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卷 北方 第54章 黃雀

看著李虎臣的加入,花田中佐不由鬆了口氣,心中暗呼天照大神保佑。作為潛伏在遠東好幾年的間諜,花田中佐對俄軍的情況還是很了解的,正是因為基於這種了解,他才敢用不到三千的兵力在己方兵力並不佔優的情況下伏擊俄軍。照常理來說,他這樣的想法是沒錯的,經歷不斷的失利、撤退之後俄軍士兵的戰意可以忽略不計,只要發現自己被伏擊俄軍一定混亂不堪,再來一個決死突擊那麼把這股混亂的毫無戰意的俄軍趕入早已布置好的東面山溝——俄軍的來路,遇到危險走回頭路是人類的本能——是毫無疑問的。只是例外的是帶領這支俄國的指揮官是一個強硬並且很有手腕的人,經歷初期的慌亂之後很快掌握了部隊,同時俄軍的哥薩克炮兵比日軍炮兵更有優勢,射速更快並且悍不畏死。

隨著生力軍的加入,東面的灰線不斷的被西面藍線蠶食擠壓,馬德利托夫上校在拼殺的間隙發現了這種趨勢,但他對此毫無辦法。現在俄軍完全是依靠一股氣在作戰,而提升這股氣的原因完全是因為以他為核心的軍官團以身作則、身先士卒的作風感染了士兵,只要他一被格殺或者後撤,那麼整個戰線就會立即崩潰。再也沒有比看見失敗緩緩襲來但自己卻不能掙扎更憋屈的事情了,憋屈的馬德利托夫上校如一次黑熊般的狂吼著,把怒火發泄那些背叛自己、並且把自己和部下引到這塊絕地上來的中國佬身上,他每砍砍出一刀就要咒罵一句「中國佬,下地獄吧」。雖然在副官們的幫助下,他殺了不少應該下地獄的中國佬,但是俄軍的劣勢不可扭轉。

大當家李虎臣在人群里很早就注意到了穿著軍官大衣無比拉風的馬大人,見他連著砍翻了幾個崽子便想上去把他結果了。對於馬大人心中的怨念他一無所知,就是哪怕知道他也沒有絲毫的良心不安。這不是因為李虎臣太野蠻沒有信義,更不是完全因為他和大鼻子有仇,真正的原因是李虎臣看來,大鼻子也好、小鼻子也罷都是外人,對於外人很多東西是沒有必要的,套用一句李虎臣的口頭禪,叫做「自己人死也要救;外面人見死不救」。洋人把中國人看成是野蠻人,可中國人在骨子裡還是把洋人當蠻夷對待,對蠻夷講信義,蛋疼么。

正當李虎臣還差幾步要到馬大人那個圈子的時候,「轟……轟……轟……」幾顆炮彈在人群里爆炸了,無數段斷肢殘體和鮮血飛揚起來,在空中停留片刻之後又砸回了人群——因為河谷太過狹窄,哥薩克騎兵都沒有投入戰鬥,在清理完四周的火力點之後,其最高指揮官扎哈爾少校見到俄軍的頹勢,權衡之後,希望通過這種無差別炮擊以挽回己方的劣勢。果然,「大炮一響,鬍子就跑」的定律發揮了作用,拼殺在一線的鬍子立馬後撤,鬍子一撤鏖戰已久的日軍更是無法抵擋,於是也跟著撤退,最後面的督戰隊面對己方整體的撤退毫無辦法,只好悻悻的把所有人放過。

打退日軍的決死衝鋒之後的馬德利托夫上校早已脫力,在撤回營地的路上是由副官巴克謝耶夫中尉的攙扶下才體面的回到了營地。他爛泥般的癱坐在泥地上,邊看著看著西面即將落下的太陽,邊喘著粗氣,旁邊留守的參謀官在向他彙報著此戰的損失,「我軍此戰損失四百多人……」

馬德利托夫上校揮揮手,他現在不想聽戰損報告,只是對這站在面前忐忑不安的哥薩克軍官扎哈爾少校說道:「乾的好,少校……乾的好……」然後又道:「馬上往北撤退,向北撤退。騎兵部隊由你指揮。陸軍由約瑟夫少校……」他還沒有說完,參謀官就低聲提醒他約瑟夫少校已經在剛才的拼殺中陣亡了,他打了一下腦袋,說道:「那就由伊薩阿克少校接替列昂尼德的職位,部隊馬上整理行裝,馬上往北撤退!」

……

「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楊銳站在平頂山村子西面的高山上如此感嘆——這座不知名的高山海拔有七百多米,比前面日軍布置機槍的那座山高多了,是以站在這裡可以看見整個河谷,適才的白刃戰被他一覽無餘。

當然,之所以感嘆是因為他的心裡有些微微的酸意——和「外面人見死不救」的李虎臣不同,楊銳是一個個性固執保守但內心卻柔軟善良的人,他每次看警匪片心中都有些希望那些被警察重重包圍的罪犯能夠逃脫。也許傾向弱者是人類的天性吧,但是這種天性在他身上特別的明顯,雖然社會的磨礪使得他很小心的把這種善良小心的埋藏起來,深怕被別人發掘從而利用,但在面對雷奧的堪稱無比卑鄙作戰計畫的時候,這種深埋善良還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是以才發出那麼一句詞不達意的感嘆。

雷奧的作戰計畫把幾個學生參謀嚇的口呆目瞪,因為軍校教育而樹立起軍人榮譽的雷以鎮諸人關於「文明」發言還沒有說完,就被雷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斷。「你們記住,只有勝利者才有文明!」雷奧斬釘截鐵的說道,然後用混合著鄙夷和期許的目光看著他們,餘角甚至掃過了部隊的總統帥楊銳。

如果說戰爭就是打擊敵人、保存自己的話那麼雷奧的計畫毫無不妥之處,甚至是一個絕妙的計畫——在馬德利托夫離開六道江往平頂山而去的第二天晚上,六道江營地就被複興軍趁著暮色一個衝鋒給擺平了,留守的半個營的俄軍稍微抵抗之後便投降了。在跟蹤俄軍大部的行軍路線之後,雷奧原先的作戰計畫是在太子河河谷較為狹窄的一段伏擊俄軍,但在前期偵察的時候,探哨發現了日軍在平頂山附近設伏的蹤跡,是以當情報傳回前指的時候使得之前的計畫完全作廢,在雷奧的指導下,學生參謀們重新制定了另一份計畫,日軍在東面埋伏,復興軍在北面埋伏,就看俄軍怎麼走了。

除去那些多餘的文字和數字之外,這份作戰計畫可以精簡為一句話——在日俄戰後趁著暮色突襲疲憊的俄軍,同時要求突襲部隊穿著俄軍軍裝,在炮擊之前盡量接近俄軍。

楊銳「啊」完放下望遠鏡,又摸出一個懷錶看時間,再過半個小時就要日落了。昨天下午是五點零一分日落的,那麼按照計算今天應該是四點五十九分日落。不過,要想穿俄軍軍裝的黃種人看起來像白種人,突襲的時機選在日落之前是不行的,得在日落之後但天未全黑的時候才有可能濫竽充數。只是這段時間在夏天也許長些,但在秋冬時節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剛才的白刃戰打完,俄軍最少還有兩千人出頭些,要想在半個小時的進攻時間裡擊潰俄軍還是有些難度的,特別這次作戰老兵很少,只是以木把子為主的第二、三營,礦工組成的第四、第五作為穿插主力,第一營切入河谷入口以防日軍突進,第六營以及其他人員作為後備。

西面太陽徹底落下去的時候,馬德利托夫上校順利帶著部隊進入了北面河谷,部隊拉著長長的隊列往北行去,花田中佐見俄軍往北,無奈中只好派通信兵往鹼廠,忽然間,天地中響起了一陣號角聲,那聲音雄渾悠長,彷彿是在地上滾過一樣,擂鼓般的敲擊著河谷中每個人的心。號角聲不長,但馬德利托夫上校卻似乎感覺這古老的號角聲像是喚醒了某種遠古凶獸一般,他在胸前劃這十字,全身的汗毛都不自禁的豎了起來,隱隱的感覺地面似乎在顫動。

雖然作為神聖團的一員,起初他認為把這片肥沃之地納入帝國的版圖很是輕而易舉,可在遠東越久,他就越對這片蒼茫的土地保持著一種敬畏,他很明白,遠在西方的上帝是無法保佑身在遠東的自己的。

似乎是印證著馬德利托夫上校所想,號角聲還沒有停,「嗖……轟隆、嗖……轟隆、……」的炮聲就響了起來,這種火炮聲音很是詭異,沒有野炮出膛時的音爆,只有炮彈飛行時摩擦空氣的聲音,這很像是魔鬼在地獄發出的悲鳴,穿透著所有人的耳膜。

落日的餘暉中,無數的不知來歷的炮彈落在北面河谷中狼狽而退的俄軍隊伍里,整條山谷都被炮彈激起朵朵煙塵,俄軍一片混亂,爆炸濺起的殘肢碎肉讓原本趴在地上的士兵失去了冷靜開始四處亂跑,馬德利托夫上校已經失去了之前的勇氣,親吻著十字架,像是在詢問上帝是不是自己已經被神拋棄了。幸好,魔鬼的火炮在肆虐了十分鐘之後就停止了,這讓馬德利托夫上校鬆了一口氣。

火炮在轟擊的時間很短暫,如果不是河谷里的彈坑、硝煙以及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叫,都要讓人懷疑它是否出現過。炮擊過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穿過未散的硝煙盯著後方——河谷的南面,腦海中有浮現出剛才日軍決死突擊的樣子。馬德利托夫上校握緊了指揮刀,但卻怎麼也無法控制手上的顫抖,還是被日本人伏擊了,他想。

蒼茫的暮色中,炮擊的同時北面河谷兩邊的山腳下憑空出現了幾股密密麻麻的俄軍,灰色的軍裝似乎太過寬大,這些俄軍的衣袖褲腳全部都卷了起來,而且在所有左手都綁著白色布條。借著太陽的餘光,被炮彈鎮昏的俄軍廢了好大功夫才看清隊伍打的紅藍白三色的沙俄軍旗,在敵軍進攻之前有這麼一批援軍趕來是無比幸運的,但是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出現呢?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對面的友軍忽然奔跑起來,並且在行進中不斷扔這一些東西過來。

「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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