要清廷可以嚴行律法,那麼俄所招之士兵將自行散去。

日本人其實對滿清的作用太過高估了,要是在關內諸地,或許文告一下,嚴厲申訴之後,這幫刁民可能會散去不少,但是在這關外,幾百年封禁使得滿清對此地管理極為粗疏,朝廷的權威有限,特別是現在日俄戰起,眾多鬍子冒了出來,有影響的為四股。其中威勢最大就是這獨立匪軍,據稱其軍所轄有四五萬人,而且士卒個個悍勇異常,前段時日居然傳聞此軍殲滅日本正規軍一個鎮,此訊一出,舉國嘩然。有歡喜者,謂我華人也有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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